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现眼啊?”
“闭嘴吧你……”
“对了,你们说有案情相关的事要问我,是什么事?还是上次那个案子吗?”
谢霖点头:“对。”
“也快到饭点了,要在这吃吗,我给你们做饭,边吃边说?”
“不用不用,我们问完了还要赶回去。”
应呈却十分随意的一扬手:“别客气,别看璟瑜这样,厨艺还是不错的。”
这下谢霖也无法推脱了,只能点头应允:“行,那我帮你。”
“没事,我一个人来就行,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对了,你们不是有问题要问吗,问吧。”
谢霖看了一眼应呈,他就老实自己往阳台上走,傅璟瑜却突然说:“不用这样照顾我。挺……过的。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或者受害者,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应呈于是止住步子,没再走开,而是笑了起来,痞里痞气颇具他个人风格:“那你可真是长大了。”
“去死。”
谢霖这才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柜台前,想了想才问:“江还,你跟他熟吗?”
“之前相处过一段时间。”傅璟瑜手上动作不停,“对了,你们真的找到江还了?我看到的那个监控里的人,果然是他吗?”
谢霖状似不经意地盯着他说:“是。江还……现在卷入了一桩杀人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协助一下调查。”
“我?”
他「嗯」了一声,却见傅璟瑜娴熟地把菜择好:“很抱歉,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别紧张,只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来找应呈的路线。你被绑架失踪的时候应呈也只是个孩子,你甚至不能肯定他一定能考上警校当警察,又怎么知道来市局找他呢?是……某个人让你来的吗?”
傅璟瑜终于顿了一下,下意识看了应呈一眼,没有说话。应呈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立刻说:“其实我们都调查过,你不用否认,也不需要紧张,至少告诉我们你是从哪出发来的市局。”
谢霖见他沉默没有反应,接着说:“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甚至不是以官方的立场来的,如果你不愿意,连笔录都可以不用记。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答我的问题,因为这关系到江还的清白。”
“清白?江还他……”
“是的,他是这桩凶杀案的嫌疑人。市局周围有密集的天眼系统,但上一次你来市局的时候没拍到你,这一次江还来自首也没拍到,监控不可能有这么多漏洞,最有可能的是,你们俩走的是同一条路线,也正是受了同一个人的指使。”
他垂下头,犹豫了一下才敢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应呈一眼,却见应呈的目光正灼灼生辉钉在自己身上,吓得又立刻低下了头。
应呈说:“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可以告诉我吗?你到底走哪一条路线来的市局,又是谁指导你来的?”
新鲜带水的蔬菜一下油锅就发出了响亮的「噼啪」声,傅璟瑜颠着勺翻炒了两下,故作轻松地笑了:“对不起,在这一点上我是个自私的人,阿呈,我以为你能谅解我,你知道我有什么都不能说的理由。”
正午的烈阳从门缝里偷溜进来,男人笑容随和,眼睛里却藏着星星点点闪着光亮的绝望和恐惧。
应呈明白,但谢霖却是不明白的。
如果他真的一直遭到「X」的囚禁,那谢霖真的无法想见那个人到底对他施加了多少折磨,才能让他至今无法走出那片阴影,以至于至今无法开口?
但他能够理解他的恐惧源于何处。
谢霖问:“你……还有把柄在他手里,是吗?”
他起锅盛菜,冷静又随意:“不,是我的命在他手里。”
“可现在,江还的命在你手里。”谢霖站起来逼近,尽量让自己的身影看起来显得高大又可靠,却又掐好距离以免自己过于侵略,脸上真诚又温柔,“我们查到了一些事情,关于爱心福利院,关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我大概能够猜到你为什么不想坦白,也能够理解,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确实没有资格埋怨别人走不出来。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应该由现在的你来承担后果。”
他端着菜,突然颤抖了一下:“你真的,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你真的能理解吗?”
“我……”应呈一把抓住了谢霖,暗示他别再多说。
“连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怎么可能会有别人来理解?你们每一个人都想要真相,我也想要!
我也想弄明白为什么是我来承受这一切!
明明我们才是兄弟,一眨眼却多了个人出来,从小我就是多余的那个,现在也是!你问我要真相,那我的真相呢?我向谁去要?”
应呈冷静地说:“璟瑜!你听我说。我们都没有这个意思,我也知道对你而言这并不是动一动嘴皮子那么简单的事,我只是想帮你。
现在只有我跟谢霖两个人,没做笔录也不会公开,这仍然是你的秘密,相信我。璟瑜,我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这十一年你到底在哪。”
谢霖温柔地笑了笑,那种如沐春风的亲近感使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璟瑜,我向你保证,今天的谈话只涉及江还的清白,绝不会公开,除了我们谁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假如你不愿意,我可以离开,或者,应呈也可以。我们都尊重你的过去。”
他紧紧攥起了拳头,随即又松了开来,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们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吗?还是说仅仅只是因为我是傅璟瑜?假如……算了。”
假如他只是个被人锁在床上的下贱妓・女呢?
还会有人用这样平等尊重的语气和他说话吗?
不,不会。这是他身为干干净净的傅璟瑜所能享受到的特权。
所有的真诚,在他的自卑面前,都是谎言。
应呈说:“璟瑜,我承认我确实对你特殊照顾,所以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只有你能救江还。”
“为了救他就必须牺牲我吗?你们警方是不是就是用道德绑架来破案的?”
谢霖一噎,恍惚想起,曾经江还也说过他的言行如同道德绑架,兜兜转转,他跟应呈居然得到了一样的评价,还真是……
傅璟瑜很快反应过来,更加仓皇地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没关系,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假如我真的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或许就不会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很抱歉。”
“不,别这样说,我……”他脸上的那种歉疚让人无端心痛。
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端在手里的菜落地一声脆响,他仿佛没有意识到,抬手就是两个耳光,一连串的异响惊了谢霖一个激灵,只见他目眦欲裂,双手紧紧扣着自己的太阳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
糟了!
忘了这小子精神有问题了!
谢霖还没反应过来,应呈就已经抓住了他的双手以免他伤害自己:“璟瑜!你在干什么,你看着我!”
他一怔,似乎回归到了现实世界,被过于炽热的视线惊得低下头去,却见满地热菜,这才后知后觉往后一退,惊觉瓷片已经割伤了穿着拖鞋的脚,血氤氲在菜汁里,一片混乱。
——原本是要请客人吃饭的,可现在菜也打翻了,还摔了盘子割伤了脚,他怎么就什么都做不好!
怪不得……怪不得即便江还入狱了应呈仍然念念不忘,因为他真的只是个废物,从骨子里就是,他们永远回不到只有两个人的过去。
他唯一擅长的,大概就是在床上扭动屁股骚浪喊叫了吧。
谢霖刚刚松了口气,以为他缓过神来了,谁知道应呈一松手,面前的人却突然跌坐下去,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脑袋,从臂弯里传来呜呜的哭声,然后——他伸手要去捡碎瓷片。
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谢霖一个激灵,一瞬间就已经把他手里的瓷片打落了:“你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做不到,谢警官,别管我,求你了。”他的声音夹杂着哭腔闷闷地从臂弯底下传来,“反正,也只是条死了没人注意的野狗罢了。”
谢霖一边心想对付病人可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一边默默后退把战场交给了应呈,只见应呈冷静下来安抚道:“好了,没事的。先把脚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我带你出去吃饭,好吗?”
“别碰我!”
应呈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见他往后躲,裤脚处露出一些伤痕来,眼一眯避开了这个问题,继续说:“好,我不碰,你自己洗一洗,贴个创口贴也好。”
“别管我!”
正胶着的时候,谢霖的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谢霖一看来电显示,连忙关掉了录音。
——他表面温文尔雅,可这层皮底下,却从来不是个天真无邪毫无防备的好好青年。
“是徐帆的电话。”
“他怎么说?”
谢霖脸色有点难看,支支吾吾地说:“要我们回去一趟。”
傅璟瑜仍然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们走吧,不要管我。”
“璟瑜!”
“走啊!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应呈皱起了眉,他撕去那身温柔糖衣露出如鹰似狼的凶悍本性来,那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光,像钉子一样紧紧地钉在他身上,这才说:“那我先走了。给你留了钱,应该还够用,记得买点吃的。药柜里有创可贴。”
谢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傅璟瑜,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这么大一个精神病人和满地碎瓷在这放着,他就这么走了?
应呈却毫不犹豫拽着他就往外走,悄悄比了个手势,一直奔到电梯里才出声——
“璟瑜捡的碎瓷片,是离他最远最小的那一块,这并不是抑郁症病人真心寻死的反应。”
谢霖一怔:“你怀疑他?”
他眉宇里腾空炸开绚丽的光彩,一直插在裤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指间捏着一根沾了血的芹菜,他颓下肩膀,笑了:“至少这次的病发是装的。”
——
傅璟瑜走到窗边,目送应呈和谢霖上了车。他摊开手,刚刚那块碎片划破了掌心,伤不深,血也不多,不过很疼。
但似乎,应呈并未注意到他这一伤痕。
他不知道用这样的方式隐瞒真相避开谈话是否正确,但……
有些事情,不能坦白。
98、谱曲
应呈和谢霖赶回市局的时候就见市局门口人山人海,大多都是围观群众。
谢霖生怕出了什么事,费力挤进去一看,却顿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是赵父赵母。
二老安安静静,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跪在市局门口,苍老瘦削的背影里却透出一股大山一样的坚不可摧。
赵母身边堆着那团被剪碎绞烂的锦旗,红艳艳的一团,有点刺眼。
而身前则立着一块蒙了白纸的木板,上面贴着死者赵欣和的一张照片,小小的,像这个男人的一生一样,毫不起眼。
木板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无良警局贪污腐败,包养情妇颠倒黑白——还我儿子命来!!”
短短一句话就有好几个错别字,但不妨碍那三个加大加粗的感叹号所传递出的绝望和辛酸。
他的动作比他的脑子更快,已经赶在二老还没发现他的时候迅速后退,绕开人群一把抓住应呈,拽着他企图直接奔向市局,但很不幸,他一个人承担了赵父赵母全部的恨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赵母用浸满泪水的声音大声说:“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草菅人命!就是他包庇凶手!就是他!你还我儿子命来!”
赵父则更为果断一些,这个矮小的身躯被仇恨驱动,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说话间就已经冲上来一把揪住了谢霖。
他根本不敢还手,就这么硬生生被一把从台阶上扯了下去,一脚踩空滚落到地面,尾椎骨和后背立刻传来了一阵剧痛。
“谢霖!”应呈没拉住他,一个趔趄也差点栽倒,市局里的同事们连忙涌上来帮忙,这才七手八脚地把谢霖抢出来,市局门口顿时一片混乱,“没事吧?”
他被送进会客室,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不过,这……他们怎么……”
同事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黄局已经亲自下来劝了好一会了,不肯走,跟他们说正在调查中就是不信,我们也没办法。”说着又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生硬地说,“总之,大家都知道这案子你们压力很大,加油干吧。黄局说给送水送饭,只要他们不走就随他们去,别晒出个好歹来就行。”
“可是……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黄局已经解释过了,暂时没引起大的骚动,说万一闹上网了,再让网宣出个声明。”
谢霖看着市局外的赵父赵母,感到了那两双浑浊老眼里炽烈露骨的恨意,一咬牙没有说话。
同事安抚性地一拍他肩膀:“没关系,别操心。这事有兄弟们给你们顶着呢。”
应呈收回目光,刚要说话,谢霖就拽了他一把,目光里有隐忍的顽强和倔强:“走吧。抓紧时间破案。”
他轻轻「嗯」了一声。
——这次,「X」是彻底惹毛了谢霖了。
徐帆正在刑侦办公室和陆薇薇一块研究马晟被杀案的所有照片,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应呈见了他就问:“什么新发现,非要把我叫回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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