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这不夜城的致死率太高,我们可能至今也不会注意到你身上,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我们手里吗?”
“我说过,但凡我的人能有警官的一半才能,十个你们也抓不住我的把柄。比如何洋,不长脑子的废物东西,杀了人还跑到我这来表忠心,表个屁!”
“他杀了什么人?”
“警官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冯小月。”
“他告诉你他杀了冯小月?”
郑远峰笑着点头:“是。他知道冯小月杀了马晟,怕牵扯到我们自己身上,所以杀了冯小月灭口,然后跑到我面前来,让我保他。”
应呈在他笑容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嘲讽,而他也清楚——
冯小月的死跟何洋没关系。
但他依然顺着郑远峰的意思问了下去:“那你203包厢里的那些家具,丢哪去了?”
“警官不是说了,在冯小月那女人死的地方发现了吗?”
“那监控呢,你删掉的监控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些家具堆里?看来还有些人,想把你撬了,好霸占你的生意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实说吧,四点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了,何洋通知我的。我让他把家具都拿出去扔掉,用仓库里的新家具替换,然后亲自赶去一楼保安室删的监控,他扔哪了我没问。
但是……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想跟我抢生意,花这么大力气把我送进来,不过既然警官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这条漏网之鱼也会被你们逮回来,到时候,还烦请二位,把那小子跟我关一起,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当然想认识认识。”
应呈不置可否,只是换了个问题:“当初你说,马晟死在你的地盘上,跟你没什么关系,是马琼要跟你抢地盘陷害你,那你跟马琼,又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胡说的。哦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我的人里,真的有叛徒吗?”
叶青舟轻笑了一声:“别的人随口跟你说一声有叛徒,你就第一时间去找。这么看来,你这个集团,也不是很坚不可摧。”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关系是坚不可摧的,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尤其脆弱。警官说我这些年一点马脚没露出来,怎么不考虑一下,我上面是不是有人罩着?”
他往前一倾,笑起来时满脸横肉:“说不定是你们的老大呢,或者是你们出生入死的兄弟?”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信不过你的手下,我却信得过我的家人和兄弟。”
“巧了不是,我也有绝对信得过的兄弟。”他突然压低了声,脸上笑容狰狞,“你们没抓到黄毛。”
叶青舟脸上不动如山,心里却迅速激起了滔天骇浪——这个外号叫黄毛的没在郑家老宅里,他们尽最大的努力迅速突入,但仍然迟了一步,等禁毒支队带人围歼的时候,只救出了被关在那里的数十名失足妇女,而黄毛本人,早就已经无影无踪,虽然在附近监控捕捉到了他逃跑时的画面,通缉令也已经下发至各个机关单位以及周边省市,可……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黄毛这个人,彻底消失了。
或许过个十年,二十年,他依然会被抓捕归案,但更大的可能是——
他改名换姓,偷渡出国,从此音信杳无。
他所犯下的罪孽,再无处可寻,也无法追究。
郑远峰盯着他的脸,更加猖狂地大笑起来。
叶青舟一拍桌子,厉声道:“老实点,你管你那兄弟抓没抓到呢,反正你是跑不了了,不夜城分销到那些地方去了?一个一个的,都给我交代清楚!”
——
秦一乐和陆薇薇坚守岗位,第一次搭档盯梢让他们格外认真,即使有两个人也不敢轮班,一起瞪大眼睛盯了那单元门一整宿,谁也没敢合眼。
“我们是不是把人错过了?”
“可能他没跑。”秦一乐说着打了个哈欠开门下车,“算了,我去买早饭,看看有没有咖啡,你要吃什么?”
清晨的小区,勤劳的大爷们已经早起下楼晨练,上学的孩子们已经背着书包出门,因此谁也没注意到,有个人就这么叼了袋牌子十分古老的甜牛奶,手里拎着一袋苹果,慢悠悠地从秦一乐背后走过,走向前面的三号楼,然后径直走进电梯按下了六楼。
电梯里有个阿姨买了早饭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概一岁多的小女孩,穿着玫红色的连衣裙,可爱的像花一样,正好奇地盯着他看,他于是扮了个鬼脸,小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他又从袋里挑出一个最红的苹果,塞给小女孩。
阿姨当然推说不要,但他硬塞两次,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女孩捧在手里玩,转而开始自来熟地询问起了工作和恋爱,把他吓得电梯门一开就落荒而逃,只是过了拐角,再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匆忙的步子便又放慢下来。
你看,和陌生人建立起友好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人这种生物,总是太过善良,却不知道,善良,是生活最不需要的劣质。
他走进了601,房里空空荡荡,未装修的毛坯房到处铺满塑料纸,只有在正对着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只黑色的办公椅,旁边还有一个高脚的铁艺茶几,桌面上放了一只望远镜和PSP。他把苹果放在桌上,拿起了望远镜,向对面楼一眺——
望远镜里,方方正正摆了一个江还。
——
“6.09杀人案。”和郑远峰贩毒案以及冯小月被杀案并案侦查,在第一个死者马晟死亡的四十八小时内就宣布侦破,顺带缴获了一整个贩毒团伙,涉案金额粗略一算就已经过亿,缴获的枪支比整个兰城市公安局的枪械库还要多,小山一样垒在会议室的大桌子上,为兰城市公安局的历史增添了十分亮丽的一笔。
同时,解救的失足妇女高达几十人,这些凄苦的姑娘们得益于冯小月的牺牲,最后都安全被护送回了自己原本的家,开始了新的生活,而曾经与冯小月姐妹情深的蒋欢欢在老张的严密监视下,依然消失了。
彻底消失。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与这个案子有何瓜葛。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消失这件事,一定与「X」有某种关系。
上面拨下来一个个人二等功的名额,考虑到叶青舟缉凶途中不幸被炸弹炸了个肋骨骨折,算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应呈和谢霖拱手相让,老实把这个功劳送给了叶青舟。
奈何叶青舟是个孤家寡人,老陈局不放心,最后还是把人绑进了医院做了手术,让他师母好好照顾,可怜叶青舟被师母盯着不给乱动,生生把肋骨骨折养成了坐月子,岂一个惨字了得。
不是每个案子都能水落石出,也不是每个受害者都能沉冤昭雪,但当警察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案子。
就算现在没证据,等上十年,二十年,该翻出来的时候,也一样会翻出来。
应呈就怀揣着这样的希望签了字,让马琼领走了她弟弟马晟和杀她弟弟的凶手冯小月的尸体,目送她再次大摇大摆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马琼把人安葬在了兰城公墓,就在离傅璟瑜墓碑不远的地方,并排沉睡着三个年轻人。
中间是冯小月,马琼在她碑上贴的是她大学刚入学的时候拍的证件照,那个时候的她,是干净的,年轻的,有朝气蓬勃飞扬,透着这个姑娘当年的温柔坚韧,而左边,是从乡下迁过来的冯小星,照片里的他皮肤黝黑,像一头年轻的牛,沉默着支撑明亮灿烂的姐姐,却不知道他所希望的那个世界并不美好,而义无反顾踏进去的姐姐,最后也并未脱离生活带给她的枷锁。
右边,是马晟。
她伸手抚摸着墓碑,仿佛是在抚摸着年轻男孩的那一头柔软黑发,他在照片里依然笑得光明灿烂,可她很清楚,这个男孩被她亲手送上绝路,再也回不来了。
——“小晟,我把你们葬在一起,你们一起走,别分开。下辈子,别投到我家里,我不是个好姐姐,要是真有下辈子……你跟她做姐弟吧。”
三天后,天马娱乐集团名义上的董事长马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至死依然没有获得马琼的谅解,她还是恨他,甚至没让他死在家里,而是一个人枯老在那张雪白病床上。
当然,他也不配和马晟或者她妈并葬,一个人孤独地送回了老家,马琼甚至没去参加丧礼,可天马娱乐集团上下都已经唯她马首是瞻,又有谁敢非议一句呢?
一个月后,天马娱乐集团名下的独角兽娱乐会所盛大开业,马琼本人亲自来到市局公安局送请柬,顺便送了一面写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锦旗,并在分局落实档案,以后每天开业,会所里都会有分局下属武警控制安检,严禁任何违禁物品。
至此,马琼所要的所有一切,全部得到了。
——
整个市局依然忙得脚不沾地,应呈只能亲自赶到门口来拿外卖,他双手插兜,从外卖员手里接过早饭,有点出神地仰头一看——
天亮了……
只见一把利剑劈开浓墨,神的光芒跌落人间,流萤燎原。
然而那私底下,只有花了大价钱,经老客户推荐才能进的私人俱乐部里,美丽的女孩仍旧在做皮肉生意,前脚刚端掉了整个生产链的「不夜城」立刻有了新上市的第二代,更贵却更稳定,各种各样的赌局照常风生水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光明,要什么时候才能洗清这里的污浊呢?
23、永别
等到落晖宛如一把烈火,在天边烧出猩红血色,忙碌了一天一夜的兰城市公安局才终于等来了下班的圣铃。
郑远峰的犯罪集团足有上百人,光是在郑家大宅击毙的就有十好几个,每个都得解剖,曹铭正忙得脚不沾地。
徐帆身体扛不住,被勒令回家休息,鉴证更是人手不够,只能抓了特警当壮丁,帮忙收拾现场。
叶青舟被老陈局一把摁进了手术室后,他手下的禁毒支队就惨了,被应呈抓去征用,和刑侦支队一起负责审讯,一模一样的话重复多了,最后险些化成人形复读机,恨不得给他们循环播放录音,最后还是人手不够,不得不把分局和下属派出所都调来帮忙。
特警和禁毒携手,同时端掉了包括制毒窝点和毒品仓库在内的好几个据点,后续有一大堆协同材料和书面说明要提交,应呈和谢霖赶报告赶到头皮发麻,还得兼职赶叶青舟那一份,名字签多了逐渐失去辨识度,「报告」两个字看得眼前发昏,眼一瞥就觉得这两个字仿佛要从纸上走下来跳舞。
刑侦组众人总算忙完,正在偷偷互相使眼色,最后齐刷刷把目光投给了冤大头顾宇哲,顾宇哲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说:“老大,六点了,该干的我们都干完了,能……”
正在奋笔疾书愁得头发直掉的应呈猛一下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什么?六点了?”
一眼瞥见外面红澄澄的天,他这才打开了手机,收到了十分钟前发来的聚餐申请:“那你们下班吧。也别回去了,隔壁鉴证的大老板徐帆说咱们两个科室一块吃饭,他已经在长桥那家大排档定好桌了,吃完饭不嫌累,你们可以再去唱个K。”
一片沉寂的刑侦办公室终于爆发出一阵足以掀翻屋顶的强烈欢呼,谢霖连忙制止:“你们都给我心里有数,不准喝酒,听见了没?明天还要照常上班的!”
欢呼声骤然减弱了一半。
见大家都急不可耐地往外蹿,唯有应呈慢悠悠地收拾起了自己补不完的文件,他于是问了一句:“你不一起?”
“我就不去了,家里有人。”
他这才想起这人把那个来历不明的江还给带回了家,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怎么,家里有人就不去聚餐,这是惧内?”
应呈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刀扎了回去:“老子家里有人,你有吗?”
谢霖:……
同样都是单身狗,又何必互相伤害。
应呈于是乐颠颠地夹着一大摞文件回家去。只不过这一天一夜熬下来,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单耳失聪也实在不敢开车,只能叫了滴滴。
结果一到家,就见一辆体型硕大的黑色SUV直接怼在自家单元楼门口,一副蓄势待发随时都要冲上去的样子。
这两个小崽子,怎么说呢,实在是太认真了。
认真过了头,就显得傻憨憨的。
不过也好,毕竟……他实在是没心情拖着这幅身体再去满世界地逮江还。
他上前敲了敲车窗,秦一乐吓了个虎躯一震,连忙摇下车窗,只见车里堆满了零食包装袋,两个熊孩子为了解闷甚至还买了两本类似故事会的杂志看,不过也实在是怪不得他们,毕竟车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咖啡味,也不知道他们喝了多少,总之眼睑下淤着浓浓的黑眼圈,脸上神色却依然生龙活虎。
“我虽然比你们早毕业了几年,也不知道教材改没改,但「宁丢勿醒」几个字应该还没删吧?”
秦一乐更紧张了:“我以为……停这不会被注意到,所以才……”
应呈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你们就差把「有问题」三个字贴在车门上了。”
实习生二人组顿时鹌鹑似的齐刷刷低了头。
“算了,我把你们两个单独派来,就是希望你们出点错。江还这小子,不到万无一失不会轻易逃跑,有你们两个变数在,免得我再去逮他。下次多注意。对了,我家有没有什么人出入?”
陆薇薇摇头:“没有。而且江还一直在您家,下来了好几趟,都是丢纸箱。”
“纸箱?”
“对,还挺大的。”
应呈想起自己那些搬了家以后就没打开过的东西,大概猜到了江还在干什么,于是在车门上一叩:“你们两个要不要上来坐坐?”
她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谢谢队长,我还是先把车还回去吧。”
“也行,你们俩熬了一晚上吧?还能不能开车?不行的话就把车停在这,叫个滴滴回去,我给局里打个电话给你们报销。”
“没事没事,我们把车开回去。”
“那你们路上小心,要是不累的话,回去了联系你们副队,晚上我们刑侦跟鉴证一块吃饭,他们吃完了还打算去唱K,你们去了熟悉熟悉也好,要是累了的话,就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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