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震再加安全气囊和安全带的相互作用,陆薇薇只觉脖子似乎被摔断了,头都抬不起来,胸前剧痛,手臂一下子失去了知觉,仿佛整颗大脑都连着魂被一起甩飞了出去。
良久,才听身边逃过一劫的谢霖有气无力骂了一句:“回去以后,把驾照上交,你这辈子都不准再开车了……”
“哦……”
“哦个屁!你开的不是公车,你开的是应呈的私车,买了还没两个月的私车。你等死吧。”
陆薇薇:……
人家借自家老大的车顶多付个油钱,她倒好,她借自家老大的车得赔命……
后车上的人纷纷下来帮忙,先七手八脚地救人。应呈来得很快,见了这一片狼藉的现场差点当场撅过去,幸好他对自己一贯的开车作风心里有数,不仅早就上好了高额保险,还自己加钱配了最高档的防撞安全气囊,要是换辆车,这两个不要命的恐怕坟头草都能织草席了。
他一拍车窗喊了一声谢霖:“人呢?”
谢霖受了点外伤,胸口剧痛,脸上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但好歹不算严重,神志还在:“跑了。肯定会换车,有车牌也没用。”
他只好连忙打了个电话给交警,申请协查,给前面设了路障,交警一听十几辆车追尾,吓得立马从附近卡点先调了人过来。
谢霖吐出一口气,疼得紧:“卡住了,把我弄出来……”
“把脸挡住!”他别过头去紧紧闭上了眼,应呈就一手肘把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车窗玻璃打碎,奈何整个车门已经彻底变形,不管从里还是从外都无法正常开门,只能先割断安全带,“腿呢,动一动,有没有卡住?”
“没……”
他于是绕到车头,一边心疼自己的车,一边自己把挡风玻璃也敲碎了,这才艰难地把谢霖从车里拽出来。
陆薇薇连忙有气无力地喊:“老大……老大!还有我!”
应呈还是心疼自己的车,先骂了一句:“妈的小兔崽子!老子回头再跟你算账!”
然后他先把谢霖扶到马路牙子上先坐好,这才跟其他人一块七手八脚地去撬门窗,但陆薇薇实在是角度不好,虽然没受重伤,但双腿却正好卡在了缝隙里,门也打不开,车窗里也出不来,应呈只好一挥手示意先别忙了,干脆利落打了个电话:“喂,119吗,我110……”
谢霖缓过气,揉着胸口从自己口袋掏出那张卡:“这个给你。幸好我抢得快,差一点被人拿走。”
应呈连忙从差不多已经成了一团废铁的车上找到后备箱,艰难摸索了半天才摸出来一个完整的物证袋给他递过去装好。
“苏程远人呢?”
“受了点伤,孩子也受了惊吓,我让秦一乐把他们还有江还都送医院去了。”
“这可是三千万啊,还是借出来的公款,人公司说了,三个小时内必须归还的。”
苏程远是九点多借出来的钱,应呈抬手一看,现在已经是十一点,还剩一个多小时,当机立断一把接过卡:“特事特办,你在这里等119,我先把卡拿回去过个库就还给苏程远。”
眼见着他风风火火就要走,谢霖也急了:“等会!你车怎么办!”
他咬牙切齿又从另一辆公车里探出头,骂了句:“陆薇薇你个小兔崽子!回去了给我写一万字的检讨,不含标点符号!还有,驾驶证上交,以后不准你开车!”
说完就一骑绝尘而去,独留陆薇薇卡在车里动弹不得,迷迷糊糊地想,她就一本驾照,一本交给谢霖,哪还有一本再交给自家老大啊?
——
应呈揣着那三千万巨款,开车奔回市局,先把银行卡拿到证物库入档,负责管理证物库的是个退休返聘的老头,笑嘻嘻地眯起了眼,伸手要接:“这就是那三千万的赎金?这可得让我好好摸摸,沾沾财气,我今晚打麻将能赢。”
他立马收回手,把卡捏在手里,调侃了一句:“咱们这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您老人家就赶紧抄个卡号登个记,我还急着给徐帆送过去呢。”
老头笑了一声不说话了,连忙低头抄卡号,这是三千万,不是三千块,万一在市局里有个好歹,可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责任。
一登记好,就目送应呈又把卡揣进兜里,急匆匆地赶去了徐帆那里。
现在正好是下班的点,鉴证空无一人,弥漫着一种冷冰冰的金属味,让人后背发凉,应呈一直走到最深处,才见到失魂落魄对窗出神的徐帆。
“徐帆。”
他猛一下回过头,双眼迸射出明亮的光彩:“怎么样了?”
应呈不敢直视那双眼,只能微垂着头递过那张银行卡:“跑了。两个都跑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攥起了手,随后又松开,吐出一口浊气,笑了:“没事,我等了三年,只要我活一天,还能再等一天。”
他不是没查过,或者说,当年整个刑侦都不是没查过。
但撞他的那辆车逃逸了,技术科呕心沥血夜以继日查了好几天的监控,才终于查到这车到底被丢在哪里,从车上提取的DNA和指纹和全国范围内多起大案有关,却至今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就算档案库里有他的指纹和他的DNA,照样不知道他是谁。这人根本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
但这次……
却是自三年前差点把他撞死以后的第一次犯案,他无比清楚这是抓他最好的机会,然而……
到底是没抓住。
说完回过神来,知道他急着把卡拿走,又连忙戴上手套准备取指纹,却听应呈平静地说:“你放心,我活一天,这个案子我就还能再查一天。”
他手上动作不停,迅速拓下了几个指纹,又把卡还给他,抬首依然是那个冷静阳光的热血儿郎:“我相信你,应呈,我相信你迟早能还我个公道。”
应呈接过卡,「嗯」了一声,抬手一看已经十二点整,正好找到了逃离眼下这个气氛的理由,于是飞也似的奔向了医院。
左肩一个案子,右肩一个案子,一桩叠一桩,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并非失去希望,也并非为毫无头绪的悬案而焦躁,只是怨恨。
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自己分身乏术。
更恨自己明明可以做救世主,却并非每次都能如期而至。
——
苏程远挨了几根闷棍,腹部还被捅了一刀,有点骨折,再加上失血过多,被收住入院,苏婧被打落了一颗牙,又受了点惊吓,守在爸爸身边寸步不离,而他现在也确实不敢再让这孩子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听说三千万的赎金也被成功追回,松了口气,赶紧给自家公司的财务打了电话,让人到医院里来拿钱。
十二点十二分,应呈终于赶到医院。
财务见了他就迎上前去:“您可算来了,警官,快,钱给我吧,等着交付合同呢。”
“这……出了点情况,知道密码的绑匪没抓到。”
“什么?这……那钱怎么办?”
“别急别急,你先跟这位小警官一起去银行,只要说明情况可以把密码查出来,去吧。”
应呈说着把顾宇哲一把推了出去,顾宇哲喊都来不及喊,就被火急火燎的财务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苏程远放了心,向他一点头,感激不已:“多谢警官,多谢警官。”
“职责所在。”他揉了揉小姑娘乱成鸟窝的头发,在病床旁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干了,知不知道多危险?”
苏婧低下头,眼眶一红又要哭。
他征得了苏程远的同意,在他的监护之下直接在医院就开始了询问:“好了,警察叔叔也不是怪你或者教训你,但你要告诉警察叔叔,是谁教你自导自演的?”
小姑娘抬起头,泪眼朦胧:“你们会抓住他吗,他会被判死刑吗?”
苏程远连忙说:“人家是在骗你,他是坏人,他连你叔叔都骗了!”
“那叔叔呢,叔叔会被判死刑吗?”
他一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了应呈一眼,然后又迅速躲了开去,兄弟数十载,他一向对这个弟弟有求必应,好吃好喝地供着,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是他,不仅想要自己的命,连小婧这样一个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但就算是应呈,面对孩子时也是温柔的,他轻轻一笑:“你叔叔也是被他骗的,但他确实是做错了事,法律很公正,会惩罚他,不过一定不会太严重的。对了,绑你的那两个绑匪,你看见脸了吗?”
“看见了。”
“那等会我找个警察叔叔来,你要跟警察叔叔一起画像,把两个绑匪的样子画下来,可以吗?”
小姑娘点头,随即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你是叫应呈吗?”
他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伸出手,低低说了一句:“手机。”
“什么手机?”
“你的手机借我。”
应呈连忙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小姑娘灵活地退出了他的账号,登上了自己的,然后点开一个对话框,又递给了他。
只见对方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下一秒就发过来一句——“很高兴我们终于见面了,应警官。”
全黑的头像后面紧跟着他的昵称——「X」。
他过于震惊,以至于点开输入框时手指一颤,竟想不好该说什么。
对方又迅速发过来一句:“下次再聊。”
随后,宛如石沉大海,迅速地删掉了好友,再发申请过去以后,就是长久的无人应答。
31、懦夫
这会,车祸现场乱成一团,总共十二辆车追尾,第一辆车还受了枪击,谢霖在车祸现场等着119帮他把陆薇薇从挤成罐头的车里抠出来,120在旁边就位,交警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现场,三大人民公仆齐聚一堂,场面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只不过被当成珍惜动物一边围观一边哈哈的陆薇薇显然不那么愉快。
应呈捏着手机,有点出神,脑子浆糊似的,有那么两三秒是完全凝固的,他迟钝地捋了一下,像烛光里老妪佝偻着腰,梳理着那些纠缠成一团的旧渔网,仔细而又缓慢。
是「X」通过网络联系了苏婧,引导并欺骗她上演了这一出绑架大案。
「X」知道他,甚至,这个「X」是认识他的。
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点——「X」,只是为了这一句不算打招呼的单方面会话,就特意策划了这么一出绑架吗?
“X”……仅仅只是为了向他彰显自己的存在吗?
他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了一丝纤细的光,他没抓住,却意外清醒了过来,偏头就问:“这个大哥哥,跟你说好了,等你被警察叔叔救回来,就要问一个叫「应呈」的警察叔叔借手机登账号,对吗?”
小姑娘乖巧点头:“他说他有话要对你说,他说了吗?”
应呈把手机塞回兜里,点头:“嗯,我收到了。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是他主动加我的。”
“他加你多久了?”
小姑娘想了想:“大概三个月?”
三个月……那就是在四月份的时候?那可比「X」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怀疑里还要早两个月呢!
那个时候……「X」就盯上苏婧了?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苏程远?还是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跟马琼合作了?又或者说……
早在他有所察觉的两个月前,「X」就已经将他列入了目标清单?
应呈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天灵盖,他必须紧紧克制,才能防止自己当着孩子的面打寒颤。
“那……绑架这件事,是他提出来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床上的苏程远一眼,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应呈看了眼苏程远的脸色,知道自己不该再多问,于是站起身向他一点头,然后沉默着走出了病房,温和的神色就瞬间冷峻。
他打开手机把「X」的账号复制下来,发过去给顾宇哲,让他查一查,然后往脸上一拍,仿佛开关拨到了另一条线路上,又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脸色,溜溜达达过去找江还了。
秦一乐生怕江还又像上次一样宁可跳楼也要逃跑,把苏程远和苏婧安排好以后就跟得寸步不离,正陪着他在检查。
他挨了顿打,两手淤青,都是皮外伤,不太严重,只不过这人细皮嫩肉太不抗造,这会正坐在清创室对面的那排铁椅子上,自己给自己上红花油。
安安静静,乖巧得像一只跟别人家的小型犬干仗干输了的大狗子。
而秦一乐则像个尽职尽责的卫兵,在他身边站得端端正正,见了他来,眼睛里闪出如释重负的光芒,大老远就喊了一声:“老大!”
前不久,是自己坐在这里等江还。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江还坐在这里等他。
应呈想了想,觉得命运二字实在好笑,于是拍了秦一乐一把:“辛苦,你去联系一下局里的画师,苏婧看到过绑匪的脸,让他来画个像。”
他连忙点头,一溜烟就跑走了。
应呈于是在江还身边紧挨着坐下,支着脑袋盯着他看,看得他心底发毛,忍不住往后一仰:“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
江还觉得好笑:“好奇……我有什么地方能让你好奇?”
“你说说你,我一个月前刚把你捡回家的时候,你还皮糙肉厚的,四楼你都说跳就跳,比我都能抗揍,这才一个多月,挨一拳就一片淤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宝贝小少爷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嘴角上勾时双眼一眯,应呈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在那双曜石一般的眼底看见了闪闪发亮的萤火,再回神却听他顺杆就爬:“那感谢你把我当成你的宝贝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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