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我不喜欢带花纹的,纯色你看着买一条。”
“行,该你问了。”
“你生日?”
江还噎了一下:“这……不是我不想答,是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捡你回家那天是几号来着?”
“六月十号。”
“那就……不对,不行,把六月十号当成你生日,你岂不是还比我大?”
他轻笑一声:“我倒是不介意。”
“我介意。这样吧,我生日是七月二十七号,给你定个九月一号,这样你就比我小一个多月。”
“凭什么我非要比你小不可?”
应呈白了他一眼:“就凭你靠我养。”
“行吧,你开心就好。那为什么是九月一号?”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个案子我这么激动吗?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发小傅璟瑜,十年前被人绑架撕票,尸体抛进大海,至今没有找到,他来到傅家那天,正好是九月一号。江还,我刚刚把我生命里最重要的纪念日,交给你了。”
江还一双手突然攥紧,青筋在他素白修长的手背上游走成一幅图腾,又倏忽一下松开,低下头说:“可是……十年了,再如何念念不忘,也不会再有回响,为什么不放下呢?”
他仿佛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脚下腾腾怒火刹那间烧到眉头,将他吞噬:“放下?我为什么要放下?他死得尸骨无存,绑匪还逍遥法外,我有什么资格放下?”
江还这下感觉到,是应呈关上了那扇门,把他自己关在了黑暗里,不见天日,他再如何努力,也看不到他的身形,就算已经感觉到了一触即发的怒火,却依然平静地劝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案子破了以后,你要干什么?”
他沉默……
“在心理学上,没有目标的人不容易崩溃,有目标的人也不容易崩溃,只有那些目标强烈且单一的人,在目标完成后,几乎是百分百会崩溃,因为他们以目标为信仰,为光芒,为此而努力活着,一旦目标完成,这个信仰就倒塌了。
应呈,我不是叫你放下傅璟瑜这个案子,我是想让你放过自己。
想想傅璟瑜吧,他不会想让自己的死束缚你一辈子的,他活着想做你的发小你的朋友,死了……也不会想做你的负担你的执念,应呈,放过你自己,也放过他吧。”
放过他,别让他……
一直放不下你。
应呈「唰」一下站了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自己走去,江还垂首,又将一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假如应呈此刻回头,一定能发现。
他眼里有光,盈盈闪烁,像流星划过银河,璀璨而明亮。
32、下次
应呈在医院溜达了一圈,还是担心,打了个电话给谢霖,得知前脚刚把陆薇薇从车里全须全尾地抠出来,这会正往医院送呢,于是只好一溜烟奔到医院门口继续等,没多久,救护车就呼啸而至。
谢霖比较幸运,只受了点轻伤,现场就已经处理好了,是自己灵活跳下救护车的。
而陆薇薇就比较惨了,她被卡在撞击得更惨的驾驶座,虽然侥幸保住命,但明显腿是骨折了,躺在救护车上神志不清。
“这……没事吧?严不严重?”之前他在现场的时候,这丫头还有力气说话来着。
谢霖连忙一把把他拉开,给医护人员让道:“没事,左腿骨折了,失血有点多,在现场一直喊疼,所以打了麻醉止痛。”
应呈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就他那个车的惨状,仅仅只是左腿骨折已经是天选之子,幸运中的幸运了。
“交警那边怎么说?”
他摇头:“我来的时候,交警光是处理现场都处理不过来,实在没空再帮我们,只能在前面路口设了个障,但是没抓住,大概率是中途弃车了。我喊了我们自己人去查。再等等。”
“那现场怎么样?”
“乱成一团,整整十二辆车追尾,除了我们这一辆,全是恰好路过好心帮忙的热心群众,轻伤重伤无数,财产损失还没算,现在没有死亡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谢霖说着脸上五官都皱成一团,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太难处理了。
毕竟人是因为给警方帮忙才受伤的,车也是为了警方才撞毁的,可又不是警方出面征调的人力财力,现在折损了,市局肯定不会贴钱赔,但问题这数目还不小,动辄好几万的手术费再加好几万的修车费再加没了车影响日常生活等等等,可不是谁都愿意自掏腰包去承担的,假如热心群众们找市局追赔,那可真是……
他长叹了一口气:“对了,那钱呢?”
“早就还给苏程远了,那可是三千万,卡捏在手里我都嫌烫。你呢,伤哪了?”
“没事,不严重。幸好你车安全性能高,不然我跟陆薇薇都得凉。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给自己多买一份保险……”
谢霖说着白了他一眼,“跟你一块工作,风险太高,迟早被你气死。”
说完又赶去给陆薇薇办住院手续,只剩应呈在他身后一脸迷惑:“不是……开车的是陆薇薇,关我什么事呢?”
他冤不冤啊?
身边有人「噗嗤」一笑,是江还。他靠在医院急诊大厅的玻璃门上,正午明媚的阳光撒在他身上,使他原本就温和的笑容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太阳的温度,应呈把刚刚不太愉快的对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一扬手:“谢霖也受伤了,你帮我陪着他点,陆薇薇可能要动手术,还有很多其他市民受伤,我怕他一个伤患忙不过来,我去下现场,还得处理我那辆车。”
江还应了声「好」,向他摇了摇手:“那我走了。”
应呈猛一个激灵,一颗心剧烈跳动,仿佛是挣扎着想脱离这幅躯壳,随后一股寒气从脚底缓缓向上攀爬,他这才一个寒颤回过神,再抬头,江还就已经失去了踪影——他听话去照顾谢霖了。
刚刚那一瞬,他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回过神却又忘了,对于江还此人的熟悉感再次迷雾似的涌上心头,忍不住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肯定见过江还。他想……
——
保险公司的电话催命铃似的,他只好一时摈除了纷乱得找不到头绪的诸多疑问,把公车留给谢霖,自己叫了个滴滴赶往事故现场。
203国道现在就是一犯罪现场,鉴证的人还在勘察,不过徐帆没来,再看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车,应呈还是觉得肉疼心也疼,疼得他一抽一抽的。
只不过……
现在是事故责任不清,虽然应呈坚持绑匪枪击前车,导致前车失去控制才是追尾的主要原因,他应该无责,但陆薇薇以及其他所有的车都是严重超速外加国道逆行,因此几家保险公司统一口径,坚持由各位车主担负全责,一分钱都不肯赔,交警的事故调查结果也没那么快就能出来,应呈掰头掰得心力交瘁,最后还是只能自己掏钱,垫付了全额维修费。
想了想实习生可怜兮兮的工资条,长长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向实习生追赔的想法。
只不过他自己的车他自己愿意出钱修,人家可不一定。在事故现场就被好几位热心市民揪住不放,商谈赔偿,到了修车厂更是被围追堵截。
等他身心与钱包俱疲地从修车厂里出来,就接到了谢霖的电话,这小子果然坐不住,抓了江还帮他照顾伤患,自己就一个人火急火燎赶去把苏程志审了。
如他所想,苏程志果然也是被利用的,他根本就没想过去绑架,甚至完全没有夺财产的想法,是一个自称「X」的人主动上门加了他的好友,告诉他——
“我可以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他才意识到原来有些东西也可以捏在他自己手里。
只需寥寥数语,就能欺骗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隔绝了外界风雨,活了三十几年还没把社会险恶和人情冷暖活明白的纨绔子弟,但事已至此,苏程志再如何哭天抢地忏悔赎罪,都于事无补了。
应呈想象着那个白白净净的大男人痛哭流涕,一遍遍伏案认罪的模样,一走神,恍惚又想起了在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那个U盘。
马晟在一片热闹与喧嚣中寂然死去。
而苏程志也一样,被人以另一种方式,悄然「谋杀」。
“喂,应呈?你还在听吗?”
他回过神,“哦”了一声:“我在。”
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那江还呢?江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不会忘了吧?当时在柳信湖,你说过,江还应该是「X」的目标,而不是同伙。
他先费尽心机把江还送到我们警方面前,然后又把江还从我们警方身边引走,他到底图什么?这一次我们及时赶到,江还毫发无伤,那下一次呢?”
那头又沉默了一会,才郑重地说:“应呈,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保护江还了。”
言外之意是,不能再这样简简单单地把他放在应呈家里了。
应呈却想了想,笑着说:“你真的觉得,我们这一次是凑巧及时赶到吗?”
谢霖沉默。
“他第一次出现是在上个月,那个时候,我们连一丁点可以指证他的证据都没有,甚至连他这个人都是我们猜测出来的,以他的能耐,要对江还下手,简直太容易了。
一,他的目标如果真的是为了江还,根本没必要布这么大一个绑架的局,二,他既然已经布了绑架的局,就必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我们把人救回来。”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总有一种这个案子还没完的预感,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我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他联系我了。”
“什么?”
“他加了我的好友,然后跟我说:「很高兴我们终于见面了,应警官」,还跟我约了下次再聊。”
谢霖整个人头发都快奓起来了,眼一瞪连嗓门都高了八十个分贝:“应呈!你是不是要死?”
整个刑侦办公室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细细听去,原来骂的是自家队长,顿时又松了口气,见怪不怪地继续干活。
如果副队长骂的是队长那就没事,要是他一天没骂,那才是出大事了。
谢霖却不敢放松,只好换到角落里压低了声:“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不也是刚刚才收到嘛。再说了,既然他说了下次再聊,那就是说,不是这次下手,所以我现在肯定安安全全的。”
“你还打算出了事才告诉我吗?”
应呈嘬了个牙花出来,把手机拿远一点掏了掏耳朵:“不说这个,现在的问题是,「X」是谁,为什么盯上江还,又为什么盯上我。”
“我不知道,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他既然已经盯上了江还和你,那你们俩就不该再住在一起,就算是鸡蛋也不该一直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那谢副队长有何高见?”
“我的意思,你要不要找个地方把江还藏起来?”
应呈顿时牙疼:“本来吧,以我的财力,找个地方租套房金屋藏江还倒也不算什么,但问题是,你他妈知道老子修车花了多少钱吗?总不能老子在外面养个小白脸还回家问爸妈要钱吧?渣男也没这么渣的。”
谢霖一噎:“又不是我撞的。我坐你车出了事故还没问你要医药费呢。”
“就这样了你还想问我要医药费,你他妈的是人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得帮陆薇薇办工伤手续去。”
“对了,陆薇薇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结束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人麻醉还没醒,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早上再去看她。
我通知她父母了,但是她是外地人,父母要赶过来也得明天,正好秦一乐那边的画像做完了,我让他传回局里,通缉令已经印好了,江还一个人在医院我也不放心,就让秦一乐过去看着。”
“那其他人呢?”
谢霖那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好办,我耳朵嗡嗡的,都闹着要我们市局负责,还好没有死亡,等会我把这事上报到局里,让局里派人去谈吧。”
应呈也长叹了一口冷气,也觉得自己耳朵嗡嗡直响:“行,那我等会就去看看,反正也顺路,我得把江还接回家。对了,那通缉令发我一份。”
“行。你还打算把他留在你家里?”
应呈「嗯」了一声,迎着已经逐渐西沉的太阳笑了笑:“我现在是盲人摸象,既不知道这个「X」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向我下手,更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又为什么会盯上我,但我觉得,我跟江还这两颗蛋,必须放在一起,我们互为对方的护身符,一旦分开,才会必破无疑。”
“应呈,你……不会是为了别的吧?”
“什么别的?”
谢霖又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说:“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是对江还有了什么别的感情吧?你可别忘了,这小子从头到尾没一句实话,我们查了他一个月,连他是谁都没查出来。
你养谁当小白脸我都没意见,你喜欢什么人我也没兴趣,但江还,他不可以,至少是现在,不可以是他。”
应呈也突然沉默了一下。
在谢霖点破之前,他从未深思过他与江还的关系。一切发生的太过自然,仿佛春风轻抚,柳条自然而然就绿了,闪电炸裂,暴雨自然而然就下了,在某个深夜,他嗅到被窝里刚晒过的太阳的气息,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江还。
一切都那么顺势而为,仿佛……
温水煮青蛙。
这个不算褒义的词就这么突然钻进他脑海,他就是那只不知死活不知危险的青蛙。那么……谁是温水,谁是煮水的人呢?
“应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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