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聊了几句,套出来两个信息。
第一,几个月前他卖出去过一台。
第二,除了我以外,同时还有另一个人向他买。但是……虽然我做了防火墙掩护,就几句话的功夫,对面还是把我的IP地址挖出来了,发现我的IP在警局以后,当场销号失联,技术科那边只截下来一个加密过的IP,要破译得花点力气。”
“也就是说,他卖出去的那台……”
“很有可能就是这次用到的这一台。只要能抓到卖机器的这小子,就能指证那个人。”
应呈面色凝重地一点头,一拍他肩膀:“别暴露自己,小心点,多设几道防火墙没关系,但是要用我们警局的IP查。”
他刚蔫下去的孔雀尾巴又咻一下翘上了天,“嘿嘿。”一笑:“我知道。”
“对了,我让你查的那个账号呢?”
“这……我还没空查呢。”
他双手往兜里一插,吊儿郎当一笑:“没事,不急,你有空了再查。这是私事,有结果了直接告诉我,用不着告诉你谢队,不然他骂死你。”
“好,我知道了。”
应呈于是拍了他一把,自己转了个身又往医院赶去。
王余下了楼,跟他一起来的小兄弟没打扰他,自己在车上窝了一宿,但也没白待,看见他上车立马就说:“王科,那小子醒了,现在销号跑路,要兄弟们把他拎出来吗?”
“不用,市局这边也算藏龙卧虎,他们已经有个小子把这POS机搞出来了。”
“那这个人怎么办,不管了?”
“不用管,市局会查。那个账号呢?”
“兄弟们把监控挂上了,但估计那个账号不会再用,而且我们也只能监控境内的流水,境外的还是看不到,等跟那边联系上估计要一两个月。”
“没事,多催催,尽早搞定。”
“行。那我们回省局?”
王余「嗯」了一声,让他开车,自己一旋身把抱在怀里的一大摞文件抛到了后座上去,只见那密密麻麻的数字上,排头写了大大的两个字——「城西」。
——
ICU里有一道又一道的铁门木门玻璃门,即使应呈人赶到了医院,没有医生的允许,他依然无法看望陈强,只能从医生嘴里模糊地听到一个「略有好转」,虽然还没到可以支持二次手术的地步,但至少没有恶化。
现阶段,没有恶化就算得上是好转了。
还好陆薇薇恢复的特别快,至少给了他一点心里安慰,只不过那老实上交驾驶证时的捶胸顿足,实在是又憨又傻。
然后他又溜达到了骨科病房——苏程远住在这里。
他正坐在病床上,护栏上架着一台手提电脑,眼下黑眼圈浓重,但却依然神采奕奕,小姑娘睡在一张折叠椅上还没醒,老保姆正跑前跑后地准备早饭。
闻见病房里浓重的咖啡香味,应呈轻笑了一声:“术后第一天就喝咖啡,不怕医生找你拼命?”
他叹出一口长气,敲完最后一个回车,才关掉电脑活动了一下脖子,无奈一笑:“在其位谋其职,没办法的事。”
“钱转回来了,公司怎么样,影响很大吗?”
他点头:“没有这笔钱,公司接连两笔大合同都谈崩了,还造成了资金链断裂,股价狂跌,幸好苏氏集团家大业大,拆东墙补西墙才勉强扛下来,要是小一点的公司,昨天晚上就要宣布倒闭了。
现在这笔钱虽然回来了,但也挽回不了什么,保守估计,昨天一个晚上,苏氏集团的市值就蒸发了一点五个亿,我个人资产也损失上千万。”
应呈不语,又听病床上儒雅瘦削的男人温和一笑:“没关系,小婧没事就好,而且……应警官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救了我。”
“怎么说?”
“还记得我说过这笔钱是公司借给我的吗?本来,钱丢以后,公司可以直接起诉我挪用公款,然后用我的个人不动产抵押变现来弥补这个窟窿。
但因为这笔钱丢在你手上。所以,公司没有起诉我,而是决定起诉你和整个兰城市公安局监守自盗,但这笔钱在他们完成起诉流程之前又及时退回,所以最后保住了你,也保住了我。”
应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这次丢钱,对方的目标有一半是我,我以前办案也得罪过不少人。所以,可能需要排查一下我们俩的仇人列表,看看有没有重合的人物,至于绑匪,多亏苏婧画的画像,已经发了通缉令,我们这边还在追查,会有结果的,放心。”
“没关系,经过这一次,我也算是看开了。谁能想到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弟弟也会干出这样的事呢?
钱不钱的,都是身外物,我已经无所谓了,亏也好赚也好,只要够小婧后半辈子吃喝不愁,我就没别的追求了。”
“对了,你弟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他毕竟触犯了法律,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但是,我还是会尽力给他提供最好的律师,至于出来以后的事……那就出来以后再说吧。”
他注意到应呈看了还没睡醒的苏婧一眼,依然十分冷静敏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于是温和一笑,“应警官还有话要问小婧?”
“是有一点。”
折叠椅就在他床边,他伸手一推就能把苏婧推醒,小声说:“小婧,醒醒,警察叔叔还有话问你。”
小姑娘原本有点起床气,翻了个身又想继续睡,眼一瞥见到是应呈,立刻弹簧似的弹了起来。
应呈搬了小板凳到她床前:“警察叔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可以吗?”
她点头……
“那个加了你好友,教你怎么自导自演去绑架的这个人,一开始的昵称就叫「X」吗?”
她忽然笑了。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月牙儿似的弯了起来,应呈却在同时心往下一沉,咚一声猛地坠入海底。
“他知道我会这么问?”
她又点头:“他以前不叫这个,是上个月的时候改成「X」的,他说……「X」是未知的意思。他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给他起这个名字的人。”
思绪骤然翻涌,他仿佛被人从后一拽,猛然窒息,有什么东西从大脑侵入血脉,刺穿皮肤开出了最灿烂的鲜花,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他就是一个未知者,既然未知,那我们就给他一个代号叫「X」怎么样?”
他还记得这说句话的时候是何种心情,再回想起来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然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又多问了一个问题:“那他最开始的昵称是什么?”
小姑娘又笑了,似乎这个问题也被对方提前预知。
“他以前的昵称,叫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吗?
这可真是最高最大的嘲讽。
小姑娘突然说:“我能当警察吗?”
他的脑袋被各种纷繁的信息和恐怖的怀疑塞得满满当当,走马灯似的交替在眼前出现,几乎让他难以分辨现实与幻觉,小姑娘这天真无邪的一问反而让他迷茫地「啊」了一声。
“我算不算有了前科?有前科是不是就不能当警察了?”
应呈又懵了一会,然后噗嗤一笑:“你都知道前科了?”
苏程远也笑:“你跑去当警察,那爸爸的公司谁来接手?”
她想了一下:“那你再生个妹妹,让妹妹接手公司,我什么都不要,就想当警察。”
一想起弟弟妹妹这个问题他就头皮发麻,连忙摆手:“得了,我还是多活几年吧。”
应呈见状也笑了笑,不再打扰,给苏程远打了个招呼就走出了病房,又转进了一条没有人的昏暗走廊,然后脸上的笑容顷刻垮塌,冷不丁狠狠一拳砸在了墙面上,指节触墙的那一瞬,剧烈的疼痛感成功驱使他冷静下来。
“X”……
赋予他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有他,谢霖,徐帆和叶青舟在场,他该怀疑谁呢?
「怀疑」两个字刚冒了头,就被他用力一把按了回去。这三个人哪一个不曾跟他一起出生入死?
哪一个不曾为了破案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
他不该怀疑自己的兄弟,永远不该,「X」想要监视他,自有他的方式。
虽然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但说不定,「X」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监视或者监听他了。甚至,现在自己很有可能依然处于他的监控之下。
而且……
他吐出一口浊气,冷静过后甩了甩手,这样的小磕小碰实属正常,他连理都懒得理会就又把手插回了兜里,只是脸上笑容,却偷偷藏了一点危险的暗芒,像一只猎豹,蓄势待发。
「X」,不愧是你。
他还寻思着这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专门借苏婧的手来联系他,难道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展示自己把他们整个市局耍得团团乱转的手段吗?
不,不是。是为了仅仅只靠「X」这一个字母,就轻而易举把他孤立起来。
他只会跟自己最亲近的兄弟吐露心迹,把他们拉进来一起调查,然而这些话,这些信息,却被泄露了,而且是泄露到了嫌疑人的手里。
他依然是那个堂堂的刑侦支队大队长,他依然有那么多兄弟为了他可以连熬一整宿,为他浴血为他两肋插刀,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再也没有能绝对信任的兄弟了。
那个人一招把他将死,断了他的后路又堵了他的前路,明明前后左右都有兄弟,却无形之间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高,实在是高,这一手一箭多雕实在是玩得漂亮。
简单一桩绑架案,既不动声色地拖垮了苏氏集团,又陷害了他,孤立了他,甚至还打伤了陈局,如果说上个月逮捕郑远峰是市局被人当枪手利用了,那么这次,市局就算是无形之间损失惨重。
可他依然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就算他在职期间开罪无数,仇人名单上也没这么一号厉害人物,否则,他早该意识到了。
正想着,手机就突然收到了信息,是谢霖说有重要发现,催他赶紧回市局面谈,他于是手动把这条「漏网之鱼」的信息全部打包好塞进了大脑某个角落,然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又赶回了市局。
39、谎言
刑侦这帮小兔崽子都属于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类型,平时白吃白喝还能养刁了嘴,早餐要不重样的,宵夜要下馆子吃大餐,就连咖啡也要星某克的,奈何应呈现在一穷二白供不起,直接跑了超市扛了两大盒速溶的冲泡咖啡就回市局了,把咖啡往桌上一丢,一正一副两位队长对视了一眼,就先各自奔饮水机一人泡了两条,然后往角落里一躲,开始围观这帮小兔崽子抢热水。
谢霖闷了一口就笑了,调侃了一句:“别说,还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白吃白喝也堵不住你的嘴。”应呈好赖不分,只要能让他提神就行,仰头一口气灌了半杯,这才开口,“你说的重要发现是什么?”
他转了个身不再看饮水机那边一片混乱的战场,而是面向外面的朗朗晴空叹出一口长气:“我们或许,真的应该听陈局和黄副的话,不该掺和这个案子,水真的太深了。”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燕然。”
“苏婧的班主任?她又怎么了?”
“黄副提醒我的。宋老师这么优秀,要资历有资历,要成绩有成绩,当年想进星光小学都进不去,那凭什么燕然这样一个小年轻,不仅是星光小学在编在职的老师还能直接做到班主任?”
星光小学号称全国范围内师资力量最强,基本上每一个老师都是花高价从其他学校挖来的,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当班主任?
但这种私立小学,有一个最直观的缺点——
“钱?”
谢霖点头。
“她给了多少?”
“五百万。”
应呈以为自己听岔了,瞪大眼睛茫然地「啊」了一声:“多少?”
“就是五百万,以我现在的工资奖金再加年终奖,不吃不喝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更不要说眼都不眨就花这么多钱给自己买一个月入三万的教师职位了。我怎么算都觉得这姑娘像是数学不太好的样子。”
“这姑娘什么出身,家里这么有钱?”
“这钱不是她家里的,是她自己的。我联系户籍查了,她父母都是老实乡下人,连在兰城买套房的首付都凑不齐,更不要说这五百万了。这钱是她半工半读,上大学的时候攒下来的。”
“一个大学生,要干什么,才能在四年内攒下五百万?”
联想到燕然姣好的面容和性感的身材,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谢霖只是问了一句:“知道她是在谁手下干的吗?”
应呈被他这么一问,整个人的头发都快奓起来了:“不会是……”
“就是郑远峰。”
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最后又扯到了这个人身上。
“你有没有……”
“问了。她没见过冯小月和蒋欢欢。按照她的说法,她大一升大二那年缺钱,被何洋骗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何洋上面的一个人物看上了她,在她被送去卖・淫之前就把她截留了,然后包养了她整整三年。所以,她没跟别的失足妇女有过接触。”
“那燕然是被人包养了三年,赚了五百万?”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案子的水太深。”他又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确保自己不会被别人听见,“她被包养后,整整三年,都没有见到过包养她的那位金主,直到她大学毕业那年,对方给了她五百万,指示她用这笔钱把自己买进星光小学,以后会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这才知道自己被养了三年是另有用途,假如她不去,对方掌握了她和她父母的所有信息,万一流出去,她就毁了,所以才老老实实听信对方,花钱开后门进了星光小学。你再猜,苏婧是什么时候入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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