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唐建文的记者是怎么死的,我还没忘呢,恐怕我不来,现在就已经躺在太平间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即轻笑了一声,不知何故,听到这微弱的一声笑,江还只觉心脏骤然一缩,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寒气从四肢百骸侵骨入髓。
——不好!
他慌忙去按手机屏幕,企图挂断电话却为时已晚,坐在桌对面的替身倏忽出手,一把把他的手砸在了小木船上,尖利的棱角让他痛呼一声,手腕立刻见了血,手机摔落在地上,被他抢先一步捡了起来,输入开机密码,只见后台赫然显示通话中。
电话那头凛然出声:“不知道,傅老师是在和谁通话呢?”
顾宇哲头发都快奓起来了:“老大!”
他没有挂电话,而是「嘘」了一声,给宋志民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切指挥权交给他。
顾宇哲只觉一阵阴风忽的吹了进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再回过神,就见应呈已经风似的冲了出去。
他没入五光十色的霓虹,又穿过人山人海的世俗,把手机贴在耳边,听那拳拳到肉的虐打和隐忍不发的低呼,一边跑一边摘掉了身上戴的设备,紧紧攥在了手心。
他知道宋志民在喊他,谢霖在喊他,全世界都在喊他,可他顾不上。
因为江还也在喊他。虽然他竭力忍耐没有发出声音,但他确实听见了。
世界熙攘,只剩一人。
他直接冲进了日料店,一招将人撂倒,两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跌落一处。
江还倒在地上,星星点点的血在他的白衬衫上绽开成一朵一朵的雏菊花,他愣愣看着这个男人就这么披光而来,向他伸出手,喊的却是一声——「璟瑜」。
空白只维持了一瞬间就因为这两个字而被理智填满,江还清楚,他是来救卧底在天知神教内部的「傅璟瑜」的,而不是他江还。
这个傅璟瑜,他还得继续当。
所以他一点头,想了想,叫了一声「阿呈」。
顾宇哲一回头,急得白了脸:“宋……宋副,这……这怎么办?”
这完全脱离了原定计划,现在线人带支队长,有一个算一个全折在里面了,虽然应呈还带着窃听,却摘了耳麦,既联系不上也看不到包厢里的情况,四舍五入和盲人摸象没区别!
宋志民手心直冒冷汗,耳麦里的一片死寂更让他心下惴惴,他清楚他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天的成败,甚至是应呈和江还以及更多无辜民众的生命安全,像山一样的压力兜头盖脸压在他肩上,压得他几乎窒息。
幸好谢霖及时接过了这份压力:“先别动,相信应呈!”
“可老大把耳麦都摘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啊,万一设备被对方查出来又该怎么办!”
谢霖那边沉默了一个瞬间,随即肯定说道:“等!再等五分钟!应呈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顾宇哲的汗唰一下湿了满背,喃喃里带上了哭腔:“那……万一呢!”
唐建文是怎么死的?现在看也看不到,情况千钧一发,再不出手,等待只会变成袖手旁观!
五分钟不过一首歌的时间,但谁能知道应呈和江还会遭遇什么?
谁知道现在的应呈不是就在喊他们进去支援呢?到那时,什么都是为时已晚!
哪怕只差一秒钟,也有可能收尸都收不到完整的!
秦一乐就在居井屋门口喝奶茶,轻声道:“这家店有问题。老大直接冲进去,那么大的动静,店员和客人没有一个人去查看情况或者感到好奇,我怀疑现在这家店里所有的人都是邪・教成员。”
“这不更危险了吗!”
谢霖冷静开口:“不。这证明我们行动的难度降低了,以店为目标能降低我们误伤群众的几率。秦一乐,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进店,顾崽把能拍到的人都和失踪人口库比对一下。”
“收到。”秦一乐说完就往店里走,但拐角太深看不到,索性就蒙头蒙脑闯了进去,一边腆着脸问有没有一个叫秦一乐的人预定座位,大声和店员扯皮,一边直接往包厢走,试图能让顾宇哲拍得更清楚,眼见着店铺里的人眼色有异,这才佯装接了个电话,以弄错了餐厅为由堂而皇之地又退了出来。
“秦一乐干得漂亮!走远一点,别让他们起疑。”顾宇哲手下不停,电脑上很快弹出来好几个人口户籍页,“正在比对,秦一乐说得没错,基本都是失踪人口,很有可能这家店就是另一个窝点。”
秦一乐蒙头一直跑到安全通道里:“现在怎么办?我连老大在哪个包厢都不知道,也不确定老大到底听没听到我的声音。”
“等,五分钟,就五分钟!”
宋志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霖!”
他忽然就明白了当时应呈这么执着地要等江还给信号的心情了。
因为他有多信任应呈,应呈就有多信任江还。于是他呼出一口气,又坚定地说:“等!就算应呈要死,也有能耐在死之前给我们送出信号。他不是别人,他是应呈!等!”
宋志民沉默,一转头看着那台同样沉默的音响,心也一点一点坠了下去。
应呈自然听见了秦一乐的声音,毕竟这单薄的纸门并不隔音,但他不能做出回应。
因为包厢里又冲进来两个人,一个直奔江还,另一个直奔他。
他这次没有还手,生生挨了一拳,就算嘴角渗出了血也无动于衷,但当余光瞥见江还又要挨打时,却厉喝道:“冲我来!”
那人当真放过了江还,顺手抄起那壶白桃乌龙茶,抡圆了就砸在他脑袋上,他躲也不躲,一个踉跄摔到角落里,双眼模糊,血腥味混合着果茶香,玻璃扎进皮肉里,凉丝丝的。
江还心下一揪,双手剧烈颤抖起来:“阿呈!”
他伸手一抹,摸了一手碎玻璃碴子,勉强睁大了眼睛:“我没事……”
先前挨了应呈一拳头的那个替身抄起放寿司的条状木碟,拍在他头上,把那些碎片像钉子一样深深扎进他血肉,在他脑袋里碎裂成齑粉。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头骨「咔」一声裂开,除此之外竟听不清楚别的声音,但他依然咧嘴笑开,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你们这帮人真不厚道……就准你们找替身,不准我找?”
手机里传来那位左先生的声音:“你是谁?”
“我?”他笑了一声,一把揪住江还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身后来,“我是包养他的金主。我跟你可不是一路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养的狗崽子被人碰了,我从来不会做缩头乌龟。你说是不是,小金毛?”
那染了一头黄毛的替身又抡起木碟,显然打算下死手,江还一句「应呈」卡在嗓子里,差一点就要喊出来了,却只听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那沉稳的声音:“慢着。”
“你到底是谁?”
应呈一勾手指,示意「小金毛」把手机给他拿过来,即使茶水混着血挂了满头也不影响他这满脸欠揍的笑容,他把牙咬得咯吱直响,却只能老老实实把手机给他拿了过去。
他接过手机取消外放,贴在耳边:“我啊,才是那个真正要跟你做生意的人。生意要做就要做大,光兰城可赚不了大钱,你们……缺个新教主。”
江还紧紧攥起手,勉强撑住他不让他倒下:“阿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只见应呈笑意加深:“看来……左先生跟我达成一致了啊。”
他笑了一声,说:“让他们俩过来。”
电话随即挂断,应呈一把握住了江还的手,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轻声说:“你歇着吧,接下来,就是我的主场了。”
江还来不及点头,就感觉手心里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
——是他卸下来的设备。
60、行动
江还事先已经被搜过一次身,幸而逃过一劫,迅速将那个对话收听一体的隐形耳麦塞进了袖口折缝,随后就被人按住肩膀,眼睁睁看着应呈被按倒在地搜身。
血混着茶水淌了一地,血腥味被白桃香酝酿过后,使整个包厢里都充斥着腻人的甜腥,他昏昏沉沉,却越过所有的时光与空间,只死死盯着江还。
搜身很快结束,他被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江还连忙去扶:“阿呈,没事吧?”
“没事,你呢?”
他摇头,唇角紧紧抿起,眉目都拧成了一团。两个人随即被推搡着走向隔壁的包厢,他搀扶着应呈,比了个口型,问怎么办,应呈没有接话,包厢门一开就被身后的打手一脚踹进了房里,江还身材单薄,也被连带着拽倒在榻榻米上。
应呈揉了揉眼睛,摸了一手的血,剧烈的头疼让他睁不开眼,极度困倦,勉强睁大眼,生怕自己眼一眯就要昏过去,轻轻笑了一声:“左先生养的狗,下手可真够狠的。”
他艰难坐直了身子,只见桌对面的中年男人穿了一件泛了旧的白夹克,显得朴素又普通,但那双眼里却透着狐狸一般的狡黠。
只一眼,应呈就确定了目标——这个人,与童芸指认的画像有九分相似,基本可以断定就是本人!
“二位小动作太多,不太合规矩,这总不能怪我吧?”
应呈啐出一口血沫,这才说:“左先生的霸道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名不虚传啊。”
谢霖迅速接收到了话里暗藏的信息,压低了声说:“各组注意!目标已确认!重复一遍,目标已确认!二组的兄弟盯好店里情况,一旦店里有动静,要保证能第一时间救出线人和队长!”
“收到!”
一时之间,指挥车屏幕上缩小的画面都瞬间移动起来,向居井屋汇聚过去,顾宇哲见状连忙喊道:“人太多了!分点人去协助陆薇薇,随时准备疏散!”
那些画面又有一部分往回撤:“收到!”
代号左护法的男人真名未知,只是淡淡一笑,坐姿端正,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日式清酒,来回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这才慢慢悠悠地开了口:“这位……怎么称呼?”
应呈顺手拆了桌上的一次性擦手巾,一把夺了他手里的小酒壶,倒上酒就直接按在了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紧紧一皱眉头,但迅速忍住了没有出声,借助这疼痛感反而让他勉强清醒,然后笑了一声,依然是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前几年兰城地头上有个捯饬粉的,人称叶总。想当年我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没想到过了几年,老商品卖不动了,全砸在手里,这不才想改个行。
虽然我手里那些破烂货放市面上不流行,但效果未必差。靠嘴上功夫骗人,总归会有醒的一天,但靠我这个……可就不一样了。”
他说着搓了搓指尖,行内的人都知道,不是指钱就是指货。
顾宇哲那边键盘敲得噼啪直响:“这什么叶总哪冒出来的?需要我现做身份吗?”
谢霖骂了一句:“用不着你做。妈的,这小子见缝插针,把叶青舟的卧底身份现捡来用了,现在他就是一贩毒的。”
叶青舟这会还时不时用着这个身份呢,卧底用的身份就跟男人的游戏账号似的,要是被他用废了,回头非撕了他不可!
对方显然对这一身份有所顾虑,一边给他身后的小金毛使了个眼色,一边说:“恕我冒昧,我听兄弟这意思……该不会是刚从里面出来吧?安全吗?”
“年轻气盛,喝高了跟人打架进去的,要是我卖这个能被人抓住,那我就不叫叶总了。”
应呈说完就突然起身,连身边的江还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把正要往外走的小金毛撂倒在地,一双筷子如刀如刃,戳穿了手掌直接钉在榻榻米上,由于出手太快,甚至连血也没见,小金毛迟疑了一瞬,才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他随即弯下腰,带血的眉目里染上戾色,轻声问:“刚刚是不是用这只手,往你爷爷脑袋上来了一下?嗯?”
过于凶悍狠毒的场景一时之间令人不敢接近,就连另两个打手也是一颤,只听他声音随和,语调轻缓,“哦”了一声,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对不住,记错了,你用的是右手。”
说完,江还只听「嗤」一声,头皮一紧喉间发痒,原来是应呈硬生生又把那双筷子拔了出来,血顿时喷溅三尺,小金毛疼到痉挛,嘶声尖叫。
他作势还要扎另一只手,左护法腾一下站了起来,怒火喷薄:“你要干什么!”
他回头,包厢里灯光昏暗,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显得更加诡秘狠辣。
“左先生可别心软,狗不打不长记性,这小金毛咬了不该咬的人,不做规矩可不行。你要是舍不得,我替你下手。”
“你不要得寸进尺!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应呈先照着企图反抗的小金毛脸上又是哐哐两铁拳,打到他吐出一颗牙,五官涣散,连脸都歪到一边,这才侧着脸流里流气一笑,笑够了冷不丁抓住他的手就直接扎了个对穿,这才站起来掸了掸衣襟,云淡风轻,只拿他的痛喊当成背景音。
“算起来整个兰城都是老子的地盘,别以为我进去几年骨头就松了,什么狗屁倒灶的都敢到我头上撒野。你呢算文,我才是动武的人物,跟我这动手……就是找死!”
他说完将那块被血浸透了的毛巾按在小金毛手掌里,残留的酒精再次让他疯狂挣扎,但声嘶力竭的尖叫只能换来应呈的又一铁拳,直打得他满脸血肉模糊,眼耳口鼻没一个地方不流血为止。
打完了还轻笑一声,仿佛刚刚动手的那个疯子不是他:“对不住兄弟,下手重了点。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毛巾给你,你自己包扎吧。哦对了,不是想查我底细吗?去吧,赶紧点,别误了左先生的事。”
话虽如此,但应呈的凶狠摆在这里,谁还敢真去调查?
左护法挥了挥手,让人进来把哭天喊地的小金毛拖了出去,偌大的包厢又重归寂静,过了一会,那哭喊声就猝然消失了。
应呈于是又坐了下来,悄悄把打人的手压在了腿下,以掩饰止不住的颤抖,那满头满脸的血衬得他脸上笑容更加阴诡,只问:“怎么样,生意还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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