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出声让子弹吠叫起来,吓得她立刻嗷了一嗓子往后一蹿,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全部灰飞烟灭,再一联想当年的心理阴影,更是白了脸色。
子弹的训导员连忙把它喝住,它立刻服从命令安静下来,秦一乐趁机薅了一把毛茸茸的大狗脑袋,又被训导员一掌拍开:“执勤呢,别跟它玩。”
他「哦」了一声又转头问陆薇薇:“你怎么在这?”
陆薇薇尴尬一笑:“我……只是想克服一下我的心理阴影。”
训导员问:“你怕狗?”
她只好更尴尬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身为警察连警犬都怕实在是丢人了点。
“怕狗是正常的,很多人都怕狗,不用很在意这一点。再温顺的狗也是会有伤害人的可能性的。
而且狗能感觉到人的恐惧,你越是怕狗,狗就越是凶猛。不过……身为警察,还是要克服一下。”
“怎么克服啊……我小时候差点被狗咬死,看见带毛的动物我就害怕……”
“没有关系,牵引绳在我们手里拽着呢,而且子弹和威霸都是训练有素的警犬,没有我们训导员的命令是不会伤害你的。
你先不要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克服的,多相处相处就好了。一开始的时候隔远一点看,慢慢挪近距离,不需要着急。”
威霸似乎能听懂人话,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乖顺,特意吠叫了一声,结果反而又吓得她再次退避三舍,冷汗涔涔。
训导员拍了它一下,向她点头示意,对秦一乐说:“手续办齐了?那我们走吧,天太热了,早去早回,我怕它们中暑。”
她见秦一乐点头要走,连忙主动请缨:“我也要去!”
秦一乐看看她那畏手畏脚的样子,又看看身边一左一右两条大警犬:“你……”
“多相处一下。”
“好吧。那你要是害怕就走远一点。”
陆薇薇心道我哪敢走近,一路缩着脖子极限后仰才跟两条大警犬挤一辆车到了民和村。
民和村本身是个养狗大村,家家户户养狗为乐,且每条狗都出奇的凶狠。
但这会,老张已经提前让村民们把自家的狗都暂时带走了,因此村里一片安宁。
陆薇薇死死拽着秦一乐,两位训导员牵着子弹和威霸走在前面,她还是对那天那条大黑狗心有余悸:“村里真的没有狗了?”
“都让张叔通知了,应该都带走了吧。”
陆薇薇一口气刚松了一半,就见子弹和威霸突然一前一后都停了下来,在原地转圈扒地,呜呜直叫,不管训导员再怎么拉扯,就是死活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秦一乐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吗?”
“不是,这反应不是正常现象。走,先退出去。”
只要一退出去,子弹和威霸又双双安静了下来,但当又要带它们进去的时候,却又立刻反常起来,无论是拖是拽,总之就是一步都不动。
训导员突发奇想,下达了一个新指令:“拿!子弹,去拿!”
子弹宛如离弦之箭,立刻扭头就跑,威霸也吠叫了一声,跟着蹿了出去,训导员连忙蒙头去追,秦一乐和陆薇薇对视了一眼,没弄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能稀里糊涂先跟着一块跑过去,四个人有前有后撵着狗,跑得像野地里追蚱蜢的鸭。
——
应呈和谢霖本来是打算先去找那个冤大头林天成的,想了想又怕打草惊蛇,还是先转到了那片承包地上。
只见那片地十分空旷,荒草丛生,零零散散地打了几片地基,外面用绿油油的铁丝网围了一圈,挂了一块破破烂烂的木牌,写着「私人用地」四个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秦一乐和陆薇薇说这块地是「教科书级别的大型抛尸地」了。
谢霖一看:“这里离民和村不到八百米,拐个弯就到,未免也太近了。”
“按照我的猜测,如果抛尸工具真的是狗,就算是晚上抛尸也容易出事,这片地空着,适合训狗,而且离民和村近,最主要的是,中间这一段路都是后墙沟巷,一般来说不太有人,被发现的概率很小。”
“你看!这几块地基还真有意思,颜色由浅至深,后面那几块摆明了是新浇的,还没干呢。”
应呈拄着手杖也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模样,抬手往里一指:“那边是成片浇筑的,应该是当时正儿八经施工队打的地基,但是你看那边,一小块一小块的,跟棺材似的,你觉得底下会不会埋着尸体?”
说话间两个人就绕到了正门,见门上没锁,跟孙纲家后院一样,只是绕了几圈铁丝随意一拧,拿手机拨了一下就开了:“有点意思,一模一样。这块地不是被法院查封了吗,连个封条都没有?”
“他们是民事诉讼,说是查封起的也是保全作用,只要这块地不动工就可以,封条也是民不举官不究。”
“进去看看?还是等支援?”
“走。先看看再说。”
建筑工地一片空旷,有些地方有水泥的地基覆盖,有些地方还裸露着地皮,蒲草拱出地面,在烈日下晒得枯萎倒伏,毫无生机,角落里堆着一些建筑垃圾,足有半人多高。
应呈用手杖戳了戳那些豆腐块似的水泥块,已经完全凝固了。
谢霖弯下腰嗅了嗅:“不行。如果埋得够深,以我们这人的鼻子也闻不出什么来。秦一乐借警犬去民和村排查了,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把警犬带过来。”
他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质问:“什么人!你们干嘛的?”
应呈立刻把他要掏手机的手给摁了回去,转而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警察!过来,问你点事。”
来人是个精干巴瘦的小老头,像一颗风干的桃子,头发稀疏满脸褶皱,从头到脚都是灰扑扑的,穿着大了一号的破T恤,听见话也没什么反应,就只是站在门边上看着他们俩,气氛一时有点僵持。
距离相对较远,应呈压低了声:“不太对劲,有别的门吗?”
谢霖下意识一摸后腰,完了,不仅没配枪,手铐都没带,只好眉头一紧又随即舒展开来:“没有,就这一个门。不过地方大,够跑。等会有事你就直接跑,少来妨碍我发挥,一个小老头而已,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应呈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手杖,再一看那小老头的体型,果断当退则退:“行,交给你了。”
那老头仿佛反应迟钝似的,终于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顺手把门带上,把铁丝拧紧,这才拖着门边一把铁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什么事?”
谢霖给应呈使了个眼色,让他不动声色退到自己身后去,这才开口:“没什么事,配合一下我们调查。姓名?”
“胡森。”
“身份证。”
他把铁锹用力往地上一插,拿手臂挽住,这才腾出两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破皮夹,抽出一张脏兮兮的身份证。
应呈接过来一看:“城西这一片的,本地人?”
他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烟黄色牙齿,一点头,嗯了一声。
谢霖又问:“干什么的?”
“看工地的。”
“这工地建什么的,为什么停工了?”
“那是老板的事,我不知道。”
“林天成认识吗?”
“不认识。”
“他是这片地的承包商,你老板你不认识?”
“不认识,我认识他干嘛。谁给我发钱谁是我老板,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的,认识不过来。”
应呈笑了一声:“那你的意思,只要给你钱你什么都干?”
他盯着应呈看了一眼,忽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露出那一口丑陋的黄牙。
笑声像极了蛇吐信子时发出的「嘶嘶」声,仿佛猫爪挠玻璃一般尖利刺耳,令人齿底生寒头皮发麻。
他每笑一声总是拉出很长一段空白,让人担心他随时都要接不上这口气,又像木偶似的,笑一下就震一下,东倒西歪一颤一颤。
那双浑浊的眼迸射出某种精光,直刺应呈,在盛夏的阳光之下,惊得应呈生生打了个寒颤,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动手时,他终于笑够了,不倒翁似的站直了身子,呸一声吐出一口绿色的浓痰:“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谢霖手心里顿时凝出了一层薄汗,面上却依然巍然不动:“这工地里装监控了吗?”
“房子都没造呢,监控装哪去。”
他一指脚下棺材似的几块地基:“那这几块怎么回事?新浇的?地基有这么浇的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一看工地的。”
应呈悄悄拽了他一把,接过了话头:“前面不远有个民和村,死了个人叫孙纲,认识吗?”
胡森猛一抬头,啐了一口,随即又低下了头:“不认识。”
谢霖从手机里调出那条大黑狗的照片:“那这条狗呢,认识吗?”
他这次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不认识。”
“好的,那我们没有问题了,谢谢合作。”谢霖眼神示意应呈先走,应呈刚迈出一步,就听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你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用铁锹指了指脚下的水泥块,压低声以一种诡异的语调怪笑着说:“这底下有人。”
——不好!
“应呈!跑!”
谢霖反应神速,一把接住了迎面劈下来的铁锹,应呈撒腿就跑,却只听胡森高喊了一句「大黑」,照片里那只大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建筑垃圾堆里,突然一跃而起,向应呈扑了过来!
他拄着手杖行动不便,根本不可能跑得过狗,眼见着那条狗对准自己的咽喉扑来,顿时明白了陆薇薇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关键时刻,只听门外又传来两声狗叫,训导员及时赶到,比了个手势往前一指:“子弹!威霸!上!”
「上」字一出,两条警犬宛如神兵天降,向上一跃,足有两人多高的铁丝网就这么一鼓作气翻了过去,一前一后直接咬住大黑狗的咽喉往旁边一滚,扬起沙尘如暴,像三个巨大的毛球纠结着滚成一团。
他被堵在咽喉的这一口气这才算是吐了出来,惊魂之下已经湿透了后背。
然而大黑狗体型比两条警犬加在一起还要大,就算遭遇突袭被咬了一脖子血,也顽强不息地甩开警犬,坚持飞扑上来把应呈扑倒!
钢板牵引的剧痛让应呈清楚意识到——
完了,他起不来了。
73、荣耀
谢霖反应神速,一转身躲过胡森的当头一棒,刚想过去帮应呈,却被一铲拍在后背心,当场被掀翻在地。
应呈幸好还抄了一根手杖,双手还能动弹,勉强挡了一下,子弹和威霸就一前一后冲上来牵制住了大黑狗。
训导员是跟警犬搭档惯了的,一马当先翻过铁丝网,把大门打开:“我们俩去引狗,你们俩把应队长带走,他身上有伤,赶紧!”
陆薇薇「啊」了一声,见秦一乐一点头就往里闯,只好一跺脚也跟了进去。
大黑狗似乎流有藏獒的血,即使颈部已经被两条警犬撕了个大口子,一抖毛就有血珠划出优美的弧线飞溅出去,也依然压低了肩膀,咧嘴亮出两排利牙,见对方狗多势重,竟也知道审时度势,与两条警犬僵持起来,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妄动。
秦一乐下意识把应呈交给了身后的陆薇薇,自己长腿一迈直接从应呈身上跨了过去,换来应呈的一声「妈的兔崽子」。
他越过狗狗僵持的战场,直奔谢霖,大黑狗被吸引了目光,立刻调转目标企图攻击瘦小的秦一乐。
“子弹!上!”
子弹和威霸吠叫一声,趁此机会飞跃而起一左一右撕咬大黑狗,它被咬得狠了,前爪一歪栽倒在地,三只狗滚作一团,一时之间狗毛乱飞,只见它一偏头直接咬住了子弹的脖子,子弹惨叫一声,当场溅了血!
陆薇薇本来就怕狗,被这场面吓得心惊胆战白了脸色,急得都快哭了,连忙连拖带拽地把应呈扶了起来:“老大,快快,走……赶紧走!”
应呈只觉体内的钢板牵拉疼得他腰都直不起来,拄着手杖的手抖如筛糠青筋暴突,皮肉之下已经隐约露出了钢钉的轮廓,白里透红——那是皮肤下渗出的血。
他大半个人压在陆薇薇肩上才能站稳,只见秦一乐蒙头往前闯,如箭离弦一去不回,直接扑倒胡森,两个人滚成一团,抱着誓死的决心回头呐喊:“队长!走!快走!”
谢霖那一下挨得不轻,秦一乐这一扑才让他有时间喘了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见秦一乐明显不是胡森的对手,连忙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铁锹,和秦一乐两个人合力才制住胡森,也不知道这么瘦小的小老头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他吱哇乱叫踢腾着腿,像一头疯牛拼命翻腾,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大黑」。
大黑狗立刻一口把子弹咬倒,又甩开了威霸,扑上来要咬秦一乐,谢霖下意识伸手一挡,揽住秦一乐后背,左手小臂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口,瞬间就被撕下一整块血肉来。
他痛呼一声被大狗拽倒,眼见着它直向咽喉,应呈连忙瘸着腿夺步上前,抡圆了手杖朝狗头打去,只听「咔」一声响,他惯性朝前一摔,抡杖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
“老大!”陆薇薇见这满地狗毛急得跺脚,又见胡森得了喘息的时间,一个翻身按住秦一乐,拳拳到肉往死里打,而秦一乐被打得满脸是血却毫无还手之力。
应呈毕竟本来就是个伤员,这一杖并没有很大杀伤力,只是把大黑狗逼得后退了几步,幸好威霸和负伤的子弹又把它拦住,她这才连忙鼓起勇气绕过狗群,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胡森像只破皮口袋似的摔在地上,秦一乐吐出一口血,又一骨碌爬起来把人按住。
谢霖疼得在地上翻了两个圈才缓过气来,艰难爬起身去扶应呈,一低头,只见小臂上已经是白骨森森,鲜血淋漓,像断了一样耷拉着,完全没有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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