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进展如何?”宇文绍推门而入。
刑部人员认出小皇帝身边的红人,躬了躬身,道:“回大人,她已经认罪,但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和药的来源。”
“没有幕后、主使……”真名为云裳的女人趴在地上,嗓音嘶哑,“药是我入宫……时带进来、的,我只是……喜欢、我仰慕、陛下——呃!”
刑部人员将云裳一脚踹开,“大人与本官说话,何时轮到你这罪妃插嘴!”
这一脚踹在云裳的心口上。
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口鼻中灌涌而出,她彻底瘫倒,双眼布满血丝,连瞳孔都开始涣散。
宇文绍指尖揉搓着黑色剑穗,他朝女人走过去,刑部人员试图阻拦他,理由是很脏,被宇文绍用剑鞘挡开。
赤翎侍卫的靴底踩上云裳的脸颊,“你说,你仰慕……陛下?”
“陛下……天人之姿,无人不、仰慕其风、采……”女人喃喃自语,她明明被人踩着脑袋,在提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唇边也浮现出微笑。
宇文绍银色的眼珠向下移动,他仔细打量这女人的表情,他在想,为什么对方会自信地说出她仰慕小皇帝这种话?就因为她长着一张和柳莺有几分相似的皮囊?
宇文绍喜欢宇文束时,他甚至不敢与对方有过多的接触,眼神、指尖、衣摆、每一次呢喃、每一次不经意的回眸……
都是宇文绍收藏于心的东西,他固守着那一道模糊的底线,始终未对宇文束表达过任何直白的爱意。
现在想来,竟然是因为不够喜欢?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能为了自己的前程奋力一搏,他宇文绍又在害怕什么?
不,宇文绍收回思绪,他是爱宇文束的,是那个小皇帝勾引他寻床榻之乐,是那个小皇帝让他从身体上背叛了宇文束,他宇文绍,是爱着宇文束的。
他要完成阿束的心愿,让小皇帝死在他手里。
男人脚下发力,云裳从挣扎到失去声息,整个过程安静到诡异,静谧的牢房中只剩下两人,刑部人员上前想要拖走尸体,宇文绍问他做什么。
“大人,我来善后。”
“记得……把她的脸撕下来。”
撂下话后,宇文绍推门离去,他的衣袍红黑交错,男人拾阶而上,宫狱外的阳光洒进来,在他身周镀上一层金边,然而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却让身后人打从心底觉得发冷——这是他们的主子,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林殊星并不知道牢狱中发生的一切,他看着宇文绍前来觐见,对方已经摘下了伪装,黑发、银瞳,面目英俊邪肆,是完全不同于之前那张脸孔的极强侵略感。
这是二人自那夜后的第一次见面,林殊星坐在桌案之后,背靠龙椅,天气由热转凉,他便穿得厚实了些。
雪白的脖颈被金色的锦缎掩盖,冷不丁看去,只看到长如海藻般的黑发与漂亮到晃眼的五官——可宇文绍那些衣料之下隐藏着什么。
是让他为之不耻、提醒他背叛了宇文束的撕咬痕迹。
“你连演都不屑演了?”林殊星抬头看到这般模样的宇文绍,眉眼微皱,这个动作带着些微的暧昧与雍容,就像生涩的果实终于成熟,终于露出内里饱满多汁的果肉。
宇文绍右手抚在腰间剑鞘上,他盯着龙椅上的人,“陛下何意?”
“你曾说只要朕想你是宇文绍,你便是宇文绍,如今你这般作风,是想让朕把你当做宇文绍,还是——”
“我倒不介意陛下喊我主子。”
“你……”林殊星站起,他身形摇摆两下,奴奴赶忙上前扶住,小皇帝挥挥手,示意身边人都退下。
奴奴已经猜到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他带着奴才们离开,轻手轻脚带上殿门,挥退所有人后,自己则是站到殿外的不远处。
“你要跟世界之子坦白?”
猫仿佛预料到什么,它嘱咐道:“不能透露我的存在,不能透露你的来历,不能做出干扰世界法则的行为。遵循这三点,否则你我会被世界意志驱除,任务直接判定失败。”
林殊星绕过桌案走下台阶,他走到宇文绍面前,伸手探向宇文绍腰间的配剑。
“宇文绍,你已经被影响了。”小皇帝纤细的五指就要触摸到那两幅剑穗,宇文绍猛地握住他的手腕,泛着冷光与杀意的银眸扫向林殊星,此时的宇文绍,仿若一头被惹怒的独狼。
“你想碰什么,我的剑,还是我的——”
“这个。”
林殊星用另一只手捏住黑色剑穗,若有似无的黑气缠绕五指,林殊星唇边带笑,他早就怀疑黑雾用了什么东西诱导宇文绍的意识,现在看来,就是这个被男人贴随身带的玩意儿。
“如果有人想从你手中夺走它,请一定保护好,因为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宇文束曾说过的话在宇文绍脑中响起,黑色剑穗是宇文束的遗物,是对方临死前赠与宇文绍的东西,男人眼眶发红,他凝视眼前的小皇帝,这家伙根本无法与他的阿束相提并论,小皇帝不仅杀了他喜欢的人,还引诱他共赴鱼水之欢,甚至现在……还想夺走他最珍视的宝物……这个人,真的是既放荡又卑劣!!
林殊星不知道他的行为彻底激化了宇文绍的心魔,还在提议,“毁了这东西吧,它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宇文绍打断小皇帝的话,他夺回黑色剑穗,将对方拉至身前,银眸俯视着那人,说:“你杀了他,还引诱我。他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46、不疯魔13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不灭星(快穿);
不疯魔13:引诱;
黑雾留下剑穗的这招很阴。
按照林殊星的猜想,黑雾把这玩意儿送给宇文绍有两个目的:吸取宇文绍的生气以及误导宇文绍,让其站到林殊星的对立面。
宇文绍误以为他追寻的那道气息主人就是黑雾,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不管之后的林殊星再说什么,都只会被宇文绍定为不怀好意,别有用心。
这招实在漂亮。
自「贱人」二字从宇文绍口中蹦出后,林殊星与宇文绍的关系降至冰点,至今已有半月的时日。
仁和元年,秋。
中秋节当晚,皇宫内大操大办,西北边境战况一路推进,子革果然人中龙凤,他未曾让林殊星失望,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中,林殊星被众大臣们祝酒,光是吉利话都听得耳朵起茧。
君臣团聚后便是家庭团聚,林殊星去拜见了太后,又给逍遥王林决写了回信,最后与入宫的林琊在夜中赏月。
秋风凉爽,二人分别落座于案几两旁,桌上放着酒与月饼,还有一些开胃小菜。奴奴在一旁伺候,时不时给二人斟酒。
“眼看西北就要平定,陛下可想好之后该如何做?”
“头痛,暂且先收回失地吧。”
“未尝不可。能有子革这等人才是大源之福,陛下可要善加使用。”
“朕晓得的。”林殊星说着,笑了一声,他放下酒杯,心想要不是他下令不准打到蛮夷境内,说不定子革还真会带兵推平那异族。人才么,可惜。
林琊好似知道林殊星在想些什么,他抬头观月,语气平淡道:“陛下可知晓隐族?”
“呃……”林殊星没说话,因为林琊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
“臣自三岁起便无法自立行走,母妃心疼,求了先皇寻遍江湖名医为臣诊治,多少名气极大的医者们丧头离去,臣那时虽年幼,却也懂得何为不治之症,然而在臣四岁那年时,一位贤医突然出现了。”
“贤医自称来自隐世部落,医治臣只为还债。何种债,臣不清楚,医治持续了六年,臣在十岁那年终于能够落地行走,虽动作不太利索,但总归脱离了残疾之身……”
林琊叙述着,他大林殊星十岁,这是在林殊星出生之前发生的事。
“原来皇兄还有这样的过去……”林殊星撑着小桌,问:“皇兄为何提起隐族?”
林琊说:“这事或许不该瞒你,只是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臣的母妃曾为那名贤医作画一幅,那人的五官轮廓与陛下身边某人极其相似,我抱着试探的心态去询问子革,臣问他,他入朝为官,是否只为带回那人。”
“然后呢?”林殊星追问。
“子革说是的。他说,那人是从隐族的管控中逃出去的。”
子革劝宇文绍回去,是因为宇文绍的危险。
对于这一点,林殊星属实意外。
但其实想想也是这样,假如宇文绍并未走出隐族,黑雾根本算计不到他身上,也自然不会有之后的种种事端了,而那些还未发生的事端,假如林殊星能够预知,他会拼尽一切避免,然而,他无法。
小雪过后,整个皇宫银装素裹,宫道中间的积雪被清扫到路面两边,郁郁葱葱的常青树被白雪压弯枝条,青藤攀附朱红的宫墙向上爬,结冰的倒钩挂在檐下,凝结的水珠在日光下闪着亮光,又砸到雪面上,水与雪融化在一起,顺着地沟流走。
林殊星裹着暖和的裘袄窝在龙椅上,除地龙外,脚边还烧着碳炉,火星噼里啪啦作响,空气中都能偶尔看到浮起来的火星。
西北已经彻底收兵,林殊星安排了官员过去与子革交接,交接成功后,子革便会率兵归来,只留下部分士兵与将领在边境驻守即可。
宇文绍的官职未变,他近些日子依旧不怎么搭理林殊星,值班的时候也是就事论事,一幅完全不想与小皇帝有其他交流的模样,这让林殊星感觉像是回到了他刚认识宇文绍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冷漠、冷酷,不近人情。
“陛下。”
“回来了?他怎么说?”
奴奴手持拂尘躬身道:“回陛下,宇文侍卫说今日不便赴约。”
林殊星合上手里的奏折,拧眉思考,“他昨日是怎么说的?”
“回陛下,宇文侍卫昨日也是说不便赴约。”
“前日呢?”
“回陛下……”
“大前日?”
好家伙,宇文绍这是骨头硬了?
林殊星嗤笑一声,重新翻开奏折,头也不抬地道:“就今晚,你就算绑,也得把人绑过来。”
奴奴额头冷汗直流,他怎么敢绑宇文绍?!陛下真不是故意难为他吗……
“还站这儿?”
“陛下,奴才斗胆求问。”
“说。”
“如若奴才这次办事不利,陛下可否免奴才死罪——”
“啧。”
奴奴飞速下跪,林殊星用龙靴踢他出去,“告诉他,不来别后悔。”
这可真是句让人臆想连天的话。
奴奴连滚带扑腾地离开养心殿,他擦着汗往侍卫的居处走,心里七上八下。
奴奴自小在宫内长大,他深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在皇宫里,有些事是连想都不能想的,哪怕是某句随意脱口而出的梦话,顷刻间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宇文绍在练武场,奴奴站在外面并不进去,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因为,男人身边趴伏着一只狼。
是黎族来京时进贡的那头狼,黎族首领扎格尔曾被宇文绍设计失去了一只手臂,他们人走了,狼却留了下来,如今正充当宇文绍的「陪练」。
奴奴没有打扰宇文绍,他四处打量半响,突然在四角场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比熊?
圆头圆脑,体型娇小,毛发雪白,那可不就是比熊犬嘛。奴奴走近了些,这动作让比熊汪汪叫了两声,宇文绍手腕转动,几个眼花缭乱的剑花闪过,剑尖直抵奴奴眉心。
“宇文……大人!”奴奴惊道:“奴才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宇文绍动作不变,比熊绕着他的衣袂转圈,被踢走,“如果还是那些话,你可以走了。”
“不是的!陛下说……”
听完那句话,男人面色不变,看着奴奴道:“他让你来传话,他很相信你。”
奴奴不知怎么的就紧张起来,堂堂大内总管低眉顺眼地笑道:“大人过誉了,奴才自幼陪伴在陛下身边,陛下只是习惯了奴才的存在。”
“是吗……”宇文绍不置可否,利落收剑入鞘,“你可以走了。”
“那大人今夜——”
“告诉他,我不会后悔。”
亥时一刻,大源皇宫,卧龙殿内。
两扇门在宇文绍身后紧紧闭上,他入目便见到某人正在独饮。
小皇帝容貌昳丽,身子斜倚在宽敞的龙椅内,身披鸦青色的鹤氅,里面只有件明黄色的亵衣,那如同鹅毛般的软糯颜色衬的他肤白越发如雪,肌肤在昏暗闪烁的烛光下生辉。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宇文绍想到这是个手段残忍的小暴君,想到对方曾如何诱他深入,他几乎就要转身离开,但他没有。宇文绍走过去,二人四目相对。
“你说得对。”
“不来的话,我会后悔。”
男人眼神灼热,紧紧盯着眼前之人,语气似满足又似叹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那声音沙哑低沉,蛊惑人心般的让人愿意就这样相信他。
林殊星说:“朕错了。”
宇文绍愣了一下,他垂下银眸,松散黑发落到小皇帝的黑眸上,惹得那人闭上眼又睁开。
林殊星躺在椅内,伸手捏住那缕发,“朕不该未经你允许就去拿你的东西,你可以原谅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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