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膝盖上摊着上一本没有念完的书籍,抬手揉了揉吴楚的头发,眼里带着点笑意轻声道:“上次还没念完。”
“我再重新念一遍,念完了,外面烟花也差不多该放了。”
沈秋泽偏头望着沉默的吴楚,眼神缱绻温柔道:“我们又过了一个新的一年。”
大厅中的摆钟一点一点摆动,时间也缓缓流逝,大厅中念着书的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磁性,很轻很柔,仿佛每一个字都温柔地带着唇齿的温度,带着隐晦到了极致的爱意。
摆钟的指针逐渐收拢在阿拉伯数字十二上,于此同时外头已经升腾细细灿烂的烟花,炸开的声响喧腾。
在绚烂烟花升腾的喧腾中,男人低沉缱绻的嗓音轻轻响起:“杰克最后望了一眼他的爱人,他轻声问着面前的人能否爱他如初……”
璀璨的烟花剧烈炸开,将沈秋泽的嗓音彻底遮掩住,只听得到朦胧模糊的话语尾音,靠在沙发上的人朝着大厅穹顶的玻璃窗望去。
外头的烟花在夜空中炸裂开,让整个夜空都亮了好几瞬,金灿灿银灿灿的散落在整个夜空,像是整个银河倒灌一般璀璨温柔。
沈秋泽将膝盖上的书籍合上,抬头温柔而沙哑道:“新年快乐。”
烟花星星点点的光亮映衬在吴楚眸子中,在斑斓的烟火光亮吓,他看上去似乎都消退了不少冷意,像是当初他们两人靠在沙发上,拉开酒店的窗帘,远远望着S市这座城市难得的烟花。
那时四周的高楼林立,遮掩了不少市中心放出烟花,但吴楚还是靠在沙发上,偏头认真地望着窗外的烟花。
如今,窗外的烟花盛大而璀璨,没有任何的遮蔽物,在夜空中温柔地展现在吴楚面前。
沈秋泽从背后拢着他的发丝道:“好看吗?”
吴楚背对着他,像是怔住了,好半晌才脸色古怪道:“好看。”
沈秋泽弯起眸子道:“明年再放给……”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猝然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在稀稀疏疏的烟花尾声中,一种更为强劲的声音将整个庄园包围起来——那是直升飞机起旋桨的声音。
沈秋泽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抬头盯着外头夜空中包围着庄园直升飞机投射下来的灯光,漆黑的眸子中满是阴霾,骇人得可怕对着身后的保镖道:“把他带到我房间。”
“外头门锁好。”
沈家保镖立即将吴楚强行带了上去,整个大厅只剩周身戾气横生的沈秋泽,他披上大衣,神情阴鸷地疾步朝着门外走去。
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是被殷缙绕了进去?
根据金发男人给的情报,殷缙会在今天动手,但原计划并不是这种大动干戈的仗势,而是打算跟金发男人一起合作,悄无声息地派人进来将吴楚掳了去。
沈秋泽便早早地在殷缙设了圈的地方设置好人,等着他上钩。
结果殷缙的人确实是跟金发男人按照原计划一同行动,甚至就连殷缙本人,都在他的监视下按着原计划驱车去往了原定地方。
但狡兔三窟,在如今这个仗势下,殷缙绝对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什么,甚至是猜出了金发男人跟他合作的老底,便不动声色地陪着他们演了一场戏。
表面上按着原计划进行,但在背地中在除夕夜当晚借着烟花的爆炸声掩饰,直接空降在庄园上。
沈秋泽神情阴鸷,沈家在S国并不是一手遮天,权势再大,树敌也越多,殷缙能在S国拿到临时飞行空域的权限,那就证明着一定有什么人跟他勾连了起来。
面前的佣人推开门,簌簌寒风猛烈地刮了进来,沈秋泽漠然地盯着远处半空中起旋桨不断转动发出巨大声响。
但是进来了又怎样?
这是S国,他的地盘。
沈秋泽对着管家淡淡道:“叫警察来快一些。”
他嗓音寒风在淡淡,但却带着点狠厉道:“顺便跟爆破的人说,控制好爆破范围,别吓着吴楚。”
如果私闯私宅的罪名不够的话,那么再加上别呢?
管家恭敬点头,迅速退了下去,沈秋泽披着大衣,盯着远处半空中直升飞机气流不断地扫荡着庄园中的花圃。
不多时,直升机强光越来越盛,管家也疾步走了过来,低声跟他报备已经准备好,庄园后面那块空地已经清好人,如今已经设置好爆破时间。
沈秋泽漠然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地,他心脏忽然跳得有些快,像是有什么事勒着心脏一般,他似有所感微微回头。
他看到一叠慌乱的脚步从楼梯上响起,紧接着一个保镖脸色煞白地从楼梯上下来,颤着嗓音对他道:“吴先生砸破了您房间玄关的玻璃……”
“现在在您房间的天台上,说谁靠近他,他就跳下去……”
沈秋泽房间在二楼,天台下的东南角距离爆破的地方不远不近,但是谁都不敢保证倘若吴楚真的跳下去,他们能无一失地将人给带回来。
沈秋泽对这个男生有多重视,整个庄园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沈秋泽脸色骤然铁青了,他猛然转身朝着楼梯三步做两步大步走了,甚至到了最后尖锐的神经牵动刺痛着后脑勺,让他差点踉跄跌倒在地,只能狼狈地扶住栏杆扶手咬牙跨步上去。
他房间的门大敞着,穿过玄关处一片狼藉碎的玻璃,沈秋泽望见了站在露台栏杆上的吴楚盯着他。
在寒风中,直升飞机的气流卷得吴楚身上柔软的睡衣起伏,微长的黑发也浮动在眉眼上,锐利的眸子中满是警惕望着他。
沈秋泽额头上满是冷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也是尖锐的嗡鸣声,勉强喘了一口气,才对面前的吴楚沙哑道:“回来。”
吴楚不为所动,只紧紧抓着栏杆,背脊绷得直直的盯着他。
沈秋泽望着吴楚嘶哑道:“我知道你不会跳下去。”
“你是在逼我,在帮他拖延时间。”
吴楚盯着他,嗓音平静道:“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他看着沈秋泽慢慢靠近他的动作微微一滞,身形僵硬下来。
吴楚几乎整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外,他微微向后仰,注视着半空中的直升飞机淡淡道:“她是被吴宗盛那个畜生囚禁逼死的。”
他声音越来越轻道:“她的后半生几乎都在囚禁中度过。”
沈秋泽身形越来越僵硬,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下来,他看着离他很近的吴楚,一伸手就能抓回来的吴楚,此时此刻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面前吴楚的身子越来越探出栏杆外,仰头哑声道:“她千辛万苦生下她的小儿子,不是为了让她的小儿子走她老路的。”
她拼了命地要给她的小儿子一条命,不是为了让她的小儿子去继承那些苦难和折磨的。
吴楚心里很清楚,沈秋泽不会放他走,但是沈秋泽能逼他,凭什么他就不能逼他?
下一秒,沈秋泽目眦尽裂,猛然攀着栏杆拽着吴楚腰腹的衣角跟着吴楚猛然坠了下去。
在极速坠落的过程中,他死死护着了怀中的吴楚,重重地坠落在了楼下铺着的救生气垫上,随着庄园后爆炸声一齐发出了巨响。
耳边极速坠落的风声消逝,潮水一般的人流喧嚣声疯狂涌进了耳里,吴楚意识有些模糊,只听到保镖与那位管家嘶吼的嗓音和急促步伐声。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某个耳熟的嗓音颤抖道:“吴楚……”
吴楚指尖蜷缩了几下,他恍惚想到,这声音好像是殷缙在叫他……
“吴楚……你他妈的……”
那道嗓音似乎带上了轻微的哽咽,听上去有些压不住的崩溃。
吴楚蜷缩的指尖停了下来,不动了,他迷迷糊糊谨慎想着,叫他的这玩意肯定不是殷缙。
殷缙怎么可能会骂他妈的呢?
救生护垫前一片混乱,警察,医生,各式各样的人纷纷杂杂围在一起,跪在地上的医护人员用力地掰开沈秋泽死死围在吴楚腰上的手,将两人分开。
救生护垫上那一块地方全是血,沈家的管家和几位心腹煞白着脸,不敢想象沈秋泽刚缝完针就做了人肉垫子,拼死将吴楚护在怀里重重坠落在护垫上,伤势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当医护人员将沈秋泽的手强行掰开时,他僵直的指节还有些抽搐,看上去也不知道是挣扎还是什么,当躺在担架上,黑发已经完全和血迹融在了一起。
他紧紧扣着吴楚的后脑勺的手垂落在担架一旁,沾了点落下的雪花。
在脑海中长久嗡鸣中,担架上的沈秋泽唇颤动了一下,仿佛意识即将坠落深海,耳边响起最后朦胧的轻柔话语。
“杰克最后望了一眼他的爱人,他轻声问着面前的人能否爱他如初……”
在沉入意识深海的最后一刻,沈秋泽始终都没有得到答案。
呼啸而至的救护车分作了两批,在另一辆救护车中,吴楚迷迷糊糊睁开眼,愣愣地望着他面前的殷缙。
被救护车声音震醒的吴楚迷茫喃喃道:“我好像梦见了你。”
“你骂我他妈的。”
将情绪压得异常深的殷缙:“……”
亲眼看见自己的爱人在自己面前抱着前男友跳楼,爱人说不定还生死未卜,他骂一句他妈的怎么了?
*
第86章
救护车上,吴楚脑子还有点晕,他茫然喃喃几句后,望见殷缙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迟疑了,然后费劲地伸出手指去圈着面前人的手指。
温热的。
活人。
不是他幻觉。
吴楚这才放心下来,昏昏沉沉的脑子像是紧绷到了极致的弦被松开,似乎见到了面前的人,他就能安心地闭上眼睛休息。
殷缙垂着眸子,眼睫剧烈颤动,他伸手缓缓用力握住了吴楚的手指,一时间呼出的气似乎都发着颤。
凌晨,救护车呼啸而至,停在了当地最近了医院,一群人呼啦地涌进了医院中,沈秋泽那批人直接被强制停在了急救室门前,只能焦灼地看着急救室的红灯亮起。
而在另一边,做完一系列检查的吴楚坐在病床上,他脸色还有点苍白,老老实实抬着手给面前的殷缙处理着手肘上的擦伤。
二楼的楼层并不是很高,加上他们坠落的地方也没有被爆炸的余波涉及,最重要的是沈秋泽将他死死护在怀里,给他卸下了大部分极速坠落的冲击力,他身上只有在坠落后在救生护垫滚动几圈的擦伤。
那擦伤也没有流血,只是渗出了点血丝,加上破皮的面积比较大,吴楚本来想着自己处理就行,但是他抬眼看了一眼殷缙的脸色,不知怎么就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男人的脸色实在称不上是好,甚至带着几分阴郁,周身气息冰冷,从坐在椅子上开始,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漠然得厉害。
吴楚试探地动了动手指,也没能得到殷缙一个眼神,他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在救护车上,不是他意识太昏沉没能听到殷缙说话。
是殷缙在救护车上压根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当身上的破皮擦伤全部被处理好后,殷缙依旧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注视着吴楚手肘上的擦伤。
吴楚下意识将手肘那处擦伤遮了起来,他望着殷缙道:“一点小擦伤,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的。”
殷缙抬起眼,他平静哑声道:“二楼。”
“你跳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楼下看着。”
他嗓音越来越哑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地上没有铺救生护垫,你就摔成了一滩血泥,躺在我面前。”
吴楚呼吸微微停滞,他像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愣在了原地,但就算是再没想过,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残忍得可怕。
殷缙像是带着点疲备哑声道:“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从楼上极速坠落,甚至还不及叫吼出来,就听到了一声巨响,那一瞬间,殷缙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那一瞬间的心情跟当初在赛道上他亲眼看到吴楚赛车剧烈碰撞爆炸没什么两样,甚至更为残忍恐怖。
明明他都已经来到了这里。
明明他都快要将吴楚接回家了。
到了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吴楚从楼上坠落,他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殷缙眸子中渗出点血丝,平静轻轻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崩溃?”
“是不是觉0得,我哪怕眼睁睁看着你出事,看着你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又一趟,都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陪在你身边?”
吴楚像是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斥责,带着点茫然蠕动着唇道:“不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面前的人说,长久在吴家生活,让他知道,靠谁都没有用,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去解决。
包括很久之前,褚萼在得知将要被强行送出国外治疗,疯了一样花钱雇人将他抓来了褚宅,神经质念叨着要将他一起带出国外,吴楚也是自己砸破了玻璃,弄得自己浑身是伤,逼得褚萼将他送往了医院。
送完了医院后,褚家人果然知道了这桩事,他们绝不容许他成为褚萼抗拒治疗的存在,于是瞒着褚萼将他送了回去,最后强行将褚萼送出了国外。
倘若那次,吴楚等着吴家人来救他,恐怕他早已就被褚萼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了国外。
最后,吴楚望着面前的殷缙,低声道:“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殷缙逼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怎么解决?”
“从楼上跳下去?”
殷缙望着吴楚后知后觉带着点茫然地点了点头,像是一点后怕都没有的样子,脑子中最后紧绷着理智的那一根弦骤然断裂。
他身上的克制与内敛全然消失,头一次在吴楚面前露出了满是阴鸷戾气的一面,眸子中全然是毫不掩饰浓重得骇人的占有欲,男人俯身伸手摩挲着吴楚的颈脖平静道:“其实从楼上跳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强迫吴楚抬起下颚,居高临下哑声道:“跳下去,断了腿,至少还能锁在家里,哪都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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