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趴在汤池边上,湿湿的黑发可怜兮兮地贴在脸颊两侧,雾气蒸腾中的一张雪白小脸漂亮得近乎妖异,眼波盈盈泛着水光,一看就是被欺负惨了。
“啊?!”
本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国师倏的被惊醒,像是遇到天敌的绵羊一样惊惶地看着捕食者。
臧沧重新一字一顿的重复之前说过的话,“我在问你想要什么衣服?”
微生尘蜷缩在汤池冰冷的汉白玉内壁上,极力躲避男人穿透性极强的视线,冻得打了个寒颤,说话磕磕绊绊。
他伸出一根泛红的指尖,点点池边上的衣服,“就是...要干净的换洗衣物。”
在这个诸国林立,战乱频仍的时代,臧沧身为燕国皇帝,久经战火洗礼。
在他皇子时期漫长的军.旅生涯里,别说是一天没有新的换洗衣服穿,在深山老林里生存一周,在泥里滚打都是常有的事。
但看见小国师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样子,全世界仿佛都觉得他本该就那么娇气。
天生就是要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
皇帝无奈地叹口气,语气里藏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宠溺。
“你在此地不要动,我去给你拿来。”
等男人逃也似的快步离去之后,才突然想起来他衣服的尺码和小国师的差距有点大。
宫里的侍女太监确实有相似身形的,但是料子太差,容易把娇嫩的皮肤摩擦得泛红。
那样小国师又要用一双亮闪闪的猫曈哭唧唧,无声谴责自己太过分,居然把他身上都弄红了。
皇帝想了想,突然翻到被宫女收好的,少年时期做皇子穿的衣服。
臧沧个子高,少年时已经和普通成年人差不多个头了,只是身形还没那么结实高大。
他以前的时候常年被皇帝派出去带兵打仗,穿的衣服干练结实。
有一件黑色练功服,料子是先帝高兴的时候赏下的蜀云锦做的,细腻柔滑,臧沧自己都没穿几次。
年少的时候舍不得穿,等当了皇帝之后已经穿不下了。
看大小,小国师正好能穿。
皇帝兴冲冲回到寝殿,背着身子把衣服递给微生尘。
虽然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面皮热得发烫。
臧沧站在屏风后面,听到水珠淋淋落在地上的声音,光.裸的脚丫踩着大理石地面的pia哒pia哒声,衣服被展开的细细簌簌声音。
天地间万物仿佛在这一瞬间都静止了,所有的生灵都屏住呼吸,静默地注视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忽然,臧沧听到殿内清脆悦耳的少年音唤他的名字。
“臧沧哥?”
直呼其名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之罪,原主国师就算再骄纵也从来没干过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是小国师拖着长音,喊他“臧沧哥”的时候,尾音还有点委屈带颤。
他尽力稳定下激烈跳动的心绪,用最低沉悦耳的嗓音回应。
“是还需要什么吗?”
臧沧觉得微生尘要什么,他都能给。
“你......没给我拿亵衣。”
臧沧:“......”这个还真没有。
第26章 国师在上
小国师把自己紧紧裹在练功服里面,慢慢往马车上爬。
黑底金纹的系带扎得死紧,腰细到惊人的地步。
少年上车时的动作很奇怪,一直用一只手拢着衣襟,迈腿的时候也极不自然。
因为这样别扭的姿势,黑色布料不断摩挲着娇嫩的皮肤,从外面就可以窥得内里泛红的擦痕。
臧沧知道是为什么,因为那一团雪白柔软的金贵衣服还在他寝殿的角落里藏着。
在临行前,他几乎是以半强.迫的姿态要求小国师将换下来的脏衣服留在宫里,说是让浣衣局洗干净再送回去。
实际上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他没让任何人经手,而是偷偷把那些布料塞到寝殿最深处。
像是恶犬埋藏自己捕获到的猎物。
笃定了小国师不会为了要一件旧衣服再次入宫提起这个尴尬的话题。
如果要,那他乐意至极。
在车马一路颠簸与折磨中,微生尘总算回到阔别已久的国师府。
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历的副本一个比一个复杂,时间也拖得一个比一个长。
微生尘在这个世界呆了许久,仔细回忆起来,多是羁旅在外。
告别宴、洗尘宴也都吃了好几场。
真正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可能也就是这个没住过几日的国师府吧!
小国师一进门,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肚子咕唧唧响了几声。
微生尘小脸一红,心里对自己的不争气暗暗有些恼怒。
可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在路上一直吃的野味和干粮,最多再加上几只酸酸的不知名果子。
刚开始吃的时候觉得别具风味,特别有野趣,但是吃多之后就很快觉得腻味了。
吃多了抚塞的米线凉粉饵丝,微生尘真的好想念中原的糖醋小排白米饭。
他一路循着味走到正厅,就看见一大堆好吃的摆在桌子上。
旁边坐着谈洛。
哦,他差点忘记这个副本里还有个媳妇了。
谈洛本该是一派风流缱绻的桃花眼神色淡淡,宁静致远的样子,倒真有点贤惠媳妇作风了。
“回来了?”
这个世界里的谈洛可能是因为男扮女装的缘故,声音比平常更加和缓轻柔,有点中性的沙哑冷调,像是低调华美的中音提琴。
很像是等丈夫下班回来的家庭主妇。
这时候“家庭主妇”还在有条不紊地布菜,给小国师喜欢的食物夹到碗里面。
他显然记忆力极好,没跟小国师吃过几次饭,却几乎对小国师的饮食偏好了如指掌。
微生尘一餐饭吃得特别心满意足,大大弥补了他之前一直啃干粮的遗憾。
直到他风卷残云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扒干净,才抬起头来直愣愣与面无表情的谈洛对视。
小国师脸颊鼓鼓的,嘴里包着满满一坨饭,还不忘夹块小排怼到嘴里。
他一张嫣红小嘴抿在一起,呆呆看着自家夫人。
“唔...你肿么不七唔?”(你怎么不吃呀?)
谈洛一双桃花眼微垂,扫视一遍狼藉的桌面,耸耸肩。
意思是这不都被你吃完了吗。
微生尘该死的竟然理解了谈洛带着嘲笑意味的动作。
他又羞又恼,扬起手,“啪”的一下就打在谈洛的大腿上。
那声音又脆又响,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
几丝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吹起微生尘头上一缕呆毛,一颤颤的。
小国师瞪大眼睛,显得有些呆傻。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用了那么大力气,而谈洛又穿着女装,看上去体弱娟秀。
这让微生尘的负罪感更重了,脸上羞得发烫,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街头那些恃强凌弱的恶霸。
他赶紧一个劲地揉揉谈洛大腿,想把他打疼的地方按摩舒缓,然而手却一上一下毫无章法乱摸。
小国师的力气不大,谈洛好歹习武多年,这点力道不痛不痒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看到小国师一副极为内疚,不知所措想要努力弥补的样子,他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才没笑出声来。谈洛只猜到小国师出于歉意可能会软声撒娇,也许还会扯扯他的衣袖,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声求情。
他可以假装生气,再在小国师手足无措时顺势把内疚的小羊羔抱在怀里,咬着耳边告诉少年要做什么才能获得原谅。
可他没想到小国师慌得上来就一顿胡摸,摸得他额角渗汗,肿胀难耐。
细白的腕子忽地被另一只手攥住,微生尘心里一凉。
他不会是把人惹生气了吧?
对面的声音比平常低沉许多,少了几分模仿女声时的飘渺感。
“别动。”
声音中有种压抑不住的沙哑质地。
谈洛低着头,微生尘看不出他的面部表情,只能看到额角有盈盈的水光在闪烁,青筋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是个已经忍耐到极限的样子。
微生尘揣揣不安,一面是愧疚,另一面也暗恨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居然敢打对方一巴掌。
看看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非常有力地将他牢牢锢在那里。
嘤嘤嘤,这一掌下去他可能会si。
然而他想象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男人只是攥着他的手腕,慢慢松开力道。
刚一获得自由的微生尘把手腕凑到眼前,发现已经留下鲜红的指印了。
他委屈得眼含热泪,却因自知理亏不敢掉下来。
谈洛快被折磨疯了。
想要拥他入怀,一寸寸吻去眼泪。
想要对他更坏一些,让他哭得更惨一些。
可他只是轻轻翻了翻小国师的手腕,掏出药膏细致地涂在上面。
膏体凉滑,沁入皮肤,微生尘微微颤了一下。
谈洛细心地感受到对方的不适,把那只细白战栗的腕子握在温暖的手心里。
力道很轻。
弱小动物对于善恶意的感知能力很强,意识到对方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胆子也随之大起来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来正厅其实主要并不是为了吃饭的。
一时间被食物这个小妖精勾走了心神。
他摸摸怀里,掏出一条红珊瑚串子,双手递到谈洛面前。
“喏,这是给你的。”
谈洛表情微妙,秀美的眉毛拧在一起,桃花眼里带着疑惑和几分...怨懑?
依照原主国师的骄纵性格,肯定不会讨女孩子欢心,这样送东西会不会崩人设?
微生尘在从皇宫回国师府的路上仔细思考了一阵,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王七和臧沧都要送他珊瑚串了。
他之前看书上,很多官做得很大的人有了功绩,皇帝已经赏无可赏,就会给大官的妻子母亲封赏,以示恩赐。
男子给女子戴手串是这个时代表达爱意的含蓄方法,意思是要把你拴在身边。
而原主国师与妻子的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好,大家肯定是想缓和他们夫妻关系才支招送手串。
怪不得之前王七说不想要它可以送人,原来就是暗示他可以送给夫人。
筱桃在受到手串时勉强的表情也有了解释,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知道手串的寓意,只有他当个普通礼物就送出去了。
现在想想,真的是有些冒犯了。
如果之后有机会再见到筱桃,一定要好好向她道歉,解释清楚自己当初并不是故意撩拨的。
“快戴上吧,这个还是皇上赐的呢。”
微生尘又补充道。
谈洛原本温柔和煦的小脸僵了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结果手串,慢慢戴着手腕上。
动作颇有些咬牙切齿,
轮椅上的清秀“女子”温柔笑笑,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绣工精美的小荷包。
撑开小荷包后,露出两只通润的玉镯。
谈洛挑出一只小玉镯,它与另一只较朴素的不太一样,周边是镶金的,做工精巧绝伦。
尖尖的指头钩住圆镯,一手扶住雪色腕子,另一只手擦着膏脂润.滑着把镯子套上去。
微生尘的骨架很小,手腕脚腕这些关节处更是伶仃得让人心疼,口径不大的镯子晃悠悠在腕子上。
他拨拨镶金的精巧环饰,很新奇的样子。
“送我这个干什么呀?”
谈洛慢条斯理地把另外一只镯子戴上,他本来就穿着女装,长得一副温柔缱绻的桃花面,戴上饰物之后更加像仕女图中的名门贵妇人了。
“这个是同心镯,夫君送娘子手串之后,娘子一般会以同心镯回送,你莫不是忘了?”
微生尘就连手串的习俗都是才知道的,哪里明晓那么多规矩,只是打着哈哈。
“啊...那自然是没忘”
谈洛眸光暗了暗,拧起秀眉。
因为这个习俗是他编的。
微生尘总是笨笨呆呆的,神经大条,反射弧长得出奇。
他也不想想,玉镯是男子戴的饰物吗?
怎么可能会有回送玉镯的规矩。
姑娘家回送的礼物多是一些手工的小玩意,比如刺绣腰带、荷包一类的东西。
自从新婚之夜开始,谈洛就觉得国师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脸似乎还是那张脸,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一下子被注入生命力,变得鲜活起来。
就像是寡淡无味的一道菜,撒入盐之后就变得鲜美无比。
新婚之夜被挑开盖头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咚咚响的心跳。
第27章 国师在上
微生尘吃得急,又跟谈洛打闹,衣领微微张开。
谈洛只要低头,就可以看到黑色布料里面的一抹细白的雪色。
小美人穿什么都好看,低调华贵的暗色衣物更加衬托出他唇红齿白,色若桃花,更有一番独特风情。
只是这风格却不像小国师平时穿的白衫。
竟也没有里衣。
谈洛心里有些难受,暗暗不爽。
小国师从抚塞回来的路程不可能就挂个空挡,用膝盖想也知道只可能是被皇帝抓进宫里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刚在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微生尘手腕上有淡淡的指痕,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捏住,箍着不放导致的。
在之前的惊鸿一瞥中,谈洛还注意到雪色肌理上的浅淡擦痕,像是被粗糙的指腹狠狠碾过去留下的证据。
这谈洛可就冤枉臧沧了,练功服的质量再怎么好,毕竟也是外袍。
微生尘的皮肤又嫩,没有里衣的防护,直接摩擦皮肤,自然会出现轻微擦伤。
可无风不起浪,他未必是将莫须有的罪名往臧沧身上扣。
要不是心思不纯,在宫里随便找出个宫女太监没穿过的里衣将就一下也比挂空挡强啊。
不过是想给府里那位“夫人”一个下马威罢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室给偏房立规矩呢。
不然也不会提前派人到府里通知,国师马上就要回来了,告诉底下人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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