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季王也道:“这一片不大,以他的速度肯定跑不远,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季王是对着徐江菡说的,她希望她宽心一些。
“但愿如此。”徐江菡垂下眼睛,轻轻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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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夏治抓住了逃跑的时机,偷偷地从窗户里翻出去之后,由于脚够不到地上,从窗户檐上摔了下来,在泥地里打了好几个滚,好在奶娘早上给他穿得厚实,没摔疼,就是衣衫摔得脏兮兮的,连脸都灰扑扑的。
他索性将自己笨重的外衫脱掉,抓在手里,朝右边的岔路跑去,丢在一个小胡同里。他要让那些坏人去错误的路上找他。
扔完衣衫后,他马上往左边的路口跑去,接着他就盯上了一辆载货的驴车。这辆驴车稀松平常地停在闹市中,不引人注目,车夫还在铺子里头同里头的人交谈,也没在意这厢的动静。
夏治打量一圈后,迈动小短腿朝车尾一扑,他决定要爬上这辆驴车!他要躲在木箱之间的卡缝里,用大麻布遮住自己,等驴车远离这个地方之后,再溜下来,逃之夭夭。
他被绑架之后,匪徒将他的眼睛捂上,将他的嘴堵上,放在一辆马车上。他看不见外头,只知道马车颠啊颠、颠啊颠,走了很远,离开了他所熟悉的人和地。
娘亲告诉过他,若是在人生之中遇到困难,记住,自己才是最可信的那个人。若能靠着自己解决困难,就不要依靠别人。于是小夏治决定以自己之力找到回家的路!
夏治顺利地爬上了驴车,上去不久之后也听到了车夫出铺子的声音,他赶紧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一动不动地躲着。
木箱里的货物是车夫亲手搬运的,麻布也是他亲手盖好的,就在不久之前,所以他根本不会去检查。
夏治听到了期待之中的鞭驴声,驴车的车轮已经开始滚动起来。而掳走他的那几个人还没有发现他已经逃跑了,还没出来找他。
夏治觉得自己安全了,将自己蜷缩的身子躺平,紧绷的小嘴也放松了下来。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土渍,但因位置不够,他的手臂无法舒展,导致他不仅没擦干净,反而越擦越脏。
不管了,脸上有异物是次要的,他能够逃脱已是万幸。
毛驴被鞭子抽痛了,开始嘶叫,夏治觉得吵,便用小手将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大牛,路上小心点。”驴车已经朝前驶去一段距离,车夫的妻子在后头叮嘱。
“知道的,你快去看着铺子吧,我明日回来给你带信州的卷饼,买最好吃的那家!”
“你快去吧,再不出发就晚了。”
“知道了。”
驴车告别了闹市,毛驴也顺从了许多,不再嘶叫,夏治这才将他的小手放下。
第135章 尸体
夏治本打算等驴车行驶一两个时辰之后就找机会下去,岂料驴车没有中途休息,一路朝着目的地行进。夏治只能等它停了再做打算。
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黑,驴车已经停下,车夫在不远处交谈的声音传来。
夏治从布袋中钻出脑袋,双眼机警地打量着四周,他见自己的身旁没有人,便立马从驴车上翻了下来,钻到了胡同的边角去。
他紧紧地挨着墙,看见了驴车车夫带着一个男人回到了驴车旁,然后他们就开始卸货。小夏治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跑得快,不然就要被抓个正着了。
但这又是在哪儿呢?
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夏治打量着四周的商铺,企图寻找一些熟悉的痕迹,若是驴车能将他送到王府门口就好了。夏治识得一些字,很快就从商铺的名字上发现了端倪。
“信、州、德、顺、布、庄,”他紧紧盯着自己脑袋上的那个牌匾,念出了声,视线一转,往边侧瞥去,这个是:“信、州、聚、财、钱、庄。”
这里的商铺大多都加上了“信州”二字,小夏治开始慌了,难不成自己来到了信州?
“大牛,你不会要摸黑回季州吧?”
“没有没有,夜黑路难行,不冒这个风险,明日啊一早再赶路。”
“那你夜里宿在何处?你给我送的这些料子都不错,不若我请你吃饭吧?若是没有歇脚的地方,就在我家里歇息!”
“不用啦,郝大哥,我有个表哥住在信州城东,离这不远,可以歇息,我正好要去看看他,就不劳烦郝大哥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路上小心些。”
二人寒暄了几句,驴车车夫便要走。夏治惊觉不妙,若这里是信州的话,自己必须跟着驴车原路返回!不然这山高路远的,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爹娘了?
夏治终于有些害怕了,眨巴了两下眼眶都红了,他追着驴车跑去。但驴车的车轮已经滚动起来,车夫赶着去吃热乎的饭,不断对着毛驴抽鞭。
毛驴跑得很快,不是夏治能追得上的。他们之间的距离越去越远,夏治踢到凹凸的石块,摔了一跤。
“呜呜……不要走!”可不论他在地上怎么扑腾,已经于事无补了,驴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夏治再也忍不住了,就在大马路上,将脑袋埋在手臂里,呜咽地哭了起来,很是伤心。
路边上一对做面摊的夫妻目睹了一切,大娘赶紧擦着湿漉漉的手掌,大步上前抱起了夏治,嘴里心疼道:“哎哟,孩子,不能躺在马路上,多危险啊!刚才那个赶驴车的是你爹吧,他是不是把你忘了?”
夏治用小手捂住哭得很凶的眼睛,连连点头。那辆驴车不见了之后,夏治感觉天都塌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家了。
“不碍事,你在大娘的摊子上坐一会儿,你爹发现你不见了之后,他就会回来找的。”大娘用着自己宽大的手掌,帮夏治擦着眼泪。这小孩子长得十分可爱,又讨喜,这么一哭都哭到人的心坎里了。
可夏治明白,自己跟那驴车车夫又没有真实的父子关系,他连他的名与姓都不知,他哪里会回来找啊!听到大娘的话,夏治再次感到了绝望,抱着大娘的手,哭得更凶了,一边哭还一边摇头。
“诶,诶,这是怎么了呀?你是不是担心他不会回来找你呀?没事,大娘这摊子可以看到城门,你若没处去的话,就在大娘家里住上一晚,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出摊,我们守着这城门,还怕逮不着你爹吗?好了好了,别哭了。”
听着大娘的话,夏治渐渐止住了哭声,他抬起头朝着路的尽头望去,果然看到了城门的形状,大娘没有骗自己。
兴许真的遇上好心人了!孤苦伶仃的夏治在饥肠辘辘中不得不对大娘放下警惕。
大娘见夏治听话了,便拉着他的手,带到了自己的面摊上。
此时天色已晚,吃面的人不多,这夫妻俩也准备收摊了。丈夫见大娘回来忙焦急地问:“是不是丢孩子了?要不要去报官呀?”
大娘听见却嗔道:“报什么官呀,人家又不是不回来找了?等一会说不定就回来了!”
她转身便对夏治好声好气的说:“孩子,还没吃饭吧,饿了吧,要不要在大娘摊子上吃点面条?”
夏治在季州的时候不敢吃贼人给自己送的东西,逃跑之后又滴水未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自然是想吃东西的,但大娘问的时候,他犹豫了,用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道:“可是……我没钱……”
“好孩子,不用钱,大娘这是剩下的面条和汤底,不吃也是白白浪费掉。”
听到不要钱,夏治的神情松动了,眼睛都亮了。他在面摊边上,味蕾不断地被酱牛肉的香气刺激着,肚子一直发出咕咕的响声。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不吃点东西的话,他可能会晕倒在大街上。
于是夏治腼腆的点了点头。
大娘一直笑容满面,双眼都流露着对夏治的喜爱之色,催促着他的丈夫赶紧下面条。
“老梁,酱牛肉也切一点,吃不完也是浪费。”
“好嘞——”
夏治坐在面摊的桌子前,大娘给他搬来了一张加高的凳子,让他坐稳了。夏治很是听话,手臂交叠地放在桌上,双腿触不到地板,便在空中晃悠着,脸上是乖乖等待的神情。
大娘的视线一直在夏治身上打量,喜欢得不得了,凑到他丈夫的耳边对他小声地说:“老梁,要是我们家也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该多好啊!”
被唤作是老梁的人朝夏治投去了目光,眼睛里有一些复杂,劝诫大娘道:“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人家可是有爹娘的!”
大娘将嘴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如果那个驴车车夫不是不小心遗失,而是故意抛弃的呢?”她从夏治灰头土脸的装扮来看,他的爹娘对他并不好。兴许是家中孩子太多,负担太大,故意遗弃的。
“这孩子太乖了,我太喜欢了,等他将这碗面吃完,那个驴车车夫还是没有回来的话,我们就将他带回家。”
面好了,老梁不想做什么回应,催促她:“快把面端过去。”
“好。”
“面来了,小心烫哦。”大娘一手端面,一手捧着着一个小碗与筷子、汤勺。她将东西放在桌上之后,从大碗的面里分了一些出来到小碗里,用筷子夹起,放在嘴里呼呼吹凉,然后喂到夏治到嘴边去。
夏治见状,摆手拒绝道:“大娘,我会自己吃,我自己来。”
“好,筷子给你,你自己来,慢一点。”
夏治拿筷子拿得有模有样的,吃相也很好,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大娘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急着收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夏治吃到了热乎的汤和面,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小手张-合-张-合,也有了力气。
他现在倒是吃得欢腾,但同样坐在饭桌前的徐江菡却是味同嚼蜡。
“阿菡,多少吃点吧,你今日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行?”季王在桌旁劝着徐江菡进食,她自己也是囫囵吃了一些,有了饱腹感之后就不吃了。
可徐江菡才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不吃了,脸上的神情恹恹的:“没什么食欲,吃下去还恶心,还不如不吃。”
她起身走到窗户旁,定定地站在那里。季王追了过去,宽慰她道:“阿菡,你不要过度担心了。夏治没事的,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今夜我已经安排好了兵力,会彻夜搜查。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天太黑了,”徐江菡擦了擦眼角,擦出了泪花:“天太黑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哪?晚上有没有吃东西?夜里又睡在哪里?他还那么小……”
白天她还能调整自己的状态,不过多担忧,一入夜,她的担忧就明显的焦躁了起来,为什么派出去那么多的兵力,最后只找到了那件衣服?其余的线索一点都没有找到?周围的人全都被问遍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他到底会去哪呢?”
母亲的心都是敏感而脆弱的,季王知道徐江菡心底的担忧,将她紧紧地揽到自己怀中,任由她的不安在自己怀里发泄。
虽然那不是她们亲生的孩子,可徐江菡已经将夏治当做了亲骨肉来对待。她没有经历过分娩之痛,十月怀胎也是滥竽充数的,甚至这个孩子的诞生也只是她们谋划中的一步,棋子而已。但,感情这种东西,会相处中不断滋生。夏治一声一声地喊她“娘亲”,她再也无法置之度外了……
季王也是如此,但她是一家之主,必须沉着冷静:“阿菡,我仔细地想过了,那件衣服被丢在哪里,应当只是一个障眼法。夏治,既然懂得逃跑,应该也懂得制造障眼法。”
“那按你所说,夏治出城了?”左边的那条岔路,再往前走一些距离,便到城门口了。
季王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那赶紧派人去找吧。”徐江菡眼睛阖上,脑袋里在设想着那个最坏的结局,她要让自己的身心提前适应这个结局。
“已经派去了。”季王看向门外,粗粗算了一下,道:“城门外是山林,他们天亮的时候就去了,现在应该差不多搜寻了一遍。”
她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带队搜寻的杨副将的声音:“启禀王爷,城门外找到了一个小孩子……”
季王的嘴角朝上扬了扬:“你看,都说了能找到的。”她看似在宽慰王妃,实则自己心里也担心得要命,现在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杨副将的话显然没有说完,犹豫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卑职找到的是一个小孩子的……尸体……”
徐江菡紧拽着季王的衣衫,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脸色煞白。
第136章 信王
季王听完也是一愣,随后捧着徐江菡的脑袋,在她耳旁不断对她说:“假的,是假的……”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她的心也在颤抖,倘若那真的是夏治,她们该如何面对这个结果?
“你就在这屋里等我,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季王不放心王妃,不想让她去看那惨状。
“柳涟,你进来照看王妃,我去看看速速便回。”季王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将王妃放在榻上,让她坐好,然后叫来了柳涟看着,自己则快步走出屋外,让杨副将带着自己去辨认那具尸体。
“尸体在哪里发现的?”王府内的连廊里,二人走得飞快,季王一边揉搓这发冷的手掌,一边问道。
“后山山脚。”杨副将努力跟上季王的步伐,答道。
“那么后面?”季王皱眉,夏治应当不会孤身一人跑到山头后边去吧,而且以他的脚程来换算,也不会跑那么远。
杨副将咽了一口口水,挠了挠额角,解释道:“不是自己跑去的,是被狼叼过去的。我们找到的时候,那个孩子被狼啃得剩半身了。我们找遍了那座山林,只找到这个孩子,但血肉模糊又不能确定是小世子,所以想请王爷和王妃辨认一下。”
听到孩子被狼啃食得只剩半身了,季王突然刹停了脚步,在原地眼睑低垂,深吸了几口气,最后才沉声道:“走,过去看看。”
到门口,季王见一个仆人从里头出来,拽住他的胳膊道:“去把奶娘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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