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和缓些。他就像哄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那样,轻声地问:“是五条家出什么事情了吗?还是咒术界的人逼你去做了什么你不想干的事儿?或者,是有哪个对你很重要的人突然去世了……”
五条悟冷笑了一下:“不愧是你么,夏油杰?你自身都难保呢,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的事儿?”
夏油杰也有些气恼:“没事儿你这是发什么疯?我的家人还在滋贺呢,她们在等我回去。”
“你不会再回去了。”五条悟说,“至于菜菜子和美美子,我已经把她们送给适合抚养她们的人了。”
“五条悟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得失心疯了?”夏油杰忍无可忍,撕破了那层乖巧的伪装。
五条悟却没搭理他,而是径自走出了房间。
被封上窗户的房间里永远暗沉沉的,根本看不出过了多长时间。
夏油杰等了许久,等到他以为五条悟不会再回来时,五条悟却又走进了这个房间。
然后,他就站在夏油杰的床头,沉默却持续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仿佛一个二十四小时永远不用休息的人形监视器。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出问题了。
但是他不明白,五条悟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试过好言好语相劝、柔声安抚,也试过大声咒骂、故意激怒。
可五条悟仿佛油盐不进,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甚至睡觉时也一定要用领域围住他才肯阖眼。
这让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前世也许是个吸引猫的猫薄荷。不然怎么解释,五条悟为什么会突然对他那么上瘾?
直到某一天,夏油杰实在被五条悟的沉默逼得没办法了。
他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挣扎,在五条悟喂完饭后,把他推测出却一直都没有明说的答案说了出来:“是因为六眼预测到了我的死亡,对吧?”
准备去洗碗的五条悟身体突然绷紧。
夏油杰继续火上加薪:“但是,悟,你难道要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么?”
白发的咒术师像个坏掉的机器一样,僵硬地扭过头,死死得瞪着那个被绑在床头的诅咒师。
夏油杰却低头笑了。他的一双狐狸眼弯了弯,半是自嘲半是释怀,笑得一脸轻松:“原来真是因为这个啊。还好,不然我还真以为是高层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了呢。
所以,悟,你为什么会这样?有一天我会死,这不是必然的么?这就是我当初所选择的路啊。”
五条悟还是一言不发,但他的手掌却紧握成拳。
他什么都没说,重重地摔门而出。
回来的时候,五条悟一身酒气。
他像疯了一般,扑到夏油杰的身上。撕咬。亲吻……
从此,世界乱了套。
第24章 第十一次回档
人世间有个说法,叫做「一线」。
意思是说,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有其法则所适用的范围界线。
在界线之内,无论怎样胡闹或犯错都可以被允许。但是一旦跨越了这条线,所适用的法则也随之更改,就无法再退回到线的另一边。譬如犯罪与否,又譬如生和死。
它们之间的差别,仅仅在于是否跨越了某条界线。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越界,便再也无法回头。
从那天起,五条悟变得愈发沉默。
他一言不发,麻木机械地重复着相似的轨迹。
进食……
上床……
发呆……
离开……
他在囚禁夏油杰的房间外,学会了如何抽烟。
从刚开始不习惯烟草的苦涩被呛得涕泪直流,到最后觉得烟草的味道不过如此。
即使再苦,也遮盖不了满嘴的苦涩。倒是原本他最喜欢的糖现在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甜了,所以他吃不了。
因为那会让他的整个口腔完全麻木掉,最后干呕着把那块糖完整地吐出来。
越过那条线之后,夏油杰也一直都很沉默。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喜欢发出声音的人,现在到了床上更是如此。
但有一天,当他闻到五条悟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属于香烟的味道时,夏油杰第一次怒不可遏。
他冷笑着,用最尖利恶毒的语言刺向自己也刺向对方:“五条悟,你就那么愿意被人上么?”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黑发的诅咒师。
他其实并不在意体位问题,就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未来的伴侣到底是男是女。
他只是觉得夏油杰会在乎。
没想到那个王八蛋居然试图用这个来激怒他。
好啊……
无所谓……
“想被上就直说。”
“五条悟我操你妈!!”
他还活着。
在发出喘息的声音。
心脏还在跳动。
他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
上床……
仅仅是为了确认,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五条悟原以为他和夏油杰也就这样了。
就这么腐烂在一起。直到某一天夏油杰挣脱束缚杀了他,或者是夏油杰受不了他而自杀,他再为夏油杰陪葬。
亦或者两个人腐烂着腐烂着,最终在这间屋子里互相诅咒着一起死去。
他没想到有人会再找到他们。
直到某一天,他站在门口准备抽烟时,看到了站在自己设下的结界之外、仿佛已经等了他许多天的家入硝子。
五条悟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了烟,走出了结界。
家入硝子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的状况怎么变得如此糟糕。她只是很平常地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悟,你终于舍得出来了?看样子,杰还是不愿意回来?
五条悟问,硝子你怎么知道?
家入硝子说,那天你一言不发地扔给夜蛾老师两个昏迷的孩子。等她们醒了,我们自然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她上前抱住了五条悟。
没关系的,家入硝子说,悟,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五条悟觉得自己变软弱了。
明明之前再痛苦,他也从没抱怨过一句。但现在只是硝子的一个拥抱,他就觉得自己鼻头发酸。
他把头埋在硝子的肩上:“硝子,他在死去。他在死去啊……我该怎么办?”
我救不了他。
我尝试了那么多次的时间回溯,却依然救不了他。
他在死去。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我该怎么办呐……”
天不怕地不怕的五条悟居然哭了。
家入硝子安静地看着白发的男人在她的肩膀上无声痛哭。最后,她选择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咒术师的后背。
她对五条悟说:“如果时间回溯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拯救的从来都不是那个离开了的人,而是那个被留下来的。”
离开的人在离开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们不会回头。
一遍遍地跨越时间,穿越回过去的,是那个发动时间回溯的人。
是他想给自己的故事,一个美好的结局。
“悟,如果这件事真的让你这么痛苦。那不如,就此放手吧。”
夏油杰察觉到,五条悟这一次外出的时间好像格外的漫长。
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当他正试图用床头的栏杆磨断绑在手上的绳索时,五条悟却走进了门。
和以往的每一次不同的是,白发的咒术师进门后,第一次打开了屋子门口的落地灯。
他们沉默地望着彼此。
在五条悟开口之前,那个浑身都是吻痕和齿痕的黑发狐狸眼男人却先一步妥协了。
“大少爷……”诅咒师皱着眉,却露出了一个无奈和苦涩相交织的笑容。
他叹了一口气:“明明被囚禁的人是我。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多余的情绪,然后走向那个被他禁锢在床上的人。
他割断了那个人手上和脚上绑着的所有绳索,又破坏掉床上和四周墙壁上专为那个人画下的禁锢阵。
“夏油杰……”五条悟说,“我放你走。”
重新找回自己咒力的诅咒师没有立刻动身离开。他也没有责怪或是报复那个囚禁他于此的咒术师。
而是走到了咒术师的身侧:“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五条悟转向他,疲惫地笑了笑:“杰,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诅咒师又叹了一口气。他把自己披散凌乱的长发拢到耳后。
“你啊……”他细长的眼眯成蛾眉,很难看出里面是爱意,是无奈,还是纵容,抑或是三者都有。
但他对着咒术师张开了手臂。
五条悟靠在夏油杰的肩上,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长发里。“我放你走了之后,你就不会再回来了。”他闷闷地说。
“嗯。”夏油杰承认了,“毕竟我是诅咒师,也不太好再和过去一样了。”
“我看到了你的死亡。”五条悟说,“可我无论怎样都救不了你。”
“那就别救了。”夏油杰说,“在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预见过这么一天了。我只是想试试,试试自己还能走多远而已。”
“可我不想让你死。不想你再杀人。不想与你做敌人。”
“那就不做敌人,做朋友好了。”夏油杰轻声哄着他,“我答应你,以后只对有罪的非术师出手,好不好?”
“嗯。”五条悟努力不让自己再次软弱到哭出声。
“我会努力活着的。直到被人杀死的那天。”
“嗯。”
诅咒师轻笑了一下,低头吻了吻咒术师的发梢。他对咒术师说:“悟……对不起。”
五条悟闭上了眼睛。
原来,拥抱比做爱更让人怀念。
等到夏油杰离开后,五条悟把自己蜷成一团,躺在那人曾躺过的床上。
沉默了一阵,他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对着视线尽头的虚空说:“结束这一次的轮回吧。”
【周目结算中……】
【达成结局……】
【BE:渐行渐远的相交线】
【周目评价: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
回到狱门疆的黑暗中,莹白色的文字仿佛知道了五条悟的选择。
它以为五条悟会就此放手,于是这次它的亮度也黯淡了许多。
“所以,你准备结束这个游戏了么?”它迟缓地打出这句话。
可没想到,咒术师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绝不。”
【崩坏程度:18.68247%】
【游戏加载中……】
【存档时间:2008年2月11日。存档地点:东京都・荒川・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请问是否读取该存档?】
「是」【否】
【确认选择「是」。档案已读取。祝您游戏愉快。】
五条悟感觉有人正在向上拽自己的耳朵。
他抬起头睁开眼,面前是年轻的夜蛾正道怒气冲冲的脸。
“五条悟!”夜蛾正道一脸恨铁不成钢,“都最后一年了,你怎么还在课堂上睡觉?我让你抄的咒术原理抄完了么?咒术师的基本守则背明白了么?等结业考考不过。我看你怎么办!”
五条悟顺着夜蛾的力道站起身。
他条件反射地向自己右侧的座位看去,但那里并没有人。
原本坐在那里的人已经退学了。
夜蛾正道也察觉到了五条悟的视线。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松开了拽着五条悟耳朵的手。
“算了……”他说,“今天把那本书抄完吧。不然的话,连咒术高专都没毕业,你可是当不了特级咒术师的。”
下课的铃声应景地响起。夜蛾正道又吩咐了几句,约定了下次祓除咒灵的时间,就宣布了下课。
等教室里只剩下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的时候,五条悟问硝子:“硝子,今天是几号啊?”
“2月11日……”家入硝子连头都没抬,随意地回答,“怎么了?又是哪家的新品甜点要出了么?”
但她却没想到,回答她的是白发少年这样的一句话:“对不起,硝子。但是,从今天起,我也准备叛逃啦。”
比起夏油杰叛逃时的轰轰烈烈,五条悟的叛逃更像是一场心血来潮。
就连家入硝子一开始也以为他说的是一句玩笑话。结果到了那天夜里,白发少年就从他们的视线中完全失去了踪影。
东京五条家的人还以为珍贵的六眼是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大肆悬赏,想要找到五条悟的去向。
可没想到,五条悟坐着普通人出行所用的火车,风尘仆仆地一路下到了京都。
又辗转几番来到滋贺,最后顺着咒力的痕迹,锁定了近江八幡市的乡下,然后一路找到一栋偏僻老旧的民宅。
敲了敲民宅的房门,开门的是个年轻高挑的狐狸眼男生,他半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五条悟看着那个男生的表情从谨慎变到震惊:“悟?!你不是在东京么?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五条悟对这个狐狸眼的男生挥了挥手,笑嘻嘻地说,“从前,世界上有三个人,分别叫「好八」,「坏八」和「小八」。有一天,小八想约大家一起出去玩儿。
于是他就打电话给好八,说了这件事。好八说,没问题的,你叫我,我就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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