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所有寿命,换来这样一场天罗地网的桃花瘴。
谢离眼底猩红一片。他神色扭曲,于浓雾中盯住对面那人依旧清冷的眉眼。
贺昱似乎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一幕,只漠然地拧起眉:“……谢离。”
谢离冷冷道:“是我。”
他微微垂下眼,指间微挑一展折扇,只这刹那间,属于诡扇魔尊的倨傲气息就归于青年身上,阴鸷乖戾,和之前那个活泼爱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叹息道:“贺宗主怎么不肯听我的劝呢。”
贺昱面无表情,剑穗未动,冷刃已出鞘。
谢离啧一声,走上前,抬扇轻佻地压住他的手腕,摇头道:“本来还想再陪你玩一玩,可惜,贺宗主好像对我早有怀疑。”
他眯眯眼,嘲讽:“不过,你今天撞上花夜也是自讨苦吃。”
“花夜的桃花瘴除他自己外,无人能解……不巧,我手中正有一份解药。”谢离侧了侧脸,似笑非笑,“至于贺宗主,就在这里体会天人之乐吧。”
“哦对了,奉劝你不要运功,否则气息入脉,发作起来更厉害呢。”
面前的男人呼吸已然微微凌乱,目光却还冷清。
谢离冷眼看着,从袖口中捏出一粒粉色的药丸,丢到口中嚼了,道了句“再会”,风流倜傥一展折扇,转身就要离开。
未走出半步,忽然被一道攻击拦停:“站住。”
谢离翻身躲过了,回过头:“怎么?”
贺昱缓缓吸一口气:“解药拿来。”
闻言,谢离挑了下眉,微微一舔嘴角,笑嘻嘻的:“晚了,已经吃了。”
运功之后,血液里那股奇异念头越来越燥热,贺昱盯住他微微湿润的笑意,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冲动。
他天生冷情冷血,经锻体后明明百毒不侵,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受这桃花瘴影响。
他直觉烦躁,指节泛白、一手攥紧了冰冷剑柄,微微喘-息。
谢离嘲讽地欣赏了会儿,转身正要离开,未走出两步,面色猝然扭曲。
……解药不对。
他脑海里闪过一众可怀疑的面孔,最终定在了其中几人身上,眼底泛起浓重燥怒的杀意。
然而此时此刻,浓粉色瘴气已经将迷迭山谷全然包裹,甚至能听到受此刺激而反常的野兽咆哮声、以及越发近的奔腾嚎叫。
谢离咬牙切齿,迅速转折回山洞,没有去看身后那人的表情,猛地抬袖挪过几道山石牢牢堵住了山洞的入口,才得以逃脱。
身周光线倏尔暗了下去。
果然,没过多久,狼嚎声止步于不远处的山洞外,急躁地反复刨土,却久久不肯离去。
山洞内迷雾瘴气最重、逐渐有更多的东西奔赴而来,在山洞外哀嚎,血腥味散开。
谢离深吸口气,拧眉靠在山洞墙壁上,恨怒不已地扭头盯住另一侧的人,声音含了暴怒的杀意:“你干的好事。”
贺昱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拧眉闭着眼席地而坐,气息紊乱,身周无风自动。
山洞泄露出的几丝光线映照在他修长颈间,谢离喉间滚动,恼怒又难堪地移开视线,摸出一根银针狠狠扎在了醒明穴上。
他猛地仰起头,痛得低声闷哼。
但这一声似乎惹了对方注意,贺昱突然睁开眼来,神色晦暗。
谢离咬牙,扭头盯住那道雪色的身影,声音沙哑而有杀意:“滚开!”
贺昱一动未动,只有雪色的衣摆急速翻飞。他盯着面前这人瑰丽的眉眼,拧紧了眉,突然一掌狠狠击中了自己左肩,猝然吐出一口血来。
但燃尽全部寿命而来的桃花瘴,没有解药,不是两个人能够靠强忍就能忍过去的。
谢离吃了假的药,又浑然不知地运过功,血脉入瘴,早已被浴火烧得浑浑噩噩,最后连怎么滚到对方腿上的都不知道。
他拧眉睁开眼,水色潋滟难耐,又带着清晰的恨意:“……你敢动我,我绝对会杀了你。”
一边却咬牙放纵,肆意贪婪地蚕食对方身上的一点凉意。
贺昱闭着眼,额发皆湿,任由他蹭来蹭去,呼吸急促。
谢离被瘴得糊里糊涂,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上了那一点冰冷的水源,呼吸一滞。
唇上湿热,贺昱耳中嗡鸣。
他身体颤栗,心底生长出自甘堕落的恶之源头。
……
一场放纵凌乱,再睁开眼时,谢离浑身麻木、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洞中光线昏暗,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目光漆黑,盯着青苔脏污洞顶。经脉里死寂沉沉,修炼已成,贺昱采补了他所有功力。
谢离狼狈地爬起身来,弯腰,捡起丢落在一旁的松雪扇。
上面污迹斑斑,谢离垂眼,轻轻抚掉了扇柄一点血迹。而后微拨指尖,十二扇骨骨尖刺出锋利的冷刃。
贺昱也已经醒了,雪色衣衫微乱,却没有看他,垂着眼安安静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谢离缓缓走上前来,一身红色软袍破败凌乱,只有神色倨傲依旧。
他反抬手、指腹压扇,深深地刺进了对面这人的胸口中,鲜红的血浸透了雪色衣衫。
贺昱呼吸一滞,慢慢抬起眼,眼睫很深,其中却只有冷漠:“你功力已失,杀不了我的。”
谢离眼中猝然涌起恨毒,咬牙将经脉功力全部奔涌向指尖,却依旧只能感受到一片沉寂。
半晌,他终于嗤笑一声,缓慢松开手,唇角破溢出鲜血来。
却丢下折扇,转身朝山洞外走去。
“……贺昱,我祝你生心魔妄念,不得好死。”
人声诡谲沉冷,回荡在空幽的山谷中久久未散。
————
“谢离?谢离?”
床上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眼底恨意朦胧,潮湿一片。他攥着床单的指节都泛了白,微微颤抖。
见人终于醒过来,贺昱连忙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谢离缓慢抬起眼,对上他满是担心的目光,又拧眉错开了,起身接过水杯来:“几点了。”
他的声音沙哑靡丽,自己听了都直皱眉。
贺昱也忍不住看他一眼:“快早上六点,感觉还好吗?”
窗外曦光细微,有隐约的晨光透进来,静谧地落在米色被子上。不远处的梧桐街道上,已经有老人在牵着绳子遛狗晨练了。
谢离安静看了会儿,忽然问:“我有对你做什么吗?”
他问得直白,贺昱颈侧一红,避开眼:“没有。”
谢离顿了下,没再多问。再抬起眼,这才注意到他还穿着昨晚的那件衬衣,眯起眼:“你晚上一直在这儿?”
贺昱嗯一声:“我怕你晚上醒了难受。”
他坐在床边的圈椅上,望过来的目光中毫无掩饰,谢离沉默片刻,抬手敷衍地揉了下他的头发:“……小孩儿。”
贺昱猛地抬头,指尖于是擦过耳朵。
谢离收回手,垂眼喝了口水:“你昨晚怎么会在那里?”
贺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妈妈的朋友,找我有些事情。”
谢离没再追问,把水杯递给他:“回去睡觉吧。”
“那你呢?”
“起床画画。”
“画画?”
谢离缓慢嗯一声,目光漆黑:“既然已经被人盯上了,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第十九章 “喜欢你谢离哥哥吗?”……
从聚会回来之后,谢离足足把自己关书房里关了大半个月,期间除了睡觉几乎没怎么出过房门。
贺昱这才从赵管家口中得知他报名参赛AKW书画大赛的事,每天来回路过房间很多次,却都只能看见门下室内溢出的灯光。
他忍不住有些失落,但这失落并未持续太久,秋季EVA大赛也已经拉开了帷幕。
周围强敌环伺,母亲生前所在的科研所似乎牢牢盯住了自己的一举一动。贺昱需要的某些顶尖材料,出货商听到他的名字直接拒绝出售。
无奈,贺昱于是只好拜托赵管家去帮忙购买。紧赶慢赶,熬了几个夜总算把成品完善好,送展去评比了。
这期间里,谢离的那条蠢德牧都是由他来照顾。
起初安德烈还因为打架的事对自己十分有敌意,后来喂得多了才肯老老实实跟着他晨跑。
贺昱一边拉着牵引绳防止德牧乱窜,一边回想起刚来谢家时谢离领着狗故意欺负自己的事。
算一算,已经差不多有十多天没再见过谢离了。他忍不住皱起眉。
那天晚上被对方“欺负”之后,自己心乱如麻了一整夜,对方一觉醒来却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干脆利落地丢下自己闭关去了。
贺昱满心的复杂情绪憋在心里,久而久之就有些烦躁,连安德烈都察觉得到不愿意跟他玩,懒懒地趴在草地上扒拉草地。
突然,它像是听到了什么,耳朵一竖,突然蹿起身朝一个方向兴奋挣扎:“汪!汪汪!!”
牵引绳勒得手疼,但贺昱走着神,并没能注意到它朝向的方向,只皱眉随手摸了摸狗头:“别闹。”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嗤。
贺昱一顿,猛地扭过头,看清楚来人的瞬间站起身来,眼睛很亮:“你怎么出来了?”
谢离端着杯牛奶,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还不许我出来望望风吗。”
他头发长长了些,人也瘦了,宽松的白色T恤上沾染了淡淡的墨,微眯着的眼睫在阳光下透出浅金色,整个人慵懒又随意。
“不是。”贺昱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望进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很久没见了。”
谢离挑了下眉,低头看一眼正在自己腿边兴奋地拱来拱去的安德烈,忽然觉得它和贺昱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好笑地啧一声,摸一摸狗头:“行了,不逗你了。我得继续回去画画了。”
“还要多久啊?”贺昱脱口而出。
谢离抬起眼,看向他:“一个多周吧。”
贺昱犹豫了下:“那,你加油。”
指尖被安德烈焦急地蹭了蹭,谢离却慢吞吞地收回了手,握着牛奶杯和他对视了会儿,才问:“你的比赛呢?”
“已经交上去了,过两天公示赛展完就出结果。”
谢离嗯一声。
贺昱也没再说话,看着他。
他望过来的目光十分炙热,谢离顿了顿,最后还是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才在安德烈哼哼唧唧的不满声中摆了下手:“走了。”
似乎真的只是顺便来花园散了三分钟的步而已。
贺昱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园草坪,才有些不知道什么滋味地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安德烈,低声问:“喜欢你谢离哥哥吗?”
安德烈敏锐地听到“谢离”两个字,兴高采烈地汪!一声,甩起尾巴来。
贺昱冷哼一声:“可惜你只是条狗。”
“汪!!”
入了秋之后,温度降下来,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得快。花园两侧的树荫枝叶逐渐泛起金黄色,沙沙被风吹落了满地。
谢离足不出户地画了一个月,直到将画中人最后一抹身形勾描满意,才终于地落了笔。
疲累侵袭而来,他这才松了松手腕,换掉衣服冲了个热水澡、倒在深陷的床褥里闭上眼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谢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见外面的暖意融融的天色,起床随意穿了件T恤,睡眼惺忪地出了门。
还未走到客厅,忽然就听到有人惊喜开口:“你终于醒了。”
谢离懒懒地嗯一声,走到对方身边坐下,踢了踢他的小腿:“渴死了,去倒水。”
他的脾气依旧恶劣霸道,贺昱却乖乖地去倒了水,递给他:“昨晚赵管家说,已经把画装裱好寄送给AKW评审组了,我想着你今天应该会醒,就在这里等你。”
谢离接过水杯,眯眯眼看过来:“有事?”
贺昱差点脱口而出“没什么事就想看看你”,忍住了,才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张银行卡递过他:“给你的。”
“什么?”
“三百七十九万。”贺昱笑起来,“都是你的。”
谢离挑了下眉,扭头看着他。
贺昱顿了顿:“还有,A大物理系提前批招生,我可能很快要去上学了。”
这个结果与原著中无差,早在预料之中。谢离并不意外地淡淡嗯一声,收了银行卡:“恭喜。”
贺昱看着他随意的表情,抿紧了嘴角。
“又怎么了?”
“……没事。”贺昱迅速避开视线,有些莫名的不满,“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谢离笑起来,指尖轻弹了下银行卡,懒洋洋的:“不谢。”
他懒若无骨般靠在沙发软垫上,长腿搭着旁边的高脚凳,喝着水,目光中似笑非笑,似乎能够透过玻璃杯洞察人心。
“哎。”
贺昱动了动。
“什么时候去学校?”
贺昱一顿:“下个月。”
谢离嗤笑一声:“那你冷飕飕挂起个脸干什么,还以为你明天就走。”
贺昱忽然抬起头,愣怔对上他的目光。
明亮的灯光下,对方的眉眼氤氲在光线里,嘴角勾着,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他慢吞吞喝了口水,才问:“不生气了?”
贺昱皱眉侧开脸:“没有生气。”
谢离哼笑一声,低声像是自言自语:“装什么,我还不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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