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敛在马后紧紧地抱着苏裕,说:“裕哥哥,你怎么这么在意我娘对你的看法?这么瞻前顾后,可不像是我认识的大哥哥啊。”
“因为那是你娘啊,怎么可能不紧张?”
苏裕感觉孟敛抱得越来越紧了,“你抱这么紧,我透不过气了。”
孟敛稍微松了一点,说:“等会到了岳雁城,就没有机会抱了,当然要趁现在抱紧点,多抱点。”
苏裕悠悠地说:“哦?某人不是武功很厉害的吗?悄无声息地干点什么,还会被发现吗?”
“那不一样,我现在光明正大……”孟敛顿了顿,继续说,“等回去之后,就只能偷偷摸摸了。”
苏裕抓着孟敛的手,说:“可不是嘛,回去之后你别称呼我了,我也尽量少称呼你。”
“叫大人也不行?”孟敛说,“我不会露馅的。”
“不是这个,我不想你叫我大人,苏大人也不好,所以能不说的时候,便不说了吧。我也不想再叫你小孟。”
孟敛用头蹭着苏裕的脸,说:“我明白,我都明白。”
二人沉默了片刻,谁都不想快点去岳雁城了。
“裕哥哥,裕哥哥。”孟敛呼道。
苏裕微微侧头,说:“阿敛,怎么了?”
“不管我叫你什么,你都是我的裕哥哥。”孟敛说。
苏裕说:“阿敛,你……不要怕,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阿敛。”
“裕哥哥,我们去岳雁城吧。”孟敛说。
“好。”
马蹄飞奔,扬起一地风沙。
秦真坐在城墙上,腿晃悠晃悠的,观察城外动静,倏然,他眼睛眨了几下,跳下来大喊:“你们苏大人和我小师弟回来了!”
周存定眼一看,果真是苏裕和孟敛骑着马回来了,他大喜道:“快,快开城门!”
秦真已经跑下来迎他们了,孟敛骑马到城门前停下来,他先跳下马,再扶着苏裕下马,秦真和周存已经出来了,秦真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孟师弟你这几日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师兄我天天盼着你,就怕你丢了师父怎么办?那我就更加没有颜面去见师傅了,咦,你背后的这把剑,好剑,好剑……”
周存打断了秦真,再说这样半天都进不了城,他说:“苏大人,孟兄弟,快随我进城沐浴更衣,我已命人禀报太子殿下,殿下念着你们很多日了。”
“多谢周大哥。”孟敛和苏裕跟周存进城了,秦真还一直在背后摸着孟敛的剑,说:“好剑,好剑。”
孟敛无奈转身,将剑解下来,说:“秦师兄你慢慢看。”
秦真接过剑,停下了脚步,左看右看,再看看,孟敛回头看到他那副样子哑然失笑,心想一把剑换了一阵清净,倒也挺好。
来到宅子里,陈子晗已经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了,跑出来一看,果真是完好无损的苏裕和孟敛。
二人齐声说:“殿下。”
陈子晗看着二人,几日漫长的担心终于结束了,他点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去沐浴更衣吧,我已让厨房备几个热菜,等你们一起吃。”
苏孟依言,跟着周存去熟悉新地方了。
陈子晗还在门口,他们不见的那几日他没哭过,他们一回来,他眼里就湿润润的,他长呼了几口气,自言自语又说了几遍:“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苏裕和孟敛沐浴过后换了身新衣服,神清气爽地出来,桌上摆了几道清淡的菜,陈子晗说:“老师,阿敛,快坐。”
外面院子里秦真抱着剑进来了,陈子晗说:“秦大侠也过来坐吧。”
秦真把剑还给孟敛,还在喃喃说:“这真是把好剑,孟师弟,这么好的东西哪里来的?”
“说来话长。”孟敛说。
陈子晗说:“吃完饭再细细说吧,你们奔波了几日,想必很饿了。”
四人动筷,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菜吃得见底,孟敛清了清嗓子,从拔山扛鼎开始讲起,一直到他们回来的过程。当然了,不能说的事情他都隐瞒了。
“东荒林的黑市居然能买到这样的剑,我一定要去一次!”秦真听了半天,重点都在这柄剑上了。
陈子晗说:“老师,你若不是为了帮我,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苏裕摇头,说:“殿下千金之躯,臣怎可让殿下涉险,臣也没受什么苦,殿下不必念着这件事。”
“对了!”孟敛说,“白玉城之战,褚忠牺牲了,我只拿回了他的头,在东荒林里我怕他发臭发烂,心想褚忠也不喜欢这样,我便将他火化了,带了他回来,就在外面的罐子里,等会我想去将他还给他的亲人,褚夫人一家来岳雁城了吗?”
周存在外面听到了声音,进来说:“白玉城被攻破之时,百姓们跟着邱将军来到了岳雁城,褚家在东边住下了,等会我带孟兄弟你去吧。”
陈子晗唏嘘道:“褚忠一开始说自己不忠,没想到最后还是应了一个忠字,为国捐躯。”
孟敛说:“他牺牲之前,脸上还有笑,我想他是真的高兴,高兴做了这么一件事。”
“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苏裕说。
孟敛说:“是啊,希望褚夫人和褚忠的孩子都能好好地活着。”
周存低头说:“但愿如此。”
“是了,怎么没见到邱将军?”苏裕问。
陈子晗答道:“邱将军去突袭白玉城了。”
邱卑忧国双戟猛地一挡一挑,一个蛮鞑子又被他挑下了马,在战场上在铁蹄下不久后便又是一堆白骨烂肉。
达尔西喝道:“白玉城守不住了!去将那老头杀了,输得还没这么难看。”
安森看了达尔西一眼,二人当年的兄弟之情好像又喷涌而出,二人合力冲杀开一条路,直奔向邱卑忧国。
邱卑忧国留给他们的粮仓有问题,安森本应该更谨慎一些的。
安森找了五个小兵吃了一天用粮仓的米做出来的饭,五个小兵安然无恙,这时安森才真的相信邱卑忧国是逃得太仓促以至于没有烧掉粮仓,他让部队也吃上了粮仓里的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若不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安森起码还会再等多两日才肯吃这里的粮食,谨慎到底败给了紧缺,些许冒险也可能带来失败。
安森又学会了一件事情。
战场是人成长最快的地方,因为走错一步,教训是生死大事。
邱卑忧国双戟一左一右,挡住了安森和达尔西的狼牙锏和钩镰枪。
好重!
这二人与邱卑忧国单打独斗,都不可能占得上风,但是他们一起,邱卑忧国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三人都在寒风中渗出了汗。
邱卑忧国在盔甲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双腿一夹马肚,马立刻撒开腿跑了出去,邱卑忧国趁机隔开二人,在这瞬息之间将双戟换成了环首刀,刀锋寒冽,凛凛生辉,邱卑忧国喝了一声,掉转马头,反守为攻,直冲安森劈去。
他曾经与安森对战过,知道安森的弱点和长处,先挑熟的下手,邱卑忧国心中豪气顿生,他这一生都在守,守啊守,守到白发苍苍,可他想要攻一次,进攻!进攻!他的忠诚化成了热血,热血浇到了心头。
安森算什么,达尔西又算什么,他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有经验,他死后还要埋在这里,面朝铁门关外,坟墓上刻的是他邱卑忧国的名字,凶神恶煞地瞪着一切想来进犯大陈的人,在大陈的黄土下,再守大陈百辈子!
达尔西在这片土地下失败过,而今他钩镰枪不断钩向邱卑忧国,不给邱卑忧国独挑安森的机会。
邱卑忧国突然跳到安森的马背后,与安森在一批马上缠打起来,达尔西在二人的刀光锏影间根本插不上手,安森和邱卑忧国站在马背上,在不断攻守的同时还要稳住身形。
邱卑忧国似乎很有在马背上战斗的经验,专挑安森的下盘攻击,安森也有样学样,狼牙锏不断砍向邱卑忧国的脚,但是邱卑忧国太稳了,他还可以在马背上稳稳地跳上跳下,这真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吗?
安森越打越郁闷。
蛮鞑子被西北铁门联军打得溃不成军,渐渐败退,达尔西看安森渐渐落于下风,喊道:“安森,别打了!撤!”
艾克洛早就已经带着一部分精锐逃走了,这是场必输之战,他没有达尔西和安森那么能打,安森让他带着精锐走,保存实力。
安森也想不打了,可是邱卑忧国的刀像是罩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网,让安森无处可逃。
又是这样,安森打不过邱卑忧国,这老头无论是力气还是速度,技巧还是经验,都比安森要多要厉害,安森涌起了一股空荡荡的失落之感。
在草原,他是天子骄子,从来没有试过败得这么狼狈,他曾经洋洋得意于他比很多人都厉害,可这个汉人将军没有他这种无聊的骄傲感,这是谦逊带来的力量。
达尔西找准时机,帮忙挡住了邱卑忧国的刀,大呼道:“安森,快走!”
安森跳下马背,随便骑上了一匹马,看了达尔西一眼,突然将他拉了下来,达尔西没注意,背后被邱卑忧国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安森将达尔西扯到自己马背后,说:“达尔西,忍住!”说着便「架」地一声冲了出去。
身后士兵想追上去,邱卑忧国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穷寇莫追。”
他带着人去铁门关,重新布置了兵力,找的都是信得过的有经验的年轻精兵,自己也待在了铁门关,写了一封信,派人加急送到了颖都。
49、向天吼气吐眉扬
“溱溱,众也,盛貌。”
蛮鞑子被逐出铁门关了!
颖都的人见面时,个个说的都是这句话,后来慢慢的,整个大陈的人见面时,说的都是这句话,茶楼酒巷里,说书人和买醉汉都念着这句话,整个大陈似乎因为一场战争而变得更加的团结,或者说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承庆帝十分高兴,下令镐赏军士,邱将军和其它一众副将也加官进爵。
这些天来一直笼罩着的阴霾气氛被一扫而尽,整个颖都上下喜气洋洋,加上准备过年了,街上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东城郊的破庙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林渊夫妇的馒头越做越少,直到破庙里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
林渊夫妇二人牵着陶溱然,看着空无一人的破庙,陶溱然茫然地问:“我爹爹呢?我已经很多日没有见着我爹爹了,这里的人全都走了,我爹爹也还没来接我。”
陶居白死了,被承庆帝赐死了,这个小女孩还不知道自己从此没有爹了。林渊夫妇一瞒再瞒,已是瞒不下去了。
钟离汐看着丈夫,无声地询问他的意见。
林渊问:“溱然,你喜欢叔叔和姨姨吗?”
这些天里,林渊二人对陶溱然很好,跟爹爹对她一样好,她还是知道的,她点点头,说:“喜欢。”
林渊小心斟酌着语气,说:“你爹爹……可能回不来了,你愿不愿意以后,跟叔叔和姨姨一起住?”
陶溱然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她没有哭,只是问:“我爹爹为什么回不来了?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吗?”
林渊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他点头说:“是,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都回不来了。”
“叔叔姨姨,我真的可以住在你们家吗?这个给你们,应该值一些银子。”陶溱然将脖子上的金锁扯下来,递给林渊。
钟离汐说:“溱然,叔叔姨姨不用你的银子,如果你真的想给我们银子,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林渊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小女孩,会在知道爹爹永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如此镇定,他问:“溱然,爹爹回不来了,你不难过吗?”
“难过有什么用呢?爹爹离开我的时候跟我说,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我难过的,连他也不值得。”陶溱然说,“溱溱,众也,盛貌。我的名字里含了天地万物,我要站在万物之上,超脱万物。”
陶溱然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灿灿光彩,风萧萧雨飘飘,天大地大,陶溱然是不被情礼法束缚的人,她有她的非常道。
林渊只是觉得,她太不像一个小孩儿了。
康金旺的商队又重新出发了,来画馆的人也慢慢变多,他肩上的重担放下了些,在康府睡了一个安稳懒午觉,一起床便听到了有人来访。
付世延在正厅处等着康金旺,康金旺走进来,说:“尚钦,来了怎么不叫我?”
“阿宽说你在睡觉,我想这些天来你也很累了,便不打扰你了,等你醒来再说也不迟。”付世延喝了口茶。
康金旺坐在付世延旁边的位置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问:“你可是很久都见不着人影啊,何事能把你吹来?”
付世延开门见山:“远棠,借我些银子可好?”
康金旺讶然,上上下下地看了付世延几遍,问:“你出了什么事?病了吗?不像啊,尚钦,你不会是被人骗到倾家荡产了吧。”
“不是。”付世延无奈地说,“前几日,我遇上了一名女子,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流落街头,怪可怜的,我给了她银子让她去住客栈,她说她不敢,她欠了很多钱,怕债主找到她,我想……帮她还钱,奈何……囊中羞涩,所以才来找你借些银子,等这个月的俸禄下来了再还给你。”
康金旺知道付世延的银子便是这样用完的,他从怀里摸出荷包,里面满满的一袋银子,是今早画馆的收入。
他将荷包给了付世延,说:“尚钦,那名女子为何欠债,你可了解清楚了?我相信你帮人,本意是好的,但若是帮错了人,便相当于无心做了一件坏事。”
付世延长叹气,说:“此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是她兄长将家中所有的钱都拿走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的父母还不上钱,被逼得活活饿死,她一个小姑娘跑到城郊里吃草根,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我路过时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便想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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