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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可怕的沉海谋杀之后，奥林的健康一直处在低谷状态，因为裂隙伴随缝合的伤疤布满全身、疼痛难忍，他一度隐居到哈尔隆妮的森林寝宫之中。
卡拉斯就和奥林商量，安设了用于治疗的魔法阵。魔法阵设置之初，奥林的健康有所好转，没料几天之后，裂隙又出现了。
“是啊，真是难熬……”奥林贴着卡拉斯的耳边，声音疲惫，“给你这个。”
卡拉斯觉得手中多了什么粗糙的东西。他抬起手，对着缝隙间漏入的阳光仔细观赏。
奥林塞给他的是一枚戒指，戒指上有裂隙晶体制成的装饰，看起来像红宝石打造的荆棘环。
疼痛的纪念吗，卡拉斯想着，把戒指戴到无名指上。
奥林苍白的脸上凝聚起呆滞的笑容，他挥挥手，他的左手上也有相同的裂隙戒指：“也许你下次来，我可以做个头冠出来。”
“那得多疼啊……”卡拉斯拍拍奥林的背，“等一下，我给你调制止疼药。”
奥林闭上眼睛：“啊，药倒不用了。疼痛虽然不剧烈，但过于长久。今天叫你来是想说，我想睡一下。
陛下也让首相为我准备了几件法器，睡一下的话，能够更好地吸收其中的魔力、好得快一点。”
卡拉斯听明白了「睡一下」的意思，催眠魔法是恶魔抵御天灾的方法之一，类似动物的冬眠。
这是北落师门星时代的黄金恶魔就有的求生技巧，面对恶劣的生活环境，恶魔会寻找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用催眠魔法使自己定时安眠，失效的时候再醒来，催眠通常会持续数日到数百年不等。
卡拉斯心中迅速回想恶魔使用催眠魔法的先例。但都是北落师门星时代的案例，恶魔进入地球后，迅速统治了艾洛温，并没有使用催眠魔法的必要。
使用长久未用的魔法，对魔法师而言也是具有极大风险之事。卡拉斯想着。
奥林楞了片刻：“回答我，如果我睡去了，你会有什么问题？”
卡拉斯不假思索：“我会寂寞。”
他无法想象不能和爱人相互拥抱、倾诉的日子。
奥林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那，现在不睡也行。毕竟我们的时间有限。”
同为魔法师，奥林也对催眠魔法有所研究。他不知道用这古老魔法彻底治好自己的期限会是多久，然而一旦催眠魔法持续超过生命的长度，万事万物与他都没了意义。
卡拉斯挠挠头，他还是黑脸猫的时候就得过胃病，知道胃痛是怎么一回事。
胃痛不会要他的命，只会在半夜让他无法入睡、第二天精疲力尽。好在奥林和魔偶们精心照料他，才把他治好、养好。
“可是这疼痛总要有个办法……”卡拉斯揉揉奥林的头发。
“我可以忍受……”奥林咬了咬卡拉斯的耳朵，“但你要一直陪着我才行……啊，一直对着个爱抱怨的老东西，你受得了吗？”
卡拉斯扑倒奥林，在微弱的天光之中注视他疲惫的面容：“我可受不了。”
“哼。”
“但是我有办法……”卡拉斯说，“用「精神交换」魔法，我们交换身体，我来忍受这份疼痛。”
奥林的表情沉了下来：“别乱来。”
精神交换魔法是卡拉斯发明的、能让两个生物保持精神的独立性、同时互换身体的魔法，论难度在魔法之中是顶级困难的，从奥林的表情来看，卡拉斯确信他完全不想学。
两人又是国家重要的神灵和贵族，交换身体之后会带来显而易见的麻烦。
奥林眨眨眼睛：“不过……也许你可以把我放到别的什么物质里面，我有尚未使用的魔偶……魔偶可以吧？这么说我倒有了些兴趣，如果能够更换身体、保持精神一直存在下去，想必是一件有趣的事。”
卡拉斯否定：“精神交换魔法只对生物有效。它是智慧生物之间的契约关系，也就是说必须是皇族或者人类。其次，这个魔法相当于精神和的彻底连通，需要两个生物之间足够了解才行。”
奥林苦笑起来：“我可不想让你了解我心里的龌龊事。还是给我吃止痛的草药吧。”
“你说龌龊事我可不困了啊……”卡拉斯摸摸奥林的尾巴根部，“说起来，先前让你尝试寻找裂隙之间的联系，你找到没有？”
在治疗奥林的过程中，卡拉斯查找了许多北落师门星时代的古籍。
古籍中记载，裂隙除去物理的部分，更有一部分是恶魔回忆的具象化。
破碎的伤痕是破碎的回忆，听起来多少有些浪漫。但在卡拉斯看来更多是童年创伤之类的记忆。
奥林摇摇头：“我记得你的理论……但是我确实没能找到。”
卡拉斯脱口而出：“如果我们互换身体，也许我能找到裂隙之间的联系，再治好你。”
奥林的表情僵硬起来，他久久没有说出话。
卡拉斯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隐约觉得，不可消失的裂隙和奥林声称的龌龊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咔嗒」一声脆响，卡拉斯眼疾手快地接住奥林头上落下的碎片，那是他的一只角。
“痛……”
卡拉斯亲了亲奥林的额头：“不要动，我看看……”
奥林皱起眉头，随着卡拉斯摆弄。卡拉斯看了看手中的角，这一截内部则是中空的，像是遭到了虫蛀似的。
正常恶魔角是实心的结构，里面有神经和血管。他小心把断角放到床头柜上，观察奥林头上的角的断面。
那里则是层叠的红色裂隙，卡拉斯仔细清理干净，随着清理的进行，新的裂隙有如缓慢绽放的花朵一样陆续生成，迅速结成新的疮口。
……糟糕，如果按这个生成速度的话，恐怕奥林今天就会被裂隙覆盖、被他的某些记忆变成木乃伊。
奥林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这，别是不治之症吧？”
“你应该也有所感知，裂隙的生成速度容不得我们多想……”卡拉斯说，“我们还是赶紧先换过来。或者先暂停你的身体机能，我们到皇宫去找首相，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奥林望着卡拉斯，满脸愁云：“我……可不想让娅莱希雅看笑话。”
卡拉斯抱着奥林，一言不发。他知道他不能替爱人做决定。
时间也像死水一样凝滞下来。他靠着奥林的肩，嗅闻着熟悉的体香。
奥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舔了舔自己的手腕，闻了闻：“已经是海水的气息了。”
奥林不在发情期的时候，体味会随魔力浓度有所变化，健康时是山巅般的清新气息，衰弱时则有海洋的味道。
奥林自己讨厌这一点，因为这让他感觉生病时随时会溺死。
“我知道……”卡拉斯抬起手，在奥林背上画出青色的魔法阵，“你慢慢考虑，我先把你的身体状态固定到现在，避免恶化。”
“不用考虑了……”奥林说，“来吧，用精神交换魔法，我们交换身体，你起码不会思考我的心事，我也想回忆一下年轻的滋味。”
“这么快就决定？精神交换魔法一旦使用，可是有一个月的期限不能再次使用，就算是我们也不能马上打破这个限制。”
奥林点了点头：“让你知道好过让娅莱希雅知道。”
卡拉斯扬起眉毛：“你不会是……贪污工程款吧？”
“差不多……”奥林坐起来，“快，精神交换魔法的咒语是什么？”
果然，困扰奥林的只有现实因素。卡拉斯不由猜想那笔款子有多少，恐怕是会把艾洛温买下来的额度吧！
不过，一旦事情进入了现实的维度，那就有据可循了。
“啊，等一下……”卡拉斯爬起来，躺到奥林怀里。
奥林迷惑了，因为卡拉斯现在不再是个黑脸猫。作为时空神的卡拉斯乐于拥抱他，却少有往他怀里钻的道理：“这是干什么？”
“换回来的话，我好抱抱你……”卡拉斯说。
奥林笑出了声：“好体贴……”
卡拉斯握住奥林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躺到爱人怀里。奥林的怀抱温暖而令人安心，他不由产生了片刻的目眩。
“等会跟我念，精神交换魔法的咒语不长。”
“精神交换魔法的咒语不长。”
卡拉斯笑出声，捏了捏奥林的手：“你，又傻又坏！”
奥林笑了，他角上的裂隙消散了些许，又重新生成。
“以理解和爱的名义，短暂地交换命运。”
182、第 182 章
卡拉斯在目眩中醒来，身体沉重。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沉重，整个脑袋好像遭到了重击，全身也剧痛无比，像是接连通宵工作了数十天、受了重伤才得以休息似的。
——奥林一直是带着这样的疲惫生活的吗？
卡拉斯想着，怀中的人「唔」了一声，唤回他的注意。
“感觉怎么样？”卡拉斯问。
话说出口，他对自己感到些许新奇。卡拉斯习惯也不习惯现在的身体，奥林的身体成熟而虚弱，说是成熟，这具躯体像是时刻为皇位和国家的责任而准备的工具，至于虚弱，则是公务操劳掏空了他的健康。
卡拉斯的思绪飘忽起来，他拥抱奥林时，这具完美成熟的躯体可以称得上性感和浪漫，毕竟奥林･瓦伦廷是艾洛温帝国位高权重的亲王，且乐于安歇在他一个小黑脸猫的怀抱里。然而当卡拉斯亲身体会这具身体，却觉得不是滋味。
“啊……”
奥林抬起头，对上卡拉斯的目光。
卡拉斯注视着自己，他看着自己金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陌生而熟悉的错乱感涌上心头。
跳出原有躯壳的一瞬间，卡拉斯觉得自己是可爱的。或者说在奥林身边，他作为新任的神灵、普通的年轻人是绝对可爱的。而且这份可爱被他们的恋情盖章承认。
“成功了啊……”奥林说着，眼中闪过深重的厌恶，迅速转过脸去，抱紧自己的双肩。
看着自己的躯体做出这番举动，卡拉斯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时间和空间同时撕开一道口子，让他看了看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自己，再把这个空间接续过来，扭曲他所在的现实。
卡拉斯感受到了这份抵触，但他非常清楚这厌恶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奥林虽然转开了脸，还是拽住了卡拉斯睡衣的下摆。
卡拉斯把奥林抱进怀里，让他依偎在自己胸前。一瞬间他觉得拥抱的不止是爱人，而是他自己的另一部分。
“成功了，感觉怎么样？”卡拉斯又问。
“非常……惊骇……”奥林说着，把脸埋在卡拉斯胸前，“就是面对自己，太奇怪了。”
“奇怪？”卡拉斯揉了揉奥林的头发——他自己原本身体的头发，“不过突然看着自己，这感觉是挺奇妙的。”
“嗯，是啊……”奥林依然低着头。
“你看看我。”
“不了，我不想看见自己的脸。”
奥林说着，从卡拉斯怀里滑脱。
“不过，既然你在我的身体里，那么就由你替我好好休息……”
奥林爬下床，“我去调制草药……为了让我自己更舒服一点。”
奥林从背包里掏出各种物什，调制起草药来，房间里渐渐弥漫起沁人心脾的清香。卡拉斯注视着奥林，好像看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我想看看你的身体，可以吗？”卡拉斯问。
“没问题……”奥林背对着他说，“你都看过了吧。今天还能看出什么不同来？”
卡拉斯下了床，脱下睡衣，停在梳妆镜前。镜子映照出奥林的身体。
美丽的脸庞因为卡拉斯的主导呈现出快乐的表情，身材则是漂亮的倒三角，因为缺乏肌肉显得令人爱怜。
奥林搅拌着草药的汁液：“身体没什么好看的，你想看我的契约痕迹吗？有两个。”
“好啊。”
奥林念动咒语，镜面闪动水波般的魔力波纹，卡拉斯觉得呼吸一沉，双翼泛起疼痛，镜中的身体上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契约痕迹。契约是恶魔的秘密，其痕迹只在特殊的魔法环境中显现。
卡拉斯抬起头，奥林的喉咙上有象征菲丽艾雅的黑色玫瑰纹样。双翼上则是代表艾因的顺时针金环。
卡拉斯喃喃地说：“和家人的契约啊，好羡慕……”
“契约只有纪念意义了……”奥林端起草药钵嗅了嗅，“和母亲的契约是「陪伴」。有时我觉得认识你太晚。我想带你去见母亲，但她已经不在。”
“我们可以在女皇降临节的时候去扫墓。”
“嗯。”
“和陛下的契约是？”
奥林平淡地回答：“「和平」，也就是不造反。”
真是实用的契约，卡拉斯问：“这个契约现在还有效吗？”
奥林摇摇头：“经过慎重的考虑，我和艾因表达了取消契约的愿望。但是魔法的层面，契约一旦成立就无法取消，我们还不能彻底僭越魔法的规则。如果我破坏契约，自有魔法层面的惩罚。艾因也接受了，他有他的准备。”
凶险的和平啊。
“没有和导师的契约吗？”卡拉斯随口问道。
奥林的表情难看起来：“我没有那个资格。”
契约只存在于魔法师之间，艾洛温没有魔法师和神灵签订契约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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