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席雨眠,整个高二7班一整天都沉浸在换班主任带来的不快当中。袁星辰只要没课,就会站在教室后门窥探,然后再在课间占用他们时间,把看到的不专心听课、说话、传纸条、看小说的同学全都批评一顿,要求他们今天所有课间都不能离开教室,必须坐在座位上背诵中学生守则。
一天下来,高二7班全班战战兢兢。席雨眠和其他几个原一班的同学由于了解袁星辰的路数,所以反而没有被点名。张敬就惨了,接连两节课间被点名,被要求六点就要过来自习,晚自习不可以离开教室,必须一直坐在座位上。
席雨眠的脚目前可以落地,也可以缓慢拖着走一段路,中午和傍晚去食堂吃饭,回宿舍都是张敬陪着他的,一路上张敬唉声叹气。
“我快死了。妈的这是管高中生吗?这他妈小学生也没这么管!袁星辰是不是有毛病啊?他不当班主任时没那么讨人厌啊!”
“知道我们高一的时候多惨了吧?”
“老张快点回来啊!袁星辰再带两个月我们都会死掉了好吗!”
“周末咱们去医院看看老张吧。”席雨眠提议。
“周末老张是不是都回学校宿舍了?”
老张住在教工宿舍,就在他们宿舍对面的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里的小楼只有两层楼高,在杂罗中心城区没房子的老师都可以安排到宿舍。老张还没结婚,可以优先住进单身宿舍。
“老张住宿舍干嘛?他又没人照顾,肯定要回家去住了。”受伤了几天,席雨眠才发现身体活动不便时有人照顾是件多么重要的事,假如不是那天林驿桥照顾他一整天,他的脚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那我们礼拜五下课就去找老张说去。”张敬简直迫不及待要找老张诉苦了。
“找老张说也没办法,学校安排他代班主任,我们也不能怎么样。我们就去看看老张吧。”席雨眠还算比较冷静,现在这个形势,看来也只能熬几个月等老张回来了。
这时何资奕忽然从他们身后跑过,又折返回来,脸上相当慌张:“张敬完了完了完了。”
“你好好说话谁完了!”
“袁星辰把教室锁起来了!就留杨寻云和杨静在里面!”
“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完了?”席雨眠按住乱跳的何资奕,让他冷静下来。
何资奕跺了跺脚,喊道:“他要班长杨静和学习委员杨寻云搜所有人的书包和抽屉!”
张敬和席雨眠都愣住了,张敬“卧槽”一声,席雨眠则是脸刷地白了。
“我,我租的小说我还来不及拿出来啊!在书包里!”何资奕快急哭了。
何资奕的书包里放着一本从学校对面的租书店租来的武侠小说,里面还有些大尺度的性描写。问题在于被收走了他就还不回去了,得赔偿租书店。
“我的漫画!我好不容易买齐的灌篮高手!”张敬放了《灌篮高手》的第十五本在书包里。假如这本被收走,他可能再也买不到了。
席雨眠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什么书都没放,他只放了两封信在书包里。那两封信,一封写着林驿桥收,一封没有署名。假如被收走,不知道会不会被袁星辰猜出来是写给谁的——假如被猜出来,他和林驿桥都完了。
席雨眠被张敬拖着往教室的方向走,张敬尽管非常着急,还是看出席雨眠的状态不对,他简直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了。
“席哥,你怎么了?你放了什么在书包里面?”张敬觉得席雨眠放的东西可能问题非常严重。
席雨眠没听到张敬的话,满脑子都是假如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他被耻笑没关系,林驿桥是不是也会被全校人耻笑?
林驿桥的奖学金是不是会被收回?他是不是不能再读书了?
漆黑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雪籽,砸在脸上又冷又痛。席雨眠被张敬拉着,穿过实验楼,快步走向教学楼。
“操好冷!老天爷也来凑热闹!”张敬嘀嘀咕咕的,何资奕在前头跑得都没影了。
等到他们回到高二7班,发现班级门已经打开了,已经到班级的同学们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袁星辰站在讲台边,讲台上放着两叠明显是从学生书包里面搜出来的东西。
席雨眠坐在最后一排,他把手放进书包里摸索,已经摸不到那两封信了。他的心如坠冰窖。
没有人说话,袁星辰站在讲台上,目光冰冷地盯着他的学生们。学生们低着头,有的假装翻书,有的假装写字,大气也不敢喘。
杨寻云和杨静也坐在座位上,她们俩看起来也不太好过,都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和同学对视。
第32章
袁星辰要求全班同学,包括走读生,都必须参加晚自习,所以今天的晚自习是所有学生都在学校。等到学生们到齐了,袁星辰就开始拿出那叠战利品,一个一个点名。
席雨眠从第一个听到最后一个,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慢慢抬起头,有种不敢置信的劫后余生之感。
一整个晚自习,他都好像漂浮在梦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袁星辰没有点到他,但是他的信确实已经不见了。
直到最后一节课结束,九点钟时,杨寻云背着书包,从前面两排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席雨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席雨眠抬头看杨寻云,这个女生,除了一开始时他拜托她问过班级分班,同班了半年,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他心里知道这个女生喜欢林驿桥,还有可能考上林驿桥想去的帝都大学。
说不嫉恨是不可能的。
席雨眠收拾好书包,跟着杨寻云走出了教室。学校里晚自习的学生们陆续走了,校园里嘈杂了一会儿,就变得很空旷。
杨寻云在前面走着,走下楼梯,席雨眠拖着腿,慢慢跟在她身后,她又走到了实验楼,在实验楼大厅旁边的楼梯口,一处很隐蔽的地方站住了。
“你有什么事?”席雨眠终于开口了。
楼梯灯下,杨寻云仰起头瞪着他。席雨眠被她凶狠的表情镇住了。
“你为什么要写那种信给林驿桥?”杨寻云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在手上甩了甩。
席雨眠看见那封信正是没有署名的那一封。
“你以为你不署名我就看不出是写给谁的吗?”
“你还给我。”席雨眠伸出手,对杨寻云说。
“你怎么这么肮脏呢?你到底想对林驿桥做什么?你假装他的好朋友,经常骚扰他,你心里竟然有这么脏的想法,你是不是很恶心?”杨寻云说着话,全身都在颤抖,“我真替林驿桥悲哀,他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这么看待他。”
“你还给我!”席雨眠吼道,“我怎么看待他,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要害他,你要害他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你要害他被全校的人耻笑,你要害他被取消奖学金,你要害他考不上大学对不对?你知不知道他想出头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怎么能做到,得到了他那么多好处,还想害死他?”
席雨眠的头脑嗡嗡作响,他伸手去抢杨寻云手中的那封信,杨寻云拼命挣扎,把信藏在身后,席雨眠扯着她的衣服,制服她的手臂,想强行夺过那封信,大概是他力气太大了,杨寻云的校服外套被扯坏了,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从旁边传来。仿佛当头棒喝,席雨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时他才发现杨寻云的衣服已经被他扯破了,头发也被扯松了,她缩成一团,又哭又叫。
“席雨眠!你对杨寻云做了什么?”
席雨眠这才看到,来人正是袁星辰。
袁星辰把杨寻云拉到自己身后,指着席雨眠,浑身发抖:“你,你,你竟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袁星辰把两个学生带到办公室,审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杨寻云一直在哭,席雨眠一言不发,袁星辰什么也没问出来,最后发现了杨寻云手上捏的那封信。
袁星辰把那封信里的两页纸看了一遍,目光又在席雨眠和杨寻云脸上反复扫过,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席雨眠暗恋杨寻云,以为杨寻云也喜欢他,告白失败以后就逞凶了。
袁星辰说完自己的推测,两个学生仍然毫无反应,女的还在哭,男的好像灵魂出窍一样,一句都没有辩解。
“席雨眠,你叫家长来把你接回去,你明天不用上学了。”
席雨眠什么也没说,背上书包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帝都的冬天确实比杂罗冷多了,尽管大多数时间待在室内,也像周老师说的那样有暖气,可总有出去的时候,从教室去食堂,从食堂去招待所,坐公交车,去车站。每当这个时候,林驿桥就穿上席雨眠给他的那件羽绒外套。
银灰色的长款羽绒外套非常合身,他看了尺码,确实是180码的。林驿桥的身材算中等偏瘦,尽管肩膀比较宽,平时穿180码的也够了。
在帝都的五天里,每天上午下午都会做题——所谓的冬令营,就是连续几天做题目。其余时间倒是空闲的,林驿桥也没有到处去逛,快期末考试了,他出来一周,可学校里还在教授新的课程,他每天都必须把新课程自习完毕,这样才能参加期末考试。
本学期老师会把高二年级的所有内容上完,时间非常紧凑,就算在考前,也是不停在上新内容。他经常会想起在教室里,坐在席雨眠身边听课的时间。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一起,至今为止半年了,也就这一次分开了那么久。
穿着席雨眠的衣服时,他也会想起他。有时他甚至会把那件羽绒服盖在自己的被子上。招待所的暖气并没有那么暖和,门窗略有些漏风,但只要盖上这件长长的羽绒服,林驿桥就会觉得非常温暖,就好像被席雨眠抱在怀里时的感觉。
席雨眠在做什么呢?自己不在的情况下,他该不会偷懒吧?他的脚不知道好了没有。
冬令营在周五就结束了,周六早上他们坐飞机回到鹭岛,然后再坐大巴车回杂罗。
林驿桥上周末第一次坐飞机时,感觉还有些害怕,到回程时他已经不那么恐惧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没被提醒关窗前,还能看看外面的天和云。
周老师是个老人家了,已经五十多岁,一上交通工具就睡着,林驿桥也没个聊天的人,只能默默地等待时间过去。
在鹭岛换乘大巴车时,林驿桥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想到回到学校是周日下午,席雨眠应该也在学校了,他就莫名有些忐忑。
这种忐忑持续到他回到宿舍,看到席雨眠的书桌和铺位都收掉了为止。
张敬从厕所出来,发现林驿桥回来了,叫了一声:“桥兄,你回来了!”
“席雨眠呢?”林驿桥问的时候,指尖都是冰冷的。
席雨眠搬走了吗?
张敬变得有点迟疑,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说,怎么回事?”林驿桥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
“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周一晚上,席雨眠对杨寻云耍流氓,被学校开除了。”
“席雨眠对杨寻云耍流氓,被学校开除了?”林驿桥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那天晚上他爸就来把他接走了。杨寻云这几天都没来上课,说是心理受了创伤。”
“席雨眠回来过吗?”
“没有。”
林驿桥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张敬胆战心惊地看着林驿桥,他的脸色冷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桥兄,事情发生了,也很让人惊讶,我也没想到席雨眠对杨寻云……会有那种想法……”
林驿桥打断张敬,看着他,说:“席雨眠不会做那种事。”
张敬被林驿桥刀锋般冰冷的眼神吓到了。他的一句“老师都看到了”到了嘴边,根本不敢说出口。
没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袁星辰亲眼看见席雨眠对杨寻云做了不尊重的事情,后来也有几个学生也看见杨寻云被撕破校服披头散发被袁星辰带回办公室的样子。
张敬尽管非常震惊,还是很快消化了这件事。他甚至在心中想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从没想过“席雨眠不会做这种事”。就连他都认为这件事是真实的,别说其他学生了。
林驿桥把行李箱放好,就拿着钥匙出门了。他身上依然穿着那件银灰色的长到膝盖的羽绒服,尽管杂罗现在的天气,完全可以不需要穿羽绒服。
他的头脑异常地冷静。他已经盘算好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了。假如他不想他具体应该做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没办法呼吸。
首先,他要打个电话给席雨眠家,和席雨眠通话,必要时,他会去席雨眠家。尽管现在已经是黄昏。
林驿桥走到校门外的杂货店,拨通了席雨眠家的电话号码,大概过了一分钟,有人接起了电话,是席雨眠的妈妈。
“阿姨您好,我是林驿桥,请问席雨眠在家吗?”
“小林啊,席雨眠不在家。”
“他去哪里了?”
“唉,他爸爸把他送到温陵去读书了。小林你回来了是不是?席雨眠太丢人了,唉!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席雨眠的妈妈叹了好几声气。
“阿姨,您能告诉我席雨眠在温陵的电话和地址吗?”
“他住的宿舍没有电话,地址可以报给你,你等一下。”
席雨眠的妈妈去找地址时,林驿桥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那是他妈妈的鞋子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那房子里,现在也没有席雨眠了。
出发之前,他以为只要他回来了,生活一定如常,席雨眠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们会一起考到帝都,在那个远离家乡的城市,迎来美好的,不受限制的生活。
他以为他接近成年了——还有几天他就生日了,可以像个大人一样,很好地规划自己的未来,未来也会像想象一般顺利地到来。可现在他才发现,他手上,连买一张去温陵的车票钱都没有。
第33章
席雨眠的妈妈把地址报给了林驿桥,林驿桥问她席雨眠什么时候会回到杂罗,她说可能过年会回来几天,那所学校是全封闭式的,寒假只放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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