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可讨了好多人喜欢了吧?”林驿桥坐在沙发上,好像不经意地问。
席雨眠听他这么问,好笑得很:“我不说我是单位有名的脱单困难户吗?”
林驿桥把浴巾往沙发上放下,席雨眠拿起浴巾,自然地帮他擦起头发来。
相爱过的身体记忆只会比大脑的反应更快。林驿桥觉得不妥也是在几秒钟以后了,他试图拿回浴巾,席雨眠却把浴巾抓手上,不给他。
“吹头发吗?”
“不用。”
以前席雨眠经常帮林驿桥吹头发,只要头发干了,他下一秒就能把人抱床上去。林驿桥大概也是想起了这一出,就拒绝了席雨眠。
林驿桥说既然要出去吃早餐,就不必吹头发了,现在反正天气热,一会儿就干了。
林驿桥是穿着睡衣出来的,要出门还得换上出门穿的衣服。他让席雨眠在客厅等他,他回房间去换衣服。
“这么见外?”席雨眠站在房间门口,见林驿桥要关门,笑着问。
林驿桥对他笑了笑,把门关上,不仅关了,还反锁了。
席雨眠觉得自己如坠云雾间,如行梦境中,他怕自己转头醒来,发现一切不过是场梦。或者是下了夜班以后倒头就睡,梦到了这样的场景?或者林驿桥依然是在帝都,他到鹭岛来,也不过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他就感觉非常恐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出现这种非真实的感觉,也是和林驿桥在一起时。
他没有勇气拍打自己,有时梦很难醒,尤其是美梦。假如真的是在做梦,那么多梦一会儿也是好的。
林驿桥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席雨眠的表情——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你怎么了?太困了吗?”林驿桥从没见过席雨眠露出过这种表情,他甚至没办法解读这个表情的意思。
“还好。我只是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但你也不会告诉我这是不是在梦里面。”
林驿桥问他:“你觉得像梦吗?那是美梦还是噩梦?”
席雨眠摇摇头,说:“这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是最好能做一辈子的那种梦。”
“假如你我永堕梦境,那应该是我们都已经死了的事了。”
林驿桥说完这句话,二人都是一惊,不知此话从何而来。
林驿桥拿起钥匙、钱包和手机,他看见手机上有个陌生电话的未接来电,想按掉,席雨眠说:“那是我的手机号。”
林驿桥存下了那个电话号码。他在用的是功能非常简单的手机,甚至还是黑白屏幕的。席雨眠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林驿桥,他穿的衬衫和牛仔裤好像也挺旧的了。
八年,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这么过来的?
席雨眠跟着林驿桥出了门,这当然不是梦,梦中怎么会有林驿桥磨破袖口的衬衫呢?
林驿桥锁门的时候,陈亮忽然从305房走出来,看到他俩,“哇”了一声:“老席,林博士,你们这是去干嘛?”
“刚下夜班,一起去吃早餐。”席雨眠回答道,心里暗叫不妙。
“咦?这么刚好?那我也一起去呗。”
陈亮跟人换班,昨天又下夜班,今天申请补休,睡到刚刚才醒,正愁这个点了,要不要去吃早餐呢。
林驿桥看了看手机,说:“十点多了,那早餐中餐一起吃?”
“是个好主意!”陈亮兴致勃勃地说,“等我一分钟,我换个衣服。”
席雨眠和林驿桥相顾无言,只好在陈亮门口等他换衣服。陈亮随便套了件篮球服就出来了,说:“你们俩怎么忽然熟了?”
“难得碰到老乡。”席雨眠用了同样借口。
“你少来,医院里多的是杂罗的。”
陈亮和席雨眠并排走,席雨眠故意慢了一步,让陈亮走在前头,自己和林驿桥肩并肩走。
“林博士,你要不要进医院篮球队?你这个身高不打球太可惜了吧?”
林驿桥看了一眼席雨眠,席雨眠低声问:“想进篮球队吗?有点浪费时间,有时候下夜班还得去训练。”
“你在篮球队吗?”
“我在,我又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我说我去,但是万一有事没空我就不训练了。”林驿桥说。
“咦?我忘了你有女朋友了,经常训练不陪女朋友会被骂的。”陈亮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说。
“女朋友”这个借口看来是根植人心了。
“没,没事,她在杂罗,我平时也没空回去。”林驿桥瞎掰。
席雨眠觉得好笑,了解林驿桥的人就能看出他在撒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撒谎还是不利索得很。
“咦?不在鹭岛呀?那你们不还是异地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不着急,看看她能不能调动过来再说。”
席雨眠听完了就笑,说:“那是挺难的。”
“异地恋很容易就飞了。”陈亮被勾起伤心事,长吁短叹的。
“是啊。”林驿桥深有感触地看了一眼席雨眠。
“有时候问题太现实,那也没办法。”席雨眠说。
“是啊,我也不能拦着她不让她出国,但是一去就是五年,我真的等不起了。”陈亮叹了口气,“怪我自己不长进,没想着要上进,但是我家就我一个独生子,这么大年纪还出国读书的话,我爸妈谁管呢?”
第62章
林驿桥和席雨眠都不说话了。
八年前的那次分手,何尝不是因为现实的原因?席雨眠心存愧疚,林驿桥也心存愧疚——他愧疚自己没有勇气没有能力站到席雨眠身边,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在席雨眠的那封信之后,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联系席雨眠。他不敢往席雨眠家中写信,也不敢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左海的地址。暑假过去了,席雨眠去的鹭岛大学哪一个专业,他也不知道。
但他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其实还是可以联系到席雨眠的,他有席雨眠的邮箱,有他的OICQ号码,上了大学以后,学校图书馆就有网络——可是,每当他打开对话的页面,他竟不知道该对席雨眠说什么。
问他妈妈怎么了?问他需要帮忙吗?可问了又能怎么样,他能帮上忙吗?
他最终也没有给席雨眠发任何一条消息——因为他非但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会拖席雨眠的后腿。
他是被免除了学费,可是住宿费和生活费还要自己筹措。他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开始勤工俭学,周一到周五都去图书馆上书,周末去外面给高中生当家庭教师。第一个学年他哥哥给了他住宿费,第二年开始他就不向哥哥拿钱了,他得到了学校最高等的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再加上勤工俭学的钱,勉强够自己生活。
大学四年级开始,学生们开始使用人人网,但林驿桥没有自己的电脑,所以并没有注册账号,到了五年级时,他才注册了一个账号,同时出现的还有另外一个以同学的社交关系为基础的网站,就是开心网,他默默地注册了这两个网站的账号——席雨眠太低调了,他尽管加了他OICQ的好友,这几年来从来没见过席雨眠在线,也从未看到他更新留言之类的。他甚至觉得席雨眠是不是在使用另外一个账号。林驿桥也是登录了却总喜欢隐身的人,所以两人在社交网络上从未遇到对方在线的情况。
直到使用了上述两个网站,林驿桥才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席雨眠的动态。席雨眠不怎么出现,但他偶尔会给他们共同的朋友——张敬留言。
张敬经常在校内网或者开心网上更新自己的动态,林驿桥没有给张敬留言,可是自从发现席雨眠会评论张敬的动态后,他就经常打开张敬的主页。
席雨眠的主页是干干净净的,但是他给自己起了个昵称,叫作“被驯服的狐狸”,只要席雨眠还在使用这个昵称的一天,林驿桥就无法不联想到他送给自己的那本《小王子》扉页上写的那段文字。
有一次张敬更新了一条动态“第三次失恋,我这辈子没办法懂女孩子想什么了。”
席雨眠给他评论:“没事,我都没机会懂。”
张敬给他的回复是:“我没听错吧?你还单着?”
席雨眠的回复是:“哈哈。正是正是,惭愧惭愧。”
那是2007年的事了,当时席雨眠已经工作了两年了。林驿桥看到这条留言,打开席雨眠的主页,看到那个昵称,心里一阵疼痛。
他想给席雨眠留言,可是他不知道隔着网线,他能把话说到什么程度——他根本不知道席雨眠经历了什么。直到2008年的一天,他发现席雨眠的OICQ忽然更新了一条说说:天堂里的第1825天,我想你了妈妈。
那是这么多年,席雨眠唯一一次更新的说说,之前的那一条还是2000年时他刚注册时写的,那一条是“也许,小王子可以不必找寻他的玫瑰,因为他已经驯服了一只狐狸。”
林驿桥看见那条说说,失眠了一晚上。他的博士生导师问他想不想留校,他是很优秀的学生,尽管是临床型的,但他也利用临床以外的时间在做实验,导师觉得这个学生像个拼命三郎一样,一定是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想提携他一把。
可林驿桥对导师说,他家人在越省,他想回去。
导师一直以为林驿桥想留在帝都发展,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导师是觉得非常惋惜的,诚然有家人在越省需要照顾是个理由,可林驿桥读书这些年这么拼命,连女朋友都不交,这么踏实的人搞学术,本来绝对是前途无量。导师甚至还对林驿桥说过,假如他留校了以后,就会给他介绍个好对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谁能想到他竟然要回越省呢?
越省是出名的学术洼地,回去以后等于再也没有足够好的平台发展,真的非常可惜。
林驿桥那天和导师谈心,导师再度劝说他要三思,帝都和越省都在国内,他也有兄弟姐妹可以照顾家里人,就算有什么情况,回去也是方便的。林驿桥对导师说,他以前谈过一个对象,那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困难,当年他帮不上忙就来帝都上学了,他一直觉得很愧疚。
“可是这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没有你也走出困境了,你现在回去,别人说不定都结婚生子了呀。”
“他要是真的结婚生子了,我也就不需要回去了。”
导师劝说无果,最后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各选择。只看你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
“高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送过我一句祝福,希望我从心所欲,不逾矩。我想努力做到,我想够到心之所欲。请您原谅我的任性。”
三人在医院外的某条街找了一家早餐店,席雨眠要了份燕皮扁肉,林驿桥要了一份鱼丸,陈亮要了一碗粥,席雨眠先去把款给付了。取餐的时候,席雨眠帮林驿桥拿了鱼丸,林驿桥很自然地接过来就吃了。
吃早餐的时候,席雨眠直接把自己碗里的扁肉夹了几个放林驿桥碗里,说:“尝尝。”林驿桥也没说什么,夹了两个鱼丸给席雨眠,说:“夹给我你都吃不饱。”
“我经常吃,你刚回来……”席雨眠说到一半,看到陈亮瞪大眼看着他们俩,赶紧说,“你没吃过扁肉吧?这家店的真的很好吃,你尝一下。”
“怎么没吃过?你忘啦,我去左海吃过呀。”林驿桥说着用自己吃过的勺子再度打了颗鱼丸,放到席雨眠碗里,这时他才发现陈亮古怪的眼神,不由愣了愣。
“老席,你不是和林博士以前不熟?”陈亮表示难以置信。
“我们以前同年级的,也不算不熟……”席雨眠含糊其辞,“打过交道的。”
“不熟?”林驿桥看了席雨眠一眼,笑了笑。
“很熟。”席雨眠说。
陈亮被他们搞糊涂了。这个早餐,他觉得自己相当多余——林驿桥刚放下筷子,席雨眠就把纸巾递给他,刚放下纸巾,就把水递给他。两个人根本一句对话都没有,完全知道对方要什么,对方帮忙了,连句谢谢也不必说,如果这叫不熟,这默契简直见了鬼了。
回程途中,陈亮找了个借口说要去病房看看,就看着他们俩肩并肩走了。他看了很是一会儿,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就连一起走路的时候,席雨眠看到旁边有车,都是直接上手拉林驿桥的胳膊——这种肢体动作不是一般的关系做得出来的,席雨眠要在路上这么拉他,他没准还以为席雨眠要攻击他呢。
席雨眠和林驿桥回到宿舍,过了306房,席雨眠没进去,反而跟着林驿桥到302房间门口。林驿桥掏出钥匙开门,问:“你不回房间休息休息?”
“你房间没有多余的床位?”席雨眠问。
林驿桥的右手拿着钥匙,这会儿插不进锁孔,席雨眠伸出手,握着他的手,一起把钥匙送进孔里了。
席雨眠的手扶着门框,林驿桥整个人被他包围在人和门之间的狭小空间里,背后贴着他的胸口。隔着两层薄布,他胸口的体温几乎要灼伤他的后背。
“你是不是回来找我?”
林驿桥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席雨眠在他耳边问。
林驿桥站在门内,看着席雨眠关上房门,再次反锁了。他看着席雨眠走近自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林驿桥往前跨了一步,拥抱了席雨眠。席雨眠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后背。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林驿桥说。
席雨眠把手从林驿桥背后移开,放在他脸上,接住他不断涌出的泪。可是太多了,他的手也很快湿了。席雨眠掏出纸巾抹去他的眼泪,把他拥在怀里。
“我没有来迟吧?”林驿桥低声问。
“你什么时候来都不迟。”席雨眠的手终于用力了,他紧紧地拥抱着林驿桥,把脸埋在他脖子里。
林驿桥的脖子很快地湿了,衬衫的领子也湿了。
“对不起,雨眠,我没有能力……我当时连去左海看阿姨的火车票都没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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