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看不上,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谢泽瑶解释说,“但其实小淮,姐姐留学的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
听她犹豫的口气,谢淮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父亲是个死脑筋,自己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他的意志,从篡改谢淮志愿的事中便可窥探一二。
更何况是婚姻这种终身大事。
“你喜欢的人条件怎么样?”
“还不错,和我一样是学室内设计的。现在在英国的事务所工作,准备等签证到期回国。”
“那你的相亲对象呢?”谢淮又问。
“是个还没毕业的博士生,不过听说很厉害,精通建筑和工程设计多个领域,还和我们家祖辈有渊源。”谢泽瑶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就是家境不太好,我听爸爸的意思,好像想要他入赘。”
“……”谢淮闻言无语。
都扯到入赘了,这老头子还真精打细算。
“我跟你说,这种凤凰男最要不得,等他把我们家的血吸干,胳膊肘就往外拐!”他替姐姐打抱不平,“这样,你把约会时间和地址告诉我,我们一起去给他点颜色看看。至于老头子那边,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好吧,有你在我确实能轻松很多。”姐姐说了声谢谢,“不过小淮,你明天见他还是要注意言行举止。”
挂断电话后,谢淮收到了她发来的地址,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搜索“如何鉴别渣男”“如何反套路PUA大师”等问题,热情高涨地学习起来。
当时父母反对他学文时,家里只有谢泽瑶帮自己说话。现在他长大了,绝对不能让亲爱的姐姐嫁给不喜欢的人。
精神抖擞地制定作战方案,直到半夜三更,他才在困意的驱使下入睡。
第二天起床后,他还认真拾掇了一番,换上春节回家时置备的一身名牌,准备给对方压倒性攻势。
两人的“约会”地点在市中心繁华的CBD,谢淮下车后按照按照原定路线和姐姐在数码商品区汇合,随后一起去最核心的商业区会见“约会对象”。
谢淮一路都在盘算怎么劝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等走到那边已经蓄势待发。结果目光越过漫漫人海,在穿梭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戴上别在领口的墨镜。
“姐,哪个是你的相亲对象?”
“应该就是站右边店门口那个,看身高差不多。”谢泽瑶毕竟刚从象牙塔里毕业没多久,没有大姐那般游刃有余。
谢淮拍了拍她肩:“轻松点,反正你又不喜欢他,到时候看我发挥就行。”
说完,他便拉着老姐的手走了过去。
“谢小姐,您好。”那人似乎听见了声音,率先问好。
谢泽瑶同样礼貌地问候:“您好,秦先生。”
秦先生?听到这个称呼瞬间,谢淮的大脑停顿了一拍,下意识寻声抬头。
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脏四目相对,眼前果真出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卧槽!”他没忍住脱口而出。
秦轶言的眼神一凛,显然也很意外。
灰色头发,金色耳坠,熟悉的元素在眼前集合,即使带着墨镜,也把“灰色大猫”四字写脑门上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走流程:“谢小姐,这位是?”
“这是舍弟谢淮。”
“哦~”他意味深长地点头,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温和友善的笑,抓起他的手使劲捏了几下,“小朋友,你好。”
谢淮后退了半步,尴尬地站在原地。
横跨大半个中国的两家人怎么认识的?姐姐要娶的凤凰男竟然就是秦轶言?
他突然很庆幸,还好昨天没有发朋友圈说“明天帮老姐鉴渣男,爱情保卫者谢淮出击”之类脑瘫言论,不然今天见到本人,估计会被打死。
半晌,他视死如归地喊道:“姐夫好!”
秦轶言瞬间脸色一沉,松开了他的手,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排斥。
谢泽瑶闻言也微皱眉头:“小淮不懂事,非要跟着我,见笑了。初次见面不知道你的喜好,我擅自预定了Kin City的下午茶席位,不知道你意向如何。”
“我听从女士的安排。”他表示赞同。
剧本变化得太快,谢淮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姐姐不能说服老爸,他真要成自己的姐夫?
可是……谢淮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有种莫名的空落。
就好像自己珍藏的玩具,突然有一天被人挖出来,当面夺走了。
Kin City是一家由美国知名设计师和甜品师联手经营的奢侈品店。店面设计特别,外墙由几层扭曲的弧面包裹而成,正门却是标准的矩形,通过茶色玻璃将两种几何元素融合在一起,将违和感削减到了最低。
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谢淮有感而发:“这个配色看起来很舒服。”
“布卢尔·班,后现代主义风格设计师,在思想上存在对恒定意义的批判和分离,习惯将抽象与繁琐的元素互相融合。”秦轶言自然地接过话题,“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幢建筑的灵感来自于基拉韦厄火山。”
“没错,作为现代建筑界的后起之秀,他还参与索锡歌剧院的设计。”谢泽瑶轻轻一笑,“秦先生果然博学多识。”
“略知一二。”
谢淮没想到两人对着个破房子还眉来眼去说那么多东西,烦躁地从他们中间挤过去,率先走进店里。秦轶言挨着他边上位置坐下,与谢泽瑶对面对。
服务员很快送来菜单,询问三人的喜好。比起吃饭,秦轶言对室内的装潢更感兴趣,不动声色地观察吧台的桌椅和壁画。
“我对甜品没有研究,不知道谢小姐有何推荐?”
“那就这份Geisha Coffee套餐吧,这种咖啡闻起来有乌龙的茶香,很适合秦先生。如果您觉得不够,还可以加份牛排。”
谢淮听姐姐的话把菜单翻到那一页,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秦轶言有胃病晚上还容易失眠,不能喝咖啡。”
“你喊他什么?”谢泽瑶应声抬头,目光在对面两人中来回游转,“你们认识?”
“我……忍不住关心未来姐夫嘛。”谢淮意识到自己心急说错了话,举起菜谱挡住脸,装疯卖傻,“这里太热了,我想去厕所洗脸,姐夫你给我带路吧。”
秦轶言无语地睨了眼,起身系上西服的最末端的纽扣,颔首致歉:“谢小姐,失陪。”
语毕,他便拎着谢淮走到了卫生间。
“谢泽瑶是你的亲姐姐?”
“对啊。”他没好气地翻白眼。
“那当时我提起华构集团的事,你为什么不当面直说?”
“因为我不想认爹!”谢淮突然拔高声音,“我就是谢鼎城最看不起的小儿子,温床里养出的蛀虫。”
“别这样说自己。”秦轶言没想到他会因为这样一句话炸毛,冷静劝道,“工图复习得怎么样了?”
“你的脑子里只有工图吗?”谢淮烦躁地揉了揉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还想问你怎么和阿瑶搞一起了呢!”
“被人卖了。”他垂眸抚弄了一下小指的尾戒,“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原来我们的祖辈认识。之前整理长辈遗物时确实发现过一张两人的合影,谢鸿学应该就是你爷爷的尊名。”
“真是造孽的缘分。”谢淮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喜欢她吗?”
秦轶言抬眸冷哼了声,眼神里满是无情的嘲讽。但是想起前几天谢淮和孔欣慧并肩而立的场景,他又觉得不舒服,故意补充说:“谢小姐兰质蕙心、才貌双绝,如果我打算谈恋爱,肯定奋起直追。”
“省省吧,阿瑶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你想当我姐夫下辈子都排不上队。”谢淮被他的话激怒,“也不知道谢鼎城看上你哪点了,非要掺和别人的终身大事。而且我爸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就怕到时候成真了。”
“那令尊确实荒唐。”秦轶言终于卸下人前彬彬有礼的伪装,冷冷笑了声,“小笨猫,让我试着猜一下他的心意。”
“听杨教授说,谢鼎城有意开拓产业,进军工程管理、创新研究等领域。你应该知道设计和工程的区别,虽然同属建筑学科,但是跨行如隔山。我本科是建筑和工程管理的双学位学士,读博涉及环境分析、岩土力学和高分子材料,是不是完全对上了?”
“那也不至于浪费姐姐的幸福吧。”谢淮心虚地反问。
“你以为他仅仅是出卖了谢泽瑶?我入赘谢家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秦轶言转身面向镜子,解开领带又重新系了一遍,不紧不慢地说,“他还给了我一张感情牌,说想要给我个好归宿,补偿之前受过的苦。”
“……”谢淮这才听明白,为什么秦轶言今天如此暴躁。
商人重利轻别离,一旦看穿对方的目的,所有花言巧语都变味了。
他同样也是被利用的人。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才华得到尊重,在谢鼎城眼里却是个等待被施舍的乞丐。
家道中落的人往往最怀念曾经安逸的生活,但并非绝对的定律。
他就是那个例外。
“反正以后,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和你们家有任何关系了。”绕过最后一圈,秦轶言抽紧领带结,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等等你回来!”谢淮冲出去拽住他,“别把话说这么绝,至少我和他们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说:
秦狗子其实在吃醋!真的!
谢淮也在吃醋!真的!
谢猫猫:给个机会,三少爷考虑一下吗?
第44章 跟我回家
秦轶言停下脚步,回头看谢淮。他的面色微微涨红,眼中隐约可见几分水光,衬得脸型更加稚气。
生气了?他为难地皱眉。
“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说服我爸?”谢淮松开他的衣袖。
“直接摊牌,告诉他我有认知障碍。”秦轶言低头摆弄袖口,故意避开眼神,“他不会让病人管公司的。”
“这不是你一直努力保密的隐私吗,竟然要为这件事下狠心?”惊讶之余,谢淮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但是我觉得,如果爸爸真想撮合你们,他肯定会先查你的资料。”
“他应该查不到,因为我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精神病。”秦轶言若有所思摇头,“在老家拍CT那会儿,用的还是纸质病历,转院后就诊记录就没了。现在虽然每个月都要见医生,但我和肖玉琢的互动偏向心理咨询,不用挂号。”
“所以说单看病历,你是正常的?”
“对,因为我的情况很复杂,那天只能先简单概括一下。”秦轶言稍加思索,“目前医生给出的解释是,我的右脑存在先天发育缺陷,导致情绪感知能力薄弱。但具体原因,可能要等我死后脑子捐出去才能继续研究了。”
也就是说,只要秦轶言不说,他就能瞒过身边所有人。谢淮大概是为数不多误打误撞知道真相的人。
回想当晚血雨腥风的场面,他醒来后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会出去乱说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把人放走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
谢淮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这份责任:“你别意气用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能说服他的。”
“我已经做好打算了。”他坦然地接话,“我还给谢泽瑶买了个包,就当把这两年拿你们家的奖学金还了,就此两清吧。”
“什么?”谢淮闻言惊讶到舌头打结。六万相当于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他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又没有家人接济,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法过。
突然,一个更坏的念头在谢淮脑中浮现——秦轶言的规划里哪有什么未来。
自古每逢大战破釜沉舟,不是绝处逢生越龙门,就是战死沙场君莫笑。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纵使自命清高孤傲,也藏不住骨子的疯病。
谢淮不敢这样放他回走,上前拦住去路:“反正你也没钱了,去我家住几天吧。我在常湖边上有幢独立的别墅,等下周我们一起回学校。”
“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安排?”秦轶言不解地问。
“因为你傻啊!”谢淮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秦轶言,现在我给两个选择。你如果当我是谢家人,就把买包的钱退了给我买六万块钱的零食吃!阿瑶又不稀罕名牌包,可我穷我想要吃的;要是你认为我和谢鼎城不一样,就跟我回家住到开学一起走。你自己选吧。”
两个选择摆在他眼前,一下堵住了所有退路。
秦轶言欲言又止,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谢淮的话逻辑性很强。
“我们是朋友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谢淮瞪着已然泛红的双眼抬头:“难道你觉得不是?!”
看到秦轶言茫然无措的眼神,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给他送东西吃,生病时拖他去医院,这些行为在他眼里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啊。
秦轶言的世界是贫瘠的,他体会不到别人的关爱,也理所应当地不懂感恩。
其实自己才是傻子,以为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一个亡命之徒拉回来。结果折腾了这么久,只是对着一块木头喊破嗓子,无功而返。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猪头!”他抓着秦轶言的衣领,埋头小声啜泣起来。
“小淮,你们怎么还不回来?”转角处传来了谢泽瑶焦急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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