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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侠(古代架空)——群青微尘

时间:2021-11-21 10:24:07  作者:群青微尘
  这剑法玉求瑕不是没见过,武无功凭着这剑法威震四海,坐稳盟主位子,却少有人知道他家少爷九岁时就已偷师而成。
  玉求瑕忽而有些恍神,过往光景倏时涌上心头——那时金乌正临幼学之年,可烦练武的事儿,听宁远侯家出了个天赋异禀的小公子,武盟的人日日流水般地往厅堂挤,想把他揽进自己门派里。但金乌偏不干,提着剑往院里兵铁架前一站,把各流各派的功法演了一遍,又煞有介事地把其中舛讹挑了个清楚。后来没人敢收他,连武无功也不成,因为金乌只看了一遍就把钧天剑演了三成,人人道此子日后若不是独步天下,就定是个武林祸害,个个都绕着道走。
  可现在没人记得他少爷了。金府荒芜,枯草萋萋,墙头外立着几个歪扭的坟包。江湖息生息死,人死名散,谁也记不得锋镝余生的金震,更没人记挂曾有五陵年少,志气凌云。
  他若不记得,便再也没人记得那罗刹鬼的真名。
  刀鞘挡不住,玉求瑕索性也一齐丢到旁侧。他先前还真不确定这人是他家少爷,见这人除容颜外,身上没半点过往影子,愈套话心愈凉。可现在却不同了,初学刀时他便是与他家少爷对练,若是方才还有所犹疑,现在早已认出了这刺客路子心性与金乌如出一辙。
  不是像,而是本来如此!
  金五此时可气得够呛,这人连鞘都丢了,赤手空拳对上钧天剑法,显是自负得过分。今儿本是来杀人的,现时却火冒三丈,径直把手上的剑也丢开。玉求瑕不拿刀,他也偏不要拿剑。
  拳头倏地攥紧,金五发狠地往对方要穴打去!步移身进,摧齿透骨,拳头如雨点般招呼上来。瞧着是少林拳,可拳眼里却阴毒地藏着枚环镖,打在身上定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扣着两指,指节外凸,每记都迸出全身气力。玉求瑕额边沁出冷汗,慌忙卷着袖去抵。使刀还有些胜算,拳脚他可拼不过金五。
  “慢着慢着,我不打啦,饶了我吧少爷!”玉求瑕抱头鼠窜,“你一剑刺死我算了,一拳一拳来,和剜砧板上的鱼有何不同?”
  罗刹鬼闷声不响,像扑食猛虎般冲上去厮打,看着无甚章法,实则严明仔细得很,没有半点纰漏回旋的余地。玉求瑕用袖口卷着拳去抵,立时觉得皮肤上火辣辣的疼,内劲一直冲到脏腑里,翻江倒海,直让人头昏脑胀。他东逃西窜,从架床上跳到竹梅围屏边,瞧准时机往屏后一闪。
  玉求瑕闪得快,金五没躲及时,半边肩膀撞到石屏上,顿时龇牙咧嘴地歪了身子。于是玉求瑕趁机脚尖一勾,扑上去扭住他胳膊,像何罗鱼一样巴着他不放。
  两人在地里滚作一块扭打,凶狠得紧,磕在柜脚门扇上,掀得尘土四扬。金五先前不慎撞了一下,肩骨嗡嗡发痛,胸前更是火烧似的疼,玉求瑕箍着他两手,死活不放。
  “放手!”
  金五吼道,可玉求瑕偏不放。刀客习的是玉女身法,身子柔活得很,像蛇般绞在罗刹鬼身上,且愈勒愈紧。金五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眼前发暗,这人抱着自己的劲儿可够难缠,他觉得再过片刻自己都要被绞出水来。
  他俩像无头苍蝇般滚来撞去,碎瓷片扎进肉里,血和汗滴撒了一路。金五拼了命似的要挣脱,从喉咙里挤出几丝骂声,“你他娘的……唔!”
  刺客忽而住了口,因为他的眼角瞥见了地上躺着的白瓷瓶。碎裂的瓷片间有粘稠的蜜浆在淌,细细的涓流在月辉里莹润发亮。同时一股甜腻的香卯足了劲头往他口鼻里灌。
  金五想起那瓷瓶儿上的字,顿时脸色煞白…是醉春园的人先前在房里放的些助兴玩意儿!
  他一眼扫过去,发觉他们方才打闹得厉害,瓶罐碎了一地,什么助情香,海狗肾,夜来春,甭管是抹的,喝的,吸的,全淌在地上。房里浓香浮动,像撩人的手在身上摩梭,旖旎情动,掀起一阵发昏的浪潮。
  这儿逼仄,环堵笼着风,浓香扑头盖脸地压下来,像围幛般裹着人,四下里都是交织作一起的弄情香。
  似是有人擦燃了火苗,在他们身上燎。先前兴许是一星半点,往后便愈发滚烫炽烈。
  金五喘着气,忽地疯也似的挣扎起来,他大吼道,“放手!玉求瑕,你他娘的快放手!”
 
 
第102章 (十七)桃李醉红妆
  听得怀里那人不住吼叫,玉求瑕却死也不肯放开手。七年前他松了手,足足后悔了几千个日夜。他觉得哪怕只是松了分毫,他家少爷就要像烟一般从指缝里溜开,再也抓不住了。
  甜香发腻地萦绕在鼻尖,玉求瑕忽而觉得自己也像被灌了酒般酣醉,脑袋晕乎轻飘,似在云端悠悠的走。
  金五还在像方搁浅的鱼一般扑腾,一刻也不肯安生。开始还在对玉求瑕破口大骂,问候他家祖宗,甚么尖利的腌臜词儿都一箩筐倒来,听得玉求瑕满面通红,到后来话语渐渐含糊,声音也弱了些,光在喘气儿了。
  “离我远点。”金五有气无力道。
  “不要。”
  “那就放手。”
  “…不敢。”
  玉求瑕觉得脑袋里像灌了铅,头重脚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金五,却忽发现对方没了声息。他没发觉房里的异状,只觉眼前像有光点在晃,亮如白昼。他死死箍着金五的手,凑到那人耳旁唤道。“少爷?”
  金五不说话了,他垂着头,瞳孔有些涣散,汗珠从惨白的颊边滑下,在地上坠成几点圆圆的水渍。他俩的身子现时都滚烫地贴合在一块,热汗涔涔,仿佛连月光都被这灼热炙烤得如翻滚的元水。
  “你…”金五晃了一下脑袋,断断续续道,“放开我。”
  这话方才不知嚷了多少次,玉求瑕可不肯,反而又勒紧了他几分,执拗道。“不要,我才不要,少爷。要是放了手,你就得把我给打一顿啦,我还没想死。”
  话虽如此,刀客也渐觉古怪。甜丝丝的媚香从四处涌来,直让他血往脸上涌,衣料擦在身上麻酥酥的,在肌肤上激起涟漪似的战栗。金五潮热的呼吸扑在面上,他的心也似擂鼓般怦然作响,发狂般地撞着胸口。
  玉求瑕觉得有云雾蒙在眼前,兴许是隔七年,他今儿不知怎的就觉得他家少爷格外好看。微睁的碧眼里像笼了空濛山雨,寒霜化作两池荡漾春水,袅缭得乱人心弦。
  “放手,我……”金五的眼睫在颤,声音低了下去,许久才挤出个字。“……痛。”
  玉求瑕一点也不肯松手,他心跳得厉害,觉得言语胡乱地往嘴巴外蹦。“别,别来这一出,我知道你又耍我。少爷,你最会装啦,哪次不是扮得可怜兮兮地去找夫人?我才不信你…”
  话音没落,他就忽觉得金五瑟索发抖,接连咳了好几声,血立时滴在地上,刺目的殷红。
  玉求瑕没想到这出倒是真的,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赶忙问道:“…少爷?”
  金五这时可真痛得厉害,喘不上气,他有些后悔带着伤跑来这处了。本想着对方应是个一刀便能解决的货色,没想到竟难缠至极。他肋骨断了,经过一通磕绊,若是重点还说不准要戳进肺里,因为他现时呼吸里都带着铁锈味儿。
  在这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自己要挨左三娘揪着耳朵骂了,说不准还要被她按在床上养三四月的伤,不许出门,这可得让他百天内都闲得发慌。
  夜色里罗刹鬼脸色惨白得吓人,却又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声音若游丝般轻。“脏腑八成…出了血。”
  见他每喘一次,口鼻间似是有血雾在涌,玉求瑕赶紧松手。先前金五动作略显僵硬,又时常护着胸口,玉求瑕便猜他是不是伤着了,不想果真如此,看着还伤得挺重。
  “我…我和你闹着玩儿的,少爷,你若是难受,直接与我说不就成了?”
  玉求瑕慌慌张张,却先摸了地上落着的瓷瓶,抓在手心里。他赶忙去看金五,这人与以前不同了,要是七年前的金乌,哪怕只蹭破了些皮,手指擦了道口儿,都会先到林仁夫人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先撒泼一场,哪像现在这个闷葫芦,甚么话都不肯说?
  金五撑在地上,一边手捂着嘴,气息不匀地喘,时不时挟着几丝咳嗽。他呼吸又急又浅,胸膛起伏,像急速拉动的皮橐,身子渐渐蜷起缩成一团。
  玉求瑕凑近他,一时急得六神无主,碰也不是,扶也不是。正焦急间,却忽见金五指缝里隐现出嘴角上扬的弧度,又突兀地听他道。
  “…呆子。”
  刹那间,罗刹鬼抬手往玉求瑕面门按去!玉求瑕倏地瞥见那指尖套着枚新月铙,寒光锃亮,锋利得残忍。原来他脱了缠缚,总算从身上摸出暗器来。
  见了这出,玉求瑕既惊又难过,心里连连叹气,脱口叫道。“少爷…你又来诓我!”
  铙锋已探到他眼前,金五声色俱厉:“不诓你诓谁!”
  刚才那血是他咬破舌尖吐出来的,倒还真有些唬住了刀客。他向来可会装病,只可惜装没病的时候比较多。
  玉求瑕一面作惊惶状,一面却伸手用瓷瓶巧妙一格,抵住刃锋。他丢了刀,情急下只得摸出身旁落着的玩意儿抵挡。金乌用这法子偷袭过他数十百来回,他早了然于心。可要不是他自己也甘愿挨骗,他家少爷也不会次次拿这法子作弄他。
  那弧刃削铁如泥,刺客又使了全身气力,一下便把瓷瓶掼了个豁口。细白的瓷片四下迸溅,打入墙中,落进地里当啷作响。一股粉尘忽地蔓了开来,像浓重的云从天里坠下。
  粉烟扑头盖面而来,金五觉得眼眶又痛又热,像有人撑着他眼皮往里边洒辣椒粉,更要命的是那烟裹着浓香往口鼻里钻,所经之处似有万蚁噬咬,麻痛里竟透着几分酥|爽。他呛了几声,喝道。“你拿的什么玩意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玉求瑕也呛得涕泗横流,好不容易睁了眼往地上的瓷片儿一看,总算认出了上头的字,老实地回道:“春宵散。”
  “什么?”说不准是药效还是急火攻心,金五霎时双膝一软,撑着墙才没倒下去,他红着眼瞪对面那人。
  玉求瑕咳了好一阵,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答他:“咳…醉春园……常用的方子。”
  眼前的光景忽而不真切了,像有石子打在水里,泛开层叠涟漪,黛青的夜空与月光像水般在面前浮动。不知怎的,金五在朦胧间好似看见了远处的烛影,歌伶舞妓柔美的身姿在纱帘后绞缠,欢声浪语。
  他想起往时在同乐寺里守夜时听刺客们谈天,说水部的人向来使黄赤之道,为了窃信杀人在床笫勾魂上颇下功夫。入了水部,那便再不算得雏儿。他又想起水十六第一回 去杀人的模样,她性子向来寒峭,那一夜归来后却眼眶发红,一瘸一拐地躲进观音阁后落泪。
  那时他觉得这是件平允的事儿。刺客们笑水部的人快活自在,能鱼水相欢间不费劲地取了人命。金部杀人向来以命换命,水部只需破了身,与人入房厮磨一回便成,轻易极了。
  只是现时金五似乎明白了水十六那夜落泪的缘故,他们都是被拘束着的人,命不由己,情亦然。
  似有一片黑雾蒙在眼前,一切都混混沌沌,如天地未开。金五使劲儿想睁眼,眼皮却耷拉着抬不起来。他觉得自己时而在天上飘,时而撞进漆黑暗沉的海里,有无形的手攥着、碾着、扯着他,要将他五体扯裂,先时觉得冷,而后又热得过分。
  有潮热的气息洒在他面上,金五眼饧耳热,神智不清,只隐约觉得有人抱着他,在耳边低低地唤,“少爷……”
  那声音熟络得很,一时间扯得他心头闷痛。但他说不上来这感觉,只一个劲儿地往后缩,想从昏黯里抽身。那春宵散的劲头着实够大,他不留神吸进了大半瓶,现在头痛欲裂,身上沸水似的发烫,呼出来的气都灼烈得很。那人似乎昏乱了,又哭又笑,抱着他不肯松手,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少爷。
  “我…不是……”金五总算捉回一丝神智,卯足了气力才把这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俩挨在墙边,像软泥般瘫作一块,玉求瑕这回把自个儿也赔上了,两人这时都迷昏了头,热疯了眼,却身子发软,再无厮打的气力。
  他俩都难受,火从脚底一直燎烧到头顶。金五被药沾得多一些,脑壳子遭棒槌敲打似的疼。
  玉求瑕忽地抓住他肩头往墙上掼,眉眼弯得像月牙,用额头磕着他脑袋道。“不,你就是。如果你不是…那我这些年头岂不是白活?下辈子要偿天山门的债…下下辈子……得还天下人的情,只有这辈子能看着你啦。”
  他气喘得很急,看着在笑,眼睛却水润晶亮,墨黑的眸里盈着泪花。“少爷,你就应我一声……成不成?”
  这些话依旧没头没尾。金五听不懂,也没心思去听懂,他咬着牙摇头,汗珠汇成了细流,没入红绢衫里,湿透的金线牡丹花儿贴在身上,热得他难过。
  玉求瑕叹道,“我猜你本是要应的……”金五忽而觉得肩头一松,那人把手移开了。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听他笑道,“…但被我亲得说不出话来啦。”
  金五眼瞳缩了一缩,有片阴影忽地覆上来,攫住了他唇舌,把所有灼热喘息堵在口里。
  “……唔!”
  倏时间他懵了头。混沌的脑子里像有山翻海转,遭了晴空霹雳。
  牙关被侵开,舌尖探了进来,在嘴里游蛇似的绞缠,轻挠着内里,激起一串细微的战栗。金五喘不过气来,被堵得头昏眼花。弄情香与春宵散像舞妓们婀娜的玉臂,撩拨,轻抚,摩挲着周身,舐得他难以自抑。
  刺客头脑犯浑,眼前有五六个影子在晃,连那人的模样也望不清。但现下已想不得那么多了,金五只觉得自己头颅似铁般沉,眼前发暗,伤处也一阵阵刺痛,似是随时要昏聩过去。他胸前的伤口压得迸裂似的痛,膝腿发软,身子想要像水一般滑下去,可玉求瑕抱着他,一点儿也不肯松手。
  琵琶小曲儿悠悠地从夜色里传来,倌人们柔媚的嗓音像蚕丝般一圈圈绕在耳旁,两人心如飞马疾蹄般怦怦跳动,唇舌吮弄的水声清晰可闻。晶莹液珠伴着紊乱的气息从下巴淌下来,滴在红衫青服上。金五被浑浑噩噩地按着亲了好一会儿,气都喘不匀。
  那人终于放开他,轻声道,“少爷…”
  金五眯着眼看了半晌,春宵散药效厉害,眼前人影影绰绰,瞧不清颜面,于是他在半昏半醒中执拗地拧头。
  谁知那人笑道,“你不认,我自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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