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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恩(近代现代)——十一月十四

时间:2021-11-21 10:38:56  作者:十一月十四
  这哪里是像要大好的样子,但谁也不想去点破,宴夫人点着头应 “嗯”,宴洲让人去端了热水来给宴夫人去寒气,跟着到床前头看宴淮,开口道:“自小你就不让爹娘省心,好好养着,知不知道?”
  宴淮还是笑嘻嘻的,但平日里那种吊儿郎当配上此时的病态让人看一眼就心酸,他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个红布袋子,声音有气无力:“长嫂才生产,哥你怎么也跟过来了?那我当面恭喜兄长…… 就是我这个做小叔的一时半会亲眼看不见孩子了。”
  他将那红布袋子递出去到宴洲手里:“之前没想到是龙凤胎,求来的平安福给宴柏一个,剩下个单的,所以前两天我让藿香又去求了一个来,本是想让爹替我转交,既然哥来了,就带回去吧。”
  宴洲为人严肃正经,一向认为堂堂七尺男儿哭哭啼啼不成样子,此时却忍不住别过脸去不看宴淮,只说:“等你好了,自己送!”
  宴淮又往前递了递,劝道:“哥。”
  藿香和季安一直在旁边守着,季安知道了真相,总怕自己演不好要穿帮,连脑袋都不敢抬一下,老实巴交地站在一边,倒是藿香机灵,上前替宴淮把那红布袋子塞到宴洲手中,帮忙劝道:“大少爷收着吧,这寺院很灵光,平安福是住持师父开过光的,对小小姐好。”
  自打看见宴淮的样子,宴洲就知道不好了。
  他们宴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虽不像开医馆的经常与病患打交道,可也多多少少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他知道一个将死之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他还是嘴硬,将那布袋收回怀中之后,又说:“我收了可就收了,下回你见孩子,再准备新的见面礼才行。”
  宴淮嘴角露出来个苦笑,轻轻点头:“好。”
  他声音很轻了,像是累极,一合眼便又睡过去了。
  这几日都是这样,宴淮精神很差,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宴二爷拉了下宴夫人的手,轻声道:“走吧,让他好好休息。”
  宴夫人又看一眼宴淮,将他盖着的被子重新整理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被宴二爷扶着回了主院的屋子。
  她赶了好几日的路,今日已过晌午却还水米未进,然而此时仍旧根本没有一点胃口,坐在榻上以泪洗面,望着宴二爷道:“老爷,得救救淮儿啊,我求求你,再想想法子。”
  宴二爷又何尝不想救宴淮,哪个白发人想经历送黑发人的苦。
  可他也实在没有法子,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宴夫人哭得伤心,冲宴二爷道:“我们宴家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孽,是,我们坐地起价卖过高价药材,可从没有黑心卖过假的,也没有坑过穷苦人家的银子,年节时候也广结善缘施粥施米,怎么,怎么就…… 老爷!我只有这两个孩子啊,怀淮儿的时候我吃了多少苦啊,他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活啊!”
  宴洲在宴淮房里坐了一会儿,又让管事给堂兄安排了客房,这才去后厨让人给宴夫人备些饭菜,端去宴二爷和宴夫人房中。
  宴夫人还在哭,看得人心下难受,宴洲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情绪宽慰几句,哄宴夫人吃些米粥,才去问宴二爷:“爹,信中说得含糊,大夫到底怎么说?”
  宴二爷眉宇间尽是愁绪,摆了摆手说:“都不成,什么也说不上来,请了四五位大夫了,都说淮儿脉象正常没有异状,只能开一些补养的方子出来,半点作用也没有。”
  这也太奇怪了,宴洲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宴二爷说:“也不算忽然,我们回来的路上淮儿染了风寒,半夜高烧起来,驿馆离镇子有些距离,是淮儿自己开方子抓的药,吃过之后烧就退了,但一直咳。”
  宴夫人立时就急了:“他自己开药?他哪里会开什么药!平时看些医书也就算了,怎么还来真的啊!”
  “回来也去过医馆了,的确只是风寒之症。” 宴二爷头疼,也懊悔当初就该请镇上的大夫来看一看,可事已至此,他也没得后悔药可吃,“而且本已经大好了,连咳嗽都轻了不少,谁想忽然又吐了一回血,眼看着人精神就一日比一日差下去了。”
  宴洲也皱着眉:“再没有一个大夫知道怎么回事?”
  宴二爷道:“没有,我现在去请的那位神医…… 希望他能有办法吧。”
  一家人一筹莫展,宴夫人只喝了小半碗粥便实在吃不下了,饭菜放在那里少倾就冷,她盯着瓷碗上的一朵花出神,半晌忽然道:“老爷,淮儿这病…… 怎么…… 我觉得……”
  宴家做草药生意,比寻常人家少信些神佛的事情,平日里宴二爷就不怎么觉得她抄经礼佛有什么用,可到了这会儿,宴夫人也顾不上许多了,支支吾吾半晌,还是迟疑道:“我怎么觉得,淮儿这病不像是病,像是中了邪?”
 
 
第61章 
  作者有话说:前头其实已经有铺垫啦,宴淮带安安去城郊佛寺逛的那一段写那儿菩萨很灵、宴夫人信菩萨、主持接待章华的时候并没有讲求众生平等、平安福牌分三六九等什么的就是在给这里埋线啦,不过当时宴淮对安安还不是喜欢,这些套路也是他回家过年那会儿才慢慢计划好的。
  虽说不全尽信,可死马当成活马医,什么法子也没有的情况下,宴二爷还是默许了宴夫人要驱邪避祸的想法。
  人都是要一线希望的,宴夫人自打认定了宴淮是中了邪,人倒是没那么焦虑无措了,在家中供奉了菩萨像,每日都虔诚地烧香礼佛。
  宴夫人被这个从小不让人省心的小儿子折腾得几乎瘦了一圈,阖府上下也是日日忙做一团,季安每每看着都觉得脸热——将府上弄得人仰马翻,全是他的少爷为了娶他过门闹出来的。
  他心中过意不去,每天都去小厨房亲自守着煲补汤,用一种弥补的心态送去宴夫人房中,笨嘴地小心劝慰:“夫人,少爷,少爷会没事的……”
  他额头上磕头弄出来的伤才结了痂,看着很丑,但宴夫人接了他端来的补汤,拍了拍他的手,叹一句:“你有心了。”
  忠心的下人不在少数,可能做到季安这个份上的属实难得。
  然而季安更心虚了,连带着耳根都泛了些红,借口还给宴淮炖着药,赶紧跑了。
  但这倒是提醒了宴夫人,她忽地想起来之前宴淮送给两个孩子的护身符,藿香说过一句什么那寺院很灵光。
  宴夫人豁然站了起来,暗道自己怎么昏了头,只顾着在家中供奉菩萨,都没想起来请位师父来家中看一看。
  她想到就要做,急忙吩咐管家备了马车,藿香自告奋勇地引路,出门一路奔城郊的寺院去了。
  快到清明,寺院香火十分旺盛,人人都道这里的菩萨灵验,宴夫人更多了几分希望,捐了好大一笔香火钱,希望求见住持师父。
  小和尚引她往正殿去,住持师父正在打坐,宴夫人没敢打扰,只立在一旁静等,没想到那住持师父闭着眼睛未曾看她一眼,却一语道出了她的来意心事:“夫人是为了后辈来的。”
  宴夫人未曾想被看破来意,心中立时便是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喜,瞬间燃起来的那种看见希望的感觉浇都浇不灭了,她急急地求道:“师父神算,还请救救我家小儿吧!”
  住持师父不紧不慢地立起来,请宴夫人坐,又让小和尚去给宴夫人倒茶,然后才道一声 “阿弥陀佛”,说:“夫人莫急,请慢慢讲。”
  内殿燃着很重的檀香,宴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静心,这才将宴淮生病的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她充满希冀地望着住持:“还请师父想想办法,救救小儿吧!”
  住持亲自给宴夫人添了一盏茶,道:“夫人可带了小公子的生辰八字?”
  宴夫人急道:“我记得,我写给师父。”
  住持一点头,有小和尚送来纸笔,宴夫人一一写了递给住持:“师父请看。”
  住持看完便将那纸条扔进香炉里头烧了,道:“这位夫人,佛家渡人,不渡命。”
  这是命该如此的意思?
  宴夫人顿时脸色白了几分,不相信般喃喃道:“师父,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住持师父不答,却又问宴夫人道:“夫人当初怀有身孕之时,该是吃了不少苦吧?”
  宴夫人连连点头,住持却目光微敛,并没有再看宴夫人,只望着香炉里头的纸一点点燃成灰烬,低声道:“小公子命中有煞。”
  宴夫人急得什么礼数都顾不得了,急急问道:“那可有解?”
  “有。” 住持拿过刚刚宴夫人写宴淮生辰八字的纸笔,也写了一个生辰八字递回去,“若是能寻到这个生辰的人娶为妻室冲喜,小公子便可避过此劫,安稳一生了。”
  宴夫人如得了救命仙丹,将那纸条珍之重之地收好,脸色都多了几分喜色,连连道:“多谢师父,若小儿得救,信女愿一生诚心礼佛,捐赠香火,供奉菩萨。”
  然而住持却又讲:“一段孽缘罢了,夫人还要切记,得失相伴,贫僧劝夫人,莫生执念才是。”
  宴夫人的动作一顿,迟疑道:“师父此话…… 何意?”
  住持又念一声 “阿弥陀佛”,高深莫测道:“小公子命中无子,若是日后有了子嗣,会有损阳寿,所以这冲喜的人选,夫人切要慎重。”
  一条喜讯跟着便是一条噩耗,宴夫人当场愣住了。
  她一辈子最大的夙愿也不过是两个孩子成亲生子,安稳度日,可宴淮命中无子?宴夫人没办法接受,不由得哀求道:“没,没法子解了吗?”
  自然是没法子解的,住持师父已经讲了 “得失相伴”,她不能既要儿子,又要孙子。
  回来的路上宴夫人都一脸愁容,宴二爷一早得知了夫人亲自去了寺院,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焦虑地在院子你打转,见宴夫人失魂落魄地回来心里便是一冷:“夫人,夫人这是……”
  宴夫人顾不上还有下人在侧,扑进宴二爷怀中嚎啕:“老爷啊!”
  下人们立刻纷纷各自装作有事要做的样子躲开了,藿香也跟着眼观鼻鼻观心,跟在管家后头退出去,一路小跑回到宴淮的院子,跑得气喘吁吁,一进门先咕咚咕咚喝了两碗水,才道:“少,少爷,事情办,办妥了。”
  他自己给自己拍胸口顺气,又说:“就是夫人听闻少爷以后不能有子嗣,哭得伤心。”
  宴淮示意他去歇着,又说:“后院儿给你留了胭脂鹅脯,自己偷摸儿吃去。”
  藿香立即往外跑,然而开门刚跑出去又折回来:“少爷,我能带出去吃不?”
  一听就是要去找冬生,反正他这边和季安的亲事一定,就打算让藿香也出去成家立业,宴淮索性不管他,一摆手道:“去吧去吧。”
  又说:“在外头多打听着点消息,别真有其他的姑娘添进来捣乱。”
  闹闹腾腾的藿香出去了,屋子就安静下来,宴淮拽了下正不知道发什么呆的季安一下,问:“怎么了?”
  季安抠着自己手指头,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们骗人,是不是不好。”
  宴淮把快要抠破皮的手指解救下来握在自己手心里,说:“是不好。”
  季安更愧疚了:“可…… 可是还要骗老爷和夫人…… 我明天早点起床给夫人再炖一些补汤吧,夫人都瘦了……”
  宴淮没忍住笑了一下,故意道:“啧,还没过门呢,就知道心疼和讨好婆母了?”
  自打上回坦白的时候叫了声 “娘子” 把季安逗得脸都红了,宴淮就老喜欢拿 “相公”“娘子” 的称呼逗季安,现在连 “婆母” 都出来了,季安更羞得不敢抬头,把被宴淮握在掌心的手往回抽:“少,少爷,你别逗我。”
  然而季安哪里有宴淮力气大,拉扯两下就败下阵来,反倒是被宴淮捞进怀里抱住了。
  季安自欺欺人,打不过就躲,躲不开就闭眼,假装自己看不见就当做没发生,只有红通通的耳根出卖他的害臊。
  一闹腾季安才能多少放下些心理负担,宴淮这才正经道:“安安,我爹娘这几日不好过,我知道的,可等熬过去也就好了。我是要让你名正言顺跟着我的,没别的路可以走,直接实话实说事情会变得更复杂,所以只能骗他们。不是你的错,不要多想,知道吗?”
  季安当然明白宴淮的用心良苦,缩在宴淮怀中乖乖 “嗯” 了一声,又扬起小脸来看宴淮,红着耳朵根说:“那我,我以后每日都给老爷和夫人炖补汤。”
 
 
第62章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了这一茬!!让我一个俗人装高僧跳大神可太难了呜呜呜…… 另外: 【调休通知】本来是每周三固定休息一天,鉴于我今天晚上又要去剁手,所以调整到明天......
  很快外头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宴家二少爷害了怪病,请了城外佛寺的住持师父批了八字,要娶一房妻室来冲喜。
  然而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实质性的进展却没有多少。
  宴夫人用了好几日的时间说服自己儿子活着便好,他孙儿孙女全都有了,不求宴淮一定给宴家开枝散叶,可没成想她自己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能找到合适的 “冲喜” 人选却也并不容易。
  先不论是否能寻到特定生辰八字的人,便是有了,也未见得会愿意嫁过来,毕竟 “冲喜” 一说虚无缥缈,不是穷到要卖女儿,谁也不愿意孩子嫁给一个即将病死的病人,说不定没几日就要守寡,一辈子就这样葬送了。
  他家连告示都贴了几波,下了重聘求娶生辰八字合适的女子为正房夫人,回应却也寥寥无几,骗子倒是来了好几拨。
  十几日过去,冲喜的事情毫无进展,宴淮的病情却更重了,眼见每日没多少时间是醒着的,便是醒了,却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府上渐渐又愁云惨雾了起来。
  宴夫人又开始以泪洗面,宴二爷也越来越多的叹气,宴洲日日在外面奔波,又日日无望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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