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许尧臣手机响了。
他垂眼一看,陌生号码。
接起来,那边少气无力的,“喂,是我,周余……别着急挂,有正事。”他缺氧似的喘了声,“你经纪人要是在,就开免提。”
许尧臣把免提开了。
“网上这事儿,一方面冲你,一方面冲我。许尧臣,算我周余对不住你。”周余剧烈地咳起来,这边许尧臣没催他,等他痨病鬼似的咳完了,才问:“你和周崇春斗起来了?”
“真聪明,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周余话音一转,又啐了声,“妈的,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吧,周崇春想在我父亲跟前搏个脸面,证明自己有眼光,会投资,手底下捧得出来人。去年,项目没正式立下来前,他跟老爹立了军令状,打包票《神魔》……是,改叫《尘嚣》了,播放量能挤进平台前三。虽说这IP是我看上的,可他非要,那给他也行。后来周崇春看上了孙安良,又拍着胸脯要捧出个一线流量,叫全网看看什么叫‘红’。他放了狠话,如果这一战没能成,那往后就不折腾了,老爷子叫他干嘛他干嘛。”
话到这儿,许尧臣也差不多明白了,但没打断周余,让他接茬往下说。
“我爸吧,顶烦我跟戏子们牵扯不清。过去这老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这回周崇春非要把事儿捅他眼皮底下,让他看着我在外头是怎么浪荡的。一步一步,和他底下的营销公司净琢磨怎么‘黑红’了。当然,黑的是你,红的是孙安良。他那点小心思,上不了台面。以为把你抹黑成一块臭狗屎,就能向老爷子证明我撑不起公司,是个败家子儿。”周余嗤笑一声,“我是没盘明白他的逻辑,兴许他就没那个脑子。”
周余话音一落,许尧臣刚要开口,却被刘铮抢了先,“小周总,这话就怪了,那为啥你追求我哥是败家子,你哥和孙安良厮混就是青年才俊?”
“这你就不懂了,小子……”周余又咳起来,撕心裂肺地,半晌,才道,“我是正房,懂吧?那老周家的亲戚们眼里,我才是正统,和他周崇春,不是一码事。”
这种从内里就十分腐朽的家庭争端对许尧臣来说就跟放了个屁一样,他冲刘铮一摆手,示意他别追问了,甭给封建残余势力散播余毒的机会。
“苦是诉完了,小周总,剩下的话也别憋着了。”
周余听了许尧臣的话,像是颇遗憾似的,道:“我是真中意你啊,啧,可惜了。”说是这么说,却也听不出真可惜的意味,“按我的意思,顺水推舟,等他真的图穷匕见,再动作。现在还……”
“不用兜圈了,”许尧臣手肘搭着膝盖,倾身凑近了手机,“一句话,你就是要让《尘嚣》彻底黄了。周余,你来知会我们一声,我感激,但后面的事儿,各凭本事吧。”
周余那边在沉默过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没说出来,于是道声保重,切断了通话。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谁的面色都不好看。
相较于周崇春不入流的目的和手段,周余才是一个真正地不是个玩意儿。他把自己放在高位,眼皮耷下来,目力所及处,众人皆蝼蚁。
“他怎么能……那是大伙起早贪黑,吃着沙子吹着冷风才有的作品呐。”刘铮将这话道出,是每一个用双手付出过劳动的人才能体会的心酸。
“崽,没事儿昂,就这鸟人这狗屎,爹能给你扛过去。”陈妙妙嘬完一颗电子烟,把烟屁股弹进垃圾桶,“瞧见没,铮子,人啊,混着混着就能发现,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不敬业、耍大牌,都不难解。周崇春是莽,但不真傻,把你踩得差不多,就得往回拉了。”陈妙妙蜷着手指,关节磕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可脚踩两条船……私德有亏可不好办。其实同性恋这事,现在官方虽没表态,但民间早就接受了,只要不是高调示爱,也没不妥,毕竟嘛,情感自由。问题是甭管异性还是同性,谁都接受不了‘背叛’,尤其公众人物,这名声忒难听。”
“周余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静观其变,”许尧臣看过来,“不过观的不是周崇春,而是他周余。在桁州,到底是谁拍照曝的料,还未可知。”
刘铮听罢,在边上“嘶”一声,“哥,我咋有点紧张了。”
“紧张个屁。”许尧臣手里的笔甩给他,起身要走,“下礼拜进组了,明儿跟我去趟超市。”
刘铮应了声,后面陈妙妙吆喝他:“你他妈少吃点,你那灯神真是不能胖。”
许尧臣帽子一扣,冲他摆摆手,十分潇洒地走了。
刘铮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拐角,小声地问:“我哥……这算不算活回来点儿了?”
“屁咧,”陈妙妙这枚壮汉露出老母亲般的忧伤,“他就装吧,小兔崽子。”
回去的路上,许尧臣收着崔强的消息。
自打这群人一起进局子,崔强就失联了,许尧臣找他几次都没找着。
“哥已经回成锦了。先前办点别的事,耽误了,没跟你联系。弟啊,从现在情况看,你是方程的事恐怕兜不住,警方早晚要找你核实,自己得有个准备。万一有什么事,随时给哥来电话。另外啊,哥再多句嘴——你那厉老板,确实是个爷们,够义气。听哥的,好好处,错过了将来一准后悔。我这儿一切都好,勿念。”
许尧臣听完语音,给崔强转了两万块钱,只说是给小侄女买零嘴,多的就没再提了。
——从过去到现在,他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太少了,所幸如今无债一身轻,能用来表示兄弟情的,也就是孔方兄了。
天擦黑时,许尧臣回到了冷清的出租屋。
在屋里转了一圈,开了三回冰箱又关上,没意思极了。
最终,他挑了盒自热米饭,边扒拉边打开电视,给自己折腾点热闹的背景音。
他换到新闻频道,在祖国欣欣向荣的画面里,吃他的广式腊肠饭。
吃到一半,手机叽叽叫起来。
是顾玉琢。
一接通,二百五就在那边叫起来,“臣,了不得了,你和镖哥不但有了超话,且隐隐要追上沉着了。臭不要脸啊,你说厉狗是不是暗箱操作了?”
许尧臣懵得很,“说什么呢你?”
“日啊,超话你都不看,天天干什么吃的。“顾玉琢恨铁不成钢,“不说了,挂了,链接发你自己看。”
挂了电话,许尧臣点开链接,进去先让满屏爱心晃了眼,紧接着就看下面附了张电影院的照片,照片上打着“为爱包场”四个血红的大字。
再仔细一瞧,来源是励诚内部员工。
据透露,是老板包的场,让社畜们自行调配休息时间,分批次去看《神探一二三》,且到场就能有爆米花可乐,管饱。
-本加班狗来爆个小料。听说不光是本市,就连我司外省临时项目处都有票。说实话,能这么上心,就不是钱的事了吧。
-慕了,真的。
-这就是霸总的爱么,我他爹的看了那么多年的小说终于照进现实了?
-说半天你们也没说是哪个老板。
-厉扬,其他的去百度吧。
-你进都进来了,不看看cp叫什么?
许尧臣看到这儿,下意识地往上扫了一眼,扫完,险些被嘴里的饭粒子给呛死。
——他们俩,叫果粒橙。
第64章
十分凑巧,许尧臣下部戏的拍摄地又是在桁州。
现代都市剧,带点玄幻色彩,讲女主角在继承祖宅的同时也继承了一盏古灯,据传灯与其家族有一段缘,没事要拜一拜,平时给上上供,许尧臣饰演的,就是附在灯上的一缕魂,并假装自己是寄住其中的灯神。当然,建国之后成精的东西就不许出来蹦跶了,所以他在剧中被解释为被时空扭曲过的异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难得地,许尧臣捞着了男主,可粉丝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被那草率的定妆照给刺激得几乎心梗,只好试图劝他放弃这个角色。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有钱不赚王八蛋。
许尧臣带着四口大箱子和一只刘铮,裹着大羽绒落地桁州,被剧组车接上,前往拍摄地。
刘铮坐车上闲的蛋疼,一头扎进了他新关注的超话——果粒橙。
不得不说,cp粉的战斗力是无人能敌的,线上线下,就没有他们抠不出来的糖。甭管是糊照剪出来的视频,还是顺着糊照发散的小作文,有一个算一个,个个感天动地,让人一点开就容易沉溺进去,非常洗脑。
这也就直接导致水蜜桃女孩和果粒橙的果子们四处开战,吵得不可开交。
刘铮看热闹看的很起劲。
“哥,又有新料了,”他激动地把手机往许尧臣那边怼,“情侣腕表啊哥……不是,你有这块表?我看评论贴图说二百多万呢,咋的,你中彩票了?”
许尧臣本来在边上假寐,听见这一句二百多万,睁眼了,眼神瞟过来,落在超话里那张糊图上。定睛一瞧,好家伙,没的说了,他确实戴过,同款不同色,他当时戴的玫瑰金,厉扬这块是铂金。
“你失忆了?去年做活动时候老陈跟托他命根子一样托过来借我用的。”许尧臣又靠回去,“按说,他们俩才情侣表。”
刘铮一口气提上来,噎住了,半晌,才岔开话题道:“别的不说,果粒橙起来以后,黑你脚踩两条船的人气势都弱了。”
可不呢,空穴来风的东西哪有真金白银实在。
据果粒橙超话透露,厉老板不止是包场,且在内部出了个观影小福利——只要入场时能报出三个许尧臣主演的剧名,当场获得礼包一份。
礼包内含一张超市购物卡并零食若干。
消息曝出来后,超话险些疯魔,纷纷表示没见过这种骚操作,秀得单身狗们连汪都汪不出来。
当然,超话飚得猛一方面是老板撒钱撒得足,另一方面是《神探一二三》口碑不差,评分从7一路升到7.9,眼看就要破8,许尧臣微博粉丝量也跟着往上飘了飘,肉眼可见是没那么糊了。
《神探一二三》这厢坚挺,压得《尘嚣》那头“不敬业、耍大牌”的黑料渐渐没了声音。所幸周崇春并不真傻,他风向一转,开始变着花样开始捧孙安良,让他成了热搜常客。
——起起伏伏,属于资本的一双手在不断地撕扯人们的视线。
到了酒店,刘铮上楼安置许尧臣的几口箱子,他直接去了会议室,见导演和编剧。
也是巧,导演和编剧都是合作过的,导演姓汪,编剧姓石,二位都是女士,拉起的班底也是姑娘居多,有名的娘子军。
“来了!正等你呐。”汪导起身迎他,石编也跟着起来招呼,“先坐,咱们女主角马上到。”
实际上是要剧本围读,但这回像撵鸭子一样,干什么都急火火,恨不得一分钟掰成八瓣用,许尧臣猜是组里有人档期压的紧,不得己为之。
自然,他猜的也没错,一坐下,石编就跟他嘀咕了,“女主——辛萌下部戏开机就在一个半月后,这边要是完不了,就得轧戏。”
这个事也是巧,辛萌半年前尚且是名不见经传,结果她的一部网剧突然爆火,一夜之间跻身流量小花,只是他们这边签的早,开机晚,正撞上这当口,也是无可奈何。
“辛萌那边的意思,倒是我们占便宜了,”石编喝了口水,不大满意,“有她的流量在,不用费劲就能有基本盘。可现在哪还是流量为王的时代,早过去了。”
许尧臣只听着,没应声,这种时候,对方显然也没想真跟他多说,只是气儿憋在那,又得同他解释,少不得要顺口抱怨一句,人之常情。
主创们边等着辛萌,边聊了一个多小时,石编听着他们意见,随手在本上做记录,又问许尧臣看法,两人简短沟通了几句,石编说那第一场戏就得改,不然突兀。
许尧臣就揶揄她,说转天便开机,得熬大夜了吧。石编笔杆子一指自己那黑眼圈,干这行的,几个不熬夜?
说话间,辛萌到了,她一身鲜亮的环保小皮草,整个人都很明媚,知道自个儿到的晚,进门先跟同僚们道歉,又让助理把备好的咖啡一一送上。
态度有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谁也不能说什么。
辛萌虽迟了,但性格爽利,一坐下就聊正事,不算耽误。主创们各抒己见,二位主演也先行对了几场戏,尚算顺利。
一圈人一直坐到了日头西垂,等窗外只剩一线光亮时,汪导才发话让大伙散了。
许尧臣站起来,活动下筋骨,就听肩膀咔吧两声,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掰动一样。石编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你这不行啊,才二十来岁就咔咔响了。”巴掌啪啪拍上他背,“小伙子,缺练。”
辛萌在边上捡个乐子,收拾起自己的小本,打趣道:“简直对不起他的八块腹肌。”
石编惊奇:“他有八块?”
辛萌拿眼神扫许尧臣,“反正微博上的截图有,就是不知道现如今是不是已经退化成一块了。”
许尧臣被二位女士一通埋汰,无从辩解,只得苦笑。
出了会议室,刘铮已经等在外面,他给许尧臣准备的银耳雪梨,另又多打包了十几份在保温箱里装着,见着主创们出来,机灵地给诸位分了,说讲一下午话口干舌燥,我哥特地让老师们润润嗓。
等人散了,许尧臣喝着他自己那盅,顺口把刘铮给夸了个天花乱坠。
“你进去时候没拿手机,”刘铮把手机递给许尧臣,“这一下午倒是没电话,就来了几条微信。”
许尧臣低头翻了翻,在一丛乱七八糟的群消息里扒拉出来江山岳的一条。
他问:听小顾说你去了桁州,很巧,我在上海出差,有活动要到桁州停留两日,可否去探你班?
发来的时间是两小时前。许尧臣手指在屏幕上悬着,犹豫一瞬,正要婉拒,手机又是一震,是顾玉琢。
“我托江山岳给你带了麻辣兔丁和椒盐小黄鱼,另有陆老师私藏的陈酿一瓶,贼香,贼好喝,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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