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中午在食堂,他其实差点没绷住。
庄严被喷一脸的牛奶,惊慌站起来的瞬间,他觉得有些好笑,包括周围人的反应,比如满场找纸巾,却什么都摸不出来的那刻。一小会儿的插曲像是一种无声的热闹,最重要的是,他参与其中,他也是故事中某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楚沉一眨不眨地盯着镜中的小丑看了许久,随后凑近,抬手将还未蒸发的雾气抹开了。
紧接着他又在马桶旁取来另一个稍大一点的盆,脱了身上汗湿的T恤顺手就给洗了。
他们这间宿舍只住了三个人,另外两个是隔壁班的,一班住校的男生就他落了单。平常那两个人聊天几乎不会带他,洗漱用具也独自购置了一架双层木桌来放,就为了和他分开。
刚开始楚沉还会感到不解和生气,现在他已经学会了随遇而安。
快一点了,舍友还没回来,估计又跑网吧去了。楚沉见怪不怪,等挂完衣服才想起进来时忘了拿换洗衣服,没办法,他随便擦了擦身体,就这样光着出去了。
拉开卫生间的门,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洗完啦。”
庄严两手环胸,歪着脑袋倚在墙边。
楚沉是真没防备,这突如其来窜出一个活生生的人,吓得他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哎,我吓到你了?”庄严面露兴奋,见楚沉木呆呆地瞪着双眼,一条裤腿挽到膝盖,上半身光着,拖鞋都翻了一只,整个人脑门上就贴着“你他妈吓死老子了”几个大字。
这还是庄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大惊失色的模样,简直是意外收获。庄严下一秒就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他妈向老鼠借的胆子吧!”
满屋的笑声催回了楚沉的神志,他好好站直,做好表情管理,这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哈哈哈!”庄严缩着肩膀,像只成功偷食的老鼠似的憋笑,手指挑走笑出的眼泪,深吸气压抑笑意,等不那么想笑了才指指卫生间的门:“我想借你们宿舍的卫生间用一下。”
楚沉眉心很轻地皱了一下,他俩算不上熟,说实话他不太愿意,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某人直勾勾盯着他看。
“这世界真魔幻,你瘦得跟棵竹子似的,居然有腹肌。”庄严一惊一乍道。
确实有,而且好几块。楚沉下意识挺了挺背脊,刚准备说话,腹部就被面前的人飞速摸了一把。
“我去,硬的,真材实料啊!”庄严回味了一下触感,伸手还想再摸。
他手伸到一半就顿住了,他在无形中感受到了压迫,抬眼就见楚沉正垮着一张脸释放冷气。
他当即收手,并从善如流地垂下头一本正经道:“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摸了。”
废话,谁会喜欢?
楚沉鼻翼微动,面上静默着,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这么驴头不对马嘴的聊了几句,庄严自来熟地晃进了卫生间,楚沉也没心思赶人了,在衣柜里捞了件新的T恤穿上,正打算上床睡午觉,就听卫生间里传来呼喊:“楚沉,你们这喷头是怎么用的啊?”
“啧。”楚沉表情管理再次失败,气鼓鼓躺床上闭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可惜屋里的人锲而不舍:“楚沉?”
“喂,楚沉,你是不是聋啦?我问你,你们这个喷头是不是坏了,我怎么掰都掰不出水来,该怎么弄?”
“楚沉?喂你没睡着吧?”
楚沉黑着脸打开卫生间门:“做什么!”
语气隐隐带着火气。
庄严撅着屁股掰着水龙头捣鼓半天,一滴水没瞧见,闻言连忙举着喷头告状:“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出不来水。”
楚沉闭了闭眼,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深呼吸,随即趿拉着拖鞋进去,指着庄严身后固定在墙面的水龙头开关:“你按这个。”
“嗯?”庄严一愣,扭身才发现下面还有个开关,于是他弯腰快速一掰,另一只手里举着的喷头也没个缓冲,倏然冲出一股水流,直冲站庄严面前的楚沉。
楚沉:“……”
他刚换的衣服几乎瞬间就湿透了。
庄严“靠”了一声,“这水还挺大。”
话毕见楚沉脸色黑如锅底,衣服湿淋淋的往下淌着水,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低气压,庄严耸着肩膀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啊,太激动了,没想起来你站我前面。”
“我奉劝你,从现在起,最好闭上你的嘴。”楚沉一字一顿,气得牙根都快咬崩了。
他实在难以置信,方文淇竟然喜欢这个连喷头都打不开的傻之逼。
卫生间整体面积狭小,两个人勉强有空余,再多个人就几乎转不动。此时两人说是面对面,实则就是也就相隔半米不到,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庄严看着他,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低低“哦”了声。
楚沉惊觉自己容忍度鬼使神差地提高了一些,他没再停留,抬手干脆利落地脱下湿衣服扔进洗手池,再次光着出了门。
不同的是,这次门被砸得哐啷响。
……
庄严本来以为,经过这次小意外,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去男生宿舍,没成想刚过没几天,就被现实光速打脸。
从前天开始,筑城正式步入鬼畜的秋雨时节,白天阳光明媚炙烤大地,夜晚大雨滂沱冷风阵阵。
这雨下得急切,庄严关紧客厅的两个窗户,拉好窗帘,看了眼毫无响动的大门,都十二点多了,庄媛迟迟未归。
又等了个把小时,庄严越发没有睡意,解开手机看了看,有条邱心语的未读。
【邱心语】:严严啊,你姐今晚加班,这会儿忙着呢,让你早点睡觉别担心。
【仰天大笑出门去】:出什么事了?
庄严滑进游戏玩了几分钟,对面始终没回复。不过第二天早上他就在别的渠道知道了。
“哎,你们听说昨晚上两个学生跳河的事情吗?”大清早,班里大部分人昏昏欲睡,因着这个话题的挑起,噌噌冒起十多颗脑袋。
“你们都不知道啊?”看大家一脸茫然,涂英杰神秘莫测地推了推眼镜。
“跳河?”周帝泽来了兴趣:“赶紧说来听听,别卖关子。”
“咳咳……”涂英杰装腔作势地喝口水润润嗓子,摆好姿势正要开口,就听后排一道男声道:“我靠居然是真的,都上本地资讯了,还是头条!”
于是众人火急火燎开始掏手机。
听众迅速跑光,涂英杰咬牙跺了跺脚,坐下开始生闷气。
“我天,是清河高中的啊?”有人惊呼。
清河也是所普高,和十九中长期争夺本市高中倒一倒二的位置,堪称筑城高中升学率中难以逾越的两座垫底大山。
两校离得挺近,绕两条街就能到,两边学生惺惺相惜,关系也不错。
“报道说身份已经核实了,一男一女,两个都是高二的理科班的。”讲台上站着的女生说。
这个女生叫管彤,是一班的副班长。
“理科班的?我操,副班,那报道里有提名字吗?”有同学大叫:“可别是我认识的人!”
“没有。”管彤摇摇头,摒着呼吸继续往下翻着新闻,几秒后神情放松:“吓我一跳,这上边说有人刚好路过救人,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同学们集体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不过话题已经绕到了这上面,紧张的氛围短时间内没法消散,前排一矮个男生幽幽道:“谈起这个,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学校以前是块坟地?埋的尽是那些离奇自杀或死于非命的高中生!”
众人呼吸一窒:“真的假的?”
见大家都感兴趣,那男生继续道:“当然是真的!听说咱们学校刚建起来的时候,好多学生都撞见过鬼,长得跟他们自己一模一样,满脸都是血!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字!”
有人连忙问:“什么字?”
那男生来了劲,他鼓起眼睛,伸出双臂软软滑开,作波浪状,说:“离开我的家……离开我的家……”
“天,好恐怖!!!”女孩子惊叫一声,和旁边的同桌抱在了一起。
“好可怕啊。”余吕缩缩脖子小声咕哝。
“可怕吗?”庄严看他身体都在发抖,可能是真怕,于是道:“没什么可怕的,大概每个学校前身都是坟地,是吧前桌?”
他戳了戳楚沉的后背,意料之内没有回应,庄严习惯了,无所谓地继续玩起了游戏。
第18章 宿舍怪谈
学生轻生这类事件并不稀奇,于旁观者看来,就像是生活的调剂品,偶尔惊悚一回罢了。那之后又过了两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的时候,又有学生出了事。
这次出事的是十九中。
庄严一早进班,就见后排周帝泽的座位旁边围了一圈人,还挺热闹,裹棉服似的里里外外包了三四层,甚至有直接站凳子上的。
他粗略一听,大致是说隔壁二班某个女生昨晚从宿舍的床上摔了下来,当时就不省人事,送了急救后直到今早还没听见醒过来的消息。
“哎,严哥来的正好,我们这正开会呢,要不要过来一起听啊!”
周帝泽一眼瞧见刚进门的庄严,透过人群冲他招了招手。
严哥的名号一班无人不晓,于是这话一出,闹哄哄的氛围顷刻消音,那三四层棉服齐刷刷扭头,自觉给庄严让出一条道。
“你们继续,我没兴趣。”庄严看了眼自己那被好几颗人头占领的座位,破天荒地没赶人,而是随手把书包扔在了楚沉空空如也的课桌上,趁课桌的主人还没来,人也一屁股坐下,把位置给霸占了。
说是没兴趣,后排就巴掌那么点大,说个悄悄话都不一定保证外人听不见,何况参与会议的人有十多个。
庄严还是旁听到了不少会议内容。
“就凌晨一点多发生的事儿,今早上起来听到的时候我都惊了!”坐最里圈撑着下巴的女生说:“你说巧不巧,前两天清河才出事儿,具体原因警方至今没说明。”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有点邪门儿。”坐她边上的人说,“这两件事能联系上么?”
“别瞎说!”外圈一圆脸女生突然挤进内围,眼里还挂着两颗将落未落的泪:“张露露是突然摔的,那会儿早就熄灯了。她们宿舍的人都睡下了,结果突然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你懂吧,就咚的一声,爬起来一看才发现是有人掉地上了!”
“我听人说现场散了一滩血,真的假的?你们亲眼看到了吗?”周帝泽低头看着坐他位置的副班长。
管彤搓了搓手臂,摇头道:“没有,吓都吓死了,谁敢去看啊。”
“我刚路过隔壁班,见好几个女生趴桌上哭呢。”人堆中间有人道。
管彤叹了口气:“这种事儿谁遇上谁倒霉,估计她们宿舍剩下的几个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说完这话,围成团的一群人集体静默,没一会儿,涂英杰挤进包围圈,捂着嘴,压着嗓子说:“听她们班女生说,昨晚送张露露去医院的路上,有人看见女生宿舍楼下站了个穿红衣服的女鬼!!!”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立即有人交头接耳附和。
“那女鬼披散着头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过了没多久,再看,那里就没人了!”涂英杰道。
话题越来越往灵异偏移,参与的同学也越来越多,庄严权当听着故事玩了把灵车漂移,正要再开一局,面前乃至整张课桌都被一道高大的黑影笼罩。
楚沉戴着他的装逼两件套,肩上挎着个没有任何图案的黑色书包,半低着头冷冷道:“起来。”
“我位置被占了。”庄严竖个大拇指往后甩甩,眼睛上抬盯着楚沉被口罩遮掩的下巴,“我看大家聊得挺高兴,没好意思轰人。”
“与我无关,起来。”楚沉单根手指勾起课桌上的书包,目光落在背包后面的印花字母上——The Best Boy。
好不好不清楚,讨人厌是一定的。
庄严往边上挪了个座位,把楚沉同桌的位置给霸了,见人盯着他书包瞧,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弯月:“看什么看,你喜欢啊?”
楚沉把那骚包的书包推了过去,睨了他一眼。
庄严每天被瞪十几次,如今皮糙肉厚,本来以为这类无意义的聊天这人必定沉默是金,没想到空了几秒场后,对方竟边收拾书本边小声道:“在网站上见过,第一次见到实物。”
庄严闻言怔了怔,忽然就没话说了。
他这书包是上星期新买的,确切的说是庄显睿给他寄的,Speed和某包类品牌的联名款周边,他这款是新上市的最新款。
楚沉短暂开过口后,继续Cos哑巴,埋头解数学题去了。庄严坐在一旁,望着桌上的书包默默发呆,搭在包上的手指无意识蜷起,一下一下抠弄着质地高级的柔软布料。
他们这头一沉默,周帝泽那边本就高调的N层棉服的存在感就越发强烈起来。
彼时发表论述的换了新一批人,话题倒是没变,有人道:“我听上届高三考走的学姐提过,她们那届再往上两届,有个学姐因为感情问题,被老师给训了,那学姐脸薄,可能是想不通吧,跑学校来跳楼自杀了!还说她跳楼那天穿的刚好就是红裙子!”
“不是吧,我听的版本是个男学生啊,说是被女朋友给甩了,想逼人回心转意,本来没想真跳,结果情绪激动一时没注意,踩空了,当场直接宣布断气!”
“那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不是说在楼下看到的是个穿红衣服的女的吗?”涂英杰问。
“我猜两个都是真的!”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真这么吓人吗?”
胆子小点的女生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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