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此刻那个正闭着眼睛,不知为什么而烦恼的男生,应该早就不记得了吧。
真是没心没肺。
谢小筠笑了笑,专注地将目光投向了大屏幕。
电影是千篇一律的国产爱情片,最后主角死的死,伤的伤,谁也没等来好结局。
电影结束后他们去负一层吃了顿火锅,吃完尤觉不够,打算再去五楼的KTV续摊。庄严跟着去了五楼,没点歌,也没参与一群人疯疯癫癫的骰子游戏,待了没多久就起身说要走了。
“真不再玩会儿了?”候御挽留他:“看你今晚上有点闷呐,吃不怎么吃,玩不怎么玩,怎么了?”
“没事。”庄严敷衍着给他递了个话筒把人赶开,转头就扭开门。
谢小筠尾随而出,在魔音贯耳的走廊把人叫住。
“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她说,“虽然我知道答案,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庄严,我喜欢你,很久了。”
感情得不到回应必然是痛苦不堪的,伪装的坚强不是坚强,谢小筠说到后来开始哽咽,“我不需要你回答我,也不强求好的结果,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话落,她垂下了头。她明白,她还是不够勇敢,借着吵闹的环境,给自己留了最后一件遮脸布。但私心里,却又疯狂地期待着,期待庄严听见了她所有的不堪。
庄严安静地听她说完,没开口,在良久的沉默后,回以她一个很淡的笑。
……
夜晚的风很冷,庄严紧了紧外套,气急败坏地虚踹了脚招手不停,疾驰而过的出租车。
兜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一眼,是卞梁发来的微信。
【卞梁】:明天有时间吗?
【八百八十八】:有。
【卞梁】:那就出来吧,有些事憋太久,总归要寻找新的听众了。
【八百八十八】:好。
庄严打完字发送,摁熄屏幕,一道车光划过脸颊,他招了招手,车停了下来。
煎熬的今晚自此结束,而他最后一个自我拯救的机会,也同样悄无声息地宣告失败了。
有些怅然,他还是喜欢楚沉。
……
卞梁约的是市区一家网红奶茶店,两人到的早,已经有不少人在店里拍照打卡了,庄严进门就被两个女生围着要微信,他没给,去吧台临时订了个小包间,窄窄的木板门将外间的吵嚷隔绝开来。
说实话,庄严和卞梁着实算不上熟。只见过一面的脸,走大街上庄严可能认都认不出来。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交集就是楚沉,因此相对而坐时,两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在。
安静被推门而入的服务员打破,两杯热饮各置一头,望向对面心不在焉的人,卞梁咳嗽一声,主动打破僵局。
“你吃早餐了么?”
因为晚上要回学校,两人特意约在早上见。
庄严说,“没有。”
卞梁拿过桌角的菜单,随意翻了翻,“土豆泥行么?再点份白粥。”
庄严瞥了眼菜单,“随便,我不饿。”
“怎么,心情不好?”卞梁问。
每个人都说他心情不好,庄严烦躁极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没胃口,不想吃。”
“早餐还是得吃。”卞梁笑笑,“再加两根油条吧,咱俩一起吃。”
庄严不置可否,只说,“楚沉挺能吃的,一顿饭六个馒头,还能塞碗汤。”
“是啊,他胃口特别好。”卞梁说,“我们一中啊,月考前十名有两百块饭补,他一个人要打两份饭,有时候甚至能再加半碗。”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庄严问,“也这么冷淡这么闷?”
“他啊性格就那样。”卞梁说,“你也知道他的情况吧?现在的社会小环境不好,孤儿院的人到哪都是万人嫌。我们是没亲身经历,楚沉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戳脊梁骨,大人不让小孩和他玩,活这么多年,朋友都没几个。”
庄严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是没亲身经历过,但他亲眼目睹过。
“我听说他是被人捅了才留级的,被你们一中退了学。”庄严斟酌着说,“还……被退养了。”
第49章 过去往事
“说被退学其实不准确,”卞梁说,“楚沉成绩好,次次考第一,他很有名的,中考市状元,学校本来是保他的。是他先因为伤重休学,后来主动选择转校。”
庄严道:“我听说一中学费很高?”
卞梁喝了口奶茶,“不算高,他光是状元入学福利和半期考试拿的奖学金就够一年学费了。但他那会缺钱,林姨身体不好,住了两个月的院,拿的奖学金全花林姨身上了。”
“至于被退养,里头的具体原因我不是很清楚,我从没见过他的养父母,他也几乎不提。”
卞梁忾然叹息:“他当时苦啊,孤儿院的孩子都小,需要人照顾,邻里关系好的愿意帮忙照看两天,多了就烦啦,他就医院学校孤儿院三头跑,才两个月啊,人瘦得都脱形了。后来林姨出院,他也是住的宿舍,平时基本是不回家的。”
“我和唐浩偶尔也会帮他哄哄孤儿院那帮小孩,看不住啊,大的刚五岁,小的还在喝奶粉,十几个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就要他,要么就是嚷着要妈妈。”卞梁说,“楚沉那时候应该也就十五六吧,他上学很早的,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结果呢,一家子大的小的都靠着他,苦啊。”
“林姨的病挺严重,要做手术,他的钱是不够的,林姨的存款也不多,得留着养孤儿院呢,他不敢动太多,于是就想着去打工,可他年纪小啊,没人敢收,后来就跟着学校外头那帮小流氓一起混。他长得惹眼,打人又狠,等打几场架打出名堂来,就开始有人特意找他打了。他就靠替人打架挣钱,打一场挣得不多,他就打十场,身上每天青一块紫一块。”
庄严心疼的不得了,心都揪在了一起,“他的养父母呢,就一点都不管他?”
他看过孤儿院的领养资料,按上面的记载,楚沉高一的时候是还在领养期的。
“从没出现过。”卞梁摇头道:“楚沉的家长会是没人来的,整个班只有他的座位空着。”
两年前,楚沉比现在还要闷。
孤儿院到医院的路程很长,乘地铁得换乘两个站,他一般选择搭公交,虽然老是堵车,但能省两块钱。医院离一中就要近许多,如果时间足够,他会挎着书包步行来回。
盛夏的阳光总是晒人,好在一路都有绿茵庇护,他就这样往返于三个地点,从八月到十月。
唐浩就是在他最忙碌的那段时间主动结交他的。照卞梁的话来说,唐浩就是个傻不拉叽的乐天派,中考前兴冲冲地求神拜佛,后来吊着尾巴考进一中,把菩萨当亲爹一样地供房间里天天求。
少年人总有一腔热情,乐观的唐浩尤甚,后来还拉了卞梁一起,两个人跟着楚沉一块忙前跑后,帮了压抑孤单的楚沉许多。
“唐浩就是他那个坐牢……进少管所的朋友?”
“是啊,唐浩和楚沉关系比我和他要好多了。看楚沉打架挣了钱,他也去,可惜夜路走多了总要撞鬼的,没多久唐浩就捅了大篓子。楚沉也因为这事名誉尽毁。”卞梁叹口气,“可这事他也冤枉。”
那两年学校的安保还没那么严密,校外时常混着不少二流子,时不时收点保护费,欺负欺负路过的学生就算是乐趣。
真正把这些见不得光的小流氓行径拉到明面上,是那年刚入冬,楚沉刚上初一的妹妹被一帮校外流氓给揍了,那妹妹叫席潇,是楚沉上小学的时候领养过他的那家人的女儿,两人相处得还行,偶有联系。
按理说这些二流子也是讲规矩的,老人不抢,妇女儿童不抢。虽没明说,但打女人通常是最让人看不起的最丢面的宵小行为,可偏偏席潇被打了,还被抢了钱。
事发突然,席潇哭着跑到学校告状的时候,没找到她亲哥,只好扒拉着楚沉的胳膊,求他帮忙。唐浩成绩降得快,当时正留在办公室挨批,他们等了半小时,人还是出不来,于是楚沉和卞梁先去了。
后来的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对面四五个人,全长得跟土豆似的,一眼望去全是矮肥挫,楚沉身高腿长,站中间简直鹤立鸡群。
这架没打多久,很快对面就全被撂倒了,楚沉逼着他们道歉还钱,他们也龟孙似的道了歉,还了钱,结果等人一走,这帮亡命徒冲着人后背就是一刀,短短十几秒,楚沉被两颗土豆按着划了五六道口子,肚子也挨了两刀。
卞梁也没好到哪里去。
十二月的筑城冷风冻骨,这条街最深处的巷子破烂老旧,空气混着潮湿难闻的腐菜气味,殷红的血淌了一地。
席潇整个人都吓疯了,央着路过的老伯把两人送去了医院。
唐浩是第二天出的事,他怒气填胸地叫了几个混社会的兄弟去找那帮土豆报仇,双方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人们在做一件本就冲动的事的时候,最容易头脑发热,这回两边都没落到好,一把水果刀在地上滚来滚去,等再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不知道谁报的警,七八个人被当场逮住,据说警察赶到的时候,有几个人已经完全没了意识。由于伤得太重,口供都是半个月后才录的。横竖跑不了要坐牢,幸而老巷子没监控,唐浩咬紧牙根,没供出楚沉他们,对面几个矮肥挫当然更不敢主动说,于是这事就这么判了。
“他被判了几年?”庄严哑声问,“那个……唐浩。”
“起初是五年。”卞梁捻着勺子搅了搅已经凉透的白粥,“但是听说他在里面表现的挺好,就减了两年。算算时间,明年下半年就该出来了。”
“楚沉的名声从那时候开始坏,唐浩的妹妹唐洛洛成天去找他麻烦,哭闹着骂他打他,他也受着,不解释也不反抗。久而久之就传出了各种版本的故事。”
“这事主要原因不在他。”庄严笃定道。
“是,我也这么觉得,可他自己想不开。”卞梁说,“你别看他平时老臭着脸好像多难接触似的,其实他心底软得很。他啊,从小担责任担惯了,我们说不通的。”
庄严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能说什么呢。男孩子不如女生细腻,聊过去就像随口说个故事一样单调随意,你不能说他没感情,但确实不容易共情。
但如今庄严对楚沉有着别样的心思,对待与他有关的旧事比谁都要认真。他从卞梁浅显易懂的叙述中抽丝剥茧,读到了一点点过去的楚沉。
读到了十五六岁迷茫的小少年,手足无措孤独无助的辛苦,无奈和难过。
包厢沉寂片刻,服务员推门进来,送来了两根色泽金黄的炸油条。庄严因此提了提越坠越沉的心情,手边的手机忽地亮了起来。
是候御打开的电话,他现下没心思接,点了挂断,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这才摁了接听,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候御大叫道:“庄子!救命啊!”
“怎么了?”庄严皱了皱眉,看了眼来电显示,确定是候御没错。
“我我我现在在警一医湖山区分院,”大概是太着急,候御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我有个朋友的亲哥哥,在监狱里被人打了,现在正在抢救,守门口的警察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们进去看人。”
庄严:“……谁?”
“就那个多啦凯蒂,记得吗?”候御说,“也不知道伤的严不严重,警察也是打了个电话口头通知说要做手术,不会危及生命,可我们要进去他们拦着不让进,另一个同样被打进医院的家属都进去了。”
“你看看能不能找庄媛姐帮帮忙。”毕竟人都不认识,候御怕他拒绝,于是说,“楚沉也在这儿呢,里面那个是他以前的同学。”
庄严开了免提,卞梁一听就迅速道:“是唐浩?”
“你就看在楚沉的面子上,啊,也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帮个忙吧。”候御又说。
卞梁人已经站起来了,“走走走,先过去,在湖山区是吧?”
庄严却坐着没动,良久,他才吐出口气,道:“你让楚沉接电话。”
对面闹哄哄地吵了半秒,紧接着庄严就听到一道低而清亮的嗓音道:“庄严。”
庄严垂下头,对着桌面粲然一笑,“你也想要我帮忙吗?”
有大约五秒的时间,那头像是静了音,一点声响都没有,庄严耐心等了等,就听楚沉说:“求你。”
第50章 他能救我
庄严和卞梁赶到警署医院的时候,楚沉他们依旧徘徊在一楼大厅和两名警察相互周旋。
警署医院相比普通医院要清静很多,放眼望去少有人员走动,大楼外的便衣警察随处可见,楼内处处是红外摄像头,连保安都是单肩扛枪的特警队员。
庄严提着一大堆东西赶到,刚走到大厅外,远远就听见候御在高呼卖惨。
“警察叔叔,求你们了,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就一眼行吗?”候御急的抓耳挠腮,指着早已泣不成声的唐洛洛说:“你看看小姑娘都哭成什么样了,你们就通融一下吧,不看一眼我们真的放不下心呐!”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很担心我哥哥。”唐洛洛抽泣着说。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哥哥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过两天就能出院,等出院了你再来看他也是一样的。”被候御死缠烂打老半天的胖墩警察仍是不松口,“今天周日,不是探监时间,你们要再这么闹下去,我直接轰人了啊。”
做了手术哪里可能好这么快,要么就是不给人治打算抬回监狱死拖着,要么就是伤太重,治也治不好了。
关心则乱,楚沉在旁边听得眉心紧蹙担忧不已,一直维持着平静的面色有些微破裂。
“听话啊,快回去吧。”另一个年纪稍大,面相较为和善的女警也劝道:“下回去探监记得找大人带着,未成年同样进不去,别白跑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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