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唐礼涛先向他开口:“辛苦你们了,陈希,见真还要靠你照顾。”
“您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陈希很不好意思,把话题带到正事上面:“对了,我去核实了宋博士和他的律师那通奇怪的电话。他的律师的确在周一的下午给他打过电话,律师说,他只是告诉宋博士希望能以精神病作为辩护策略,其他的事情没有说。这通电话他自己是录音了的,所以有证据证明,他没有和宋博士谈过任何关于指认唐总的话。”
“那就和他没有关系?”贺见真皱眉。
“而且他也不知道宋博士会说出唐总的名字。”
“在宋博士开口后,他们还沟通过吗?”
“还没有。小律师挺可怜的,身上不止这一件案子,忙得晕头转向。”陈希现在觉得这件整事都很邪门儿:“我甚至觉得,有可能是宋博士自作主张,为了配合采取精神病的辩护策略,胡乱攀扯,指认唐总是‘第三人’,好让所有人都认定他是真的精神有问题。”
“这条辩护策略也不怎么样吧?”贺见真提出异议:“他得证明宋博士在策划坠机的时候就有精神病,这样才可能为宋博士减刑,他杀人的时候没有精神病也没用啊。退一万步,真给他开了精神病证明,那直接拿着精神病证明上法庭,就可以为他减刑了,何必攀扯礼涛。”
唐礼涛叹气:“的确不怎么样,但这也是他目前能找到最好的辩护策略了。”
宋博士的年纪还没有老到能以年纪来减刑,那么一张精神病证明就是他最后的出路。况且,他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好,所以作为他的辩护律师,这条辩护策略制定得是没错的。
“其实要证明宋博士之前精神有问题也不难,”陈希说:“包括他的团队,甚至公司高层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他近两年状态不好,祝总不就说过他总是萎靡不振的?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办了,他精神有问题,指控就不能成立,只要证明一下来,唐总就自动脱罪了。”
贺见真这才想起来:“所以礼涛就真的只是被宋博士发疯无辜牵扯出来的?那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等精神病证明下来就好?”
“唐总,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陈希想起来:“刑警告诉我,除了宋博士的指认,他们还找到了其他的证据,这才决定正式对你进行拘留。那是什么证据?”
唐礼涛和贺见真交换一个眼神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没有人和我提到这件事。”
“您的律师也没有被告知吗?他有没有和警方做任何沟通?”
“我还没有时间和他沟通,先着急见你们了。”
陈希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其实最担心的反而是这份证据。宋博士是个疯子,已经不可信了,连刑警都不对他报太大希望,所以这份神秘的、突如其来的证据很有可能会成为决定唐礼涛命运的东西。如果这份证据对唐礼涛很不利,唐礼涛就很难脱身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警方保护得这么好?
从派出所出来,贺见真脸色也不好。陈希看得出来他这几天虽然不上班,但休息得并不好。贺见真的一颗心现在被放在了火架子上烤,时时焦虑,但在家里还要和女儿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恐怕不比上班要轻松,还不如来办公室,起码还有个自在的空间。
“您是打算真的辞职?”陈希担心他承受不住压力:“其实整个案子到现在为止,和您还没有关系,就算唐总被抓,被定罪甚至要坐牢,也是影响不了您在公司的位置……”
贺见真轻轻乜他一眼,神色冷得很。陈希闭嘴了。
“陈希,你今天看到就看到了,我不希望还有其他人从你嘴里知道今天的事。”他和唐礼涛的事情长久了肯定瞒不住,他也没想过真的能捂死。
陈希本来有点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看这两个人今天的情形仿佛有生死不离的意思了,他是很受震撼的:“您和唐总……就算他真的出事,您难道自己都不顾了吗?”
贺见真叹了一口气,没有马上接话。
陈希都觉得等不到他回答了,他才用疲倦的声音说:“我刚上来的时候,被所有人质疑的时候,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也没有顾着他自己,不是吗?”
看到陈希脸上吃惊的表情。贺见真才有心情笑一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我实话跟你说吧,”贺见真也不怕和他坦白:“我从进公司第一次见到他就心动了。我和他十几年的情分,就是这个总经理不当了,把我换进去替他,我一定要保他没事。”
陈希露出一个动容的表情。
贺见真也实在是累了:“你去和礼涛的律师对接一下,不要怕花钱,多少钱从我这里拿,我看不了他在那里面。他还是坐在他的副总办公室里好看些。”
接下来最熬人的其实是等待。甚至没有人知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礼涛被拘,董事会人数再次不足,所以选举理所应当地延期了。下一步究竟是重新增补董事再选举,还是等唐礼涛定罪,这是股东要研究的问题。贺见真干脆放宽了心请个长病假,实在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才让韦宁送到家里来让他批示,其他会议和应酬他都一律不参加。
其实他也没能休息几天,到第三天清早,贺彤都还在睡觉,家里门铃就响了。
陈希端着一副坚决的表情站在门口,贺见真没想到是他,示意他进主卧谈话,不要吵到孩子。
“律师那么快就有回复了?”贺见真自己也没睡醒。这时候才六点。
陈希看一眼卧室觉得有点尴尬,最后只能找了飘窗的位置坐下:“不是律师,是我自己有事情要跟您说。因为今天一大早上祝总还约了我,我就只能在上班前先来找您了。”
“什么事?”贺见真看他表情严肃,知道是重要的事情。
陈希停了停,仿佛这句话说出来要很大勇气:“我能证明,唐总是无辜的。”
“你找到法子了?”贺见真眼睛一亮。
“不是,”陈希摇头:“因为我知道谁才是真的‘第三人’。我有证据。”
“是谁?”
“是……祝力。”
贺见真冷冷地看着他,没有马上反驳。
“其实您自己应该能意识到是他,”陈希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胡说,我有证据,您听我说完。”
贺见真点头:“我不是意外,你继续吧。”
陈希这才放开胆子:“祝力很谨慎,他每次找我都是当面谈话,从来不电话或者发信息,所以我没办法留下电话记录或者信息记录。而且我一开始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只要我跟在您身边,随时留意您,把您的消息和他说,他说你以前是他的下属,现在突然上来了,他怕你有什么难处不好意思和他开口,才这样向我提要求。我一开始是真的以为是这样的,我就答应他了,也没有留意和他每次谈话时要录音。”
“所以,一开始你是我身边一颗钉子?”这是让贺见真惊诧的。他还觉得陈希劳苦功高。
陈希苦笑:“是,是我和他通风报信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要我为他放哨。”
“我猜想出来他可能会在我身边安插人,但我没想到是你。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宁姐。”
“因为我也没能做好,很快就被你和唐总调走了。”
“你和宋博士有接触过吗?你们是怎么联络的?”
“我只和祝力谈过,从来没有联系过宋博士。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俩是有接触的。祝力肯定不会让我去接触宋博士,也没有必要,不然他很容易败露。我和宋博士都会怀疑他背后还有其他目的。我也是到了后来刑警说宋博士背后还可能有人,我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
但他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的确不知道,所以他一开始交代他没留下和祝力谈话的痕迹。
贺见真姑且选择暂时相信他:“除了让你通风报信,他还让你做什么了?”
“他暗示过我,让我提醒您警惕唐总。”陈希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他在谈话里对我说,唐总一下子和您走那么近太可疑了,需要格外注意,让我适当提醒你。当时他的话说得就好像他自己也在怀疑唐总,就像他真的是担心您身边的人不可靠。”
“所以你两次提醒过我,一次是宁姐在列名字排查谁可能向媒体递消息,一次是提醒我礼涛进董事会的动作很有争议。也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他没有逼迫我说任何话。他总是和我谈话,谈着谈着我自己就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陈希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帮着祝力图谋不轨。
贺见真毛骨悚然,祝力难道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唐礼涛背锅了吗?这一步棋竟然埋得这么早?
第40章 你说的证据呢?
这还能解释得通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宋博士一开始不愿意指控任何人。因为他可能从没想过祝力是在诱导他杀人。祝力有可能把在陈希身上用过的技巧同样用在了宋博士身上——他们就像是公司同事之间日常聊天,可能是在饭堂里一起吃了个饭,或者在抽烟角里休息了十分钟,就这么聊了两句,然后祝力“不小心”透露了梁崇正怂恿万泉松骑快马的信息。
祝力甚至可能都没有涉及任何宋博士后来的谋杀策划,他只要把错误的信息传达给宋博士,接下来看着宋博士发展就行。这样,他既可以最大程度上为自己脱罪,又能借宋博士的手除掉梁崇正和吴光兆。就连宋博士本人被抓了还认为祝力只是和他在聊天。
“你说的证据呢?”贺见真问。
祝力藏得太深了,如果没有切实的有力的证据,很难定罪。
“祝力的确做得隐蔽,但百密一疏,他不可能做到完美。”陈希解释:“首先,要证明他知道坠马的真相,那么他对宋博士说的话必然是欺骗,他明知道事实还骗人,就是误导。”
“他肯定知道,就是不知道谁告诉他的。”
“无非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秘书、唐总、梁董事长和黄大姐(万泉松夫人)。我估计,大概率是梁董事长私底下告诉他的,他是梁董事长的嫡系,梁董事长应该还是信任他的。”
“但董事长已经走了,这就没法求证了啊。”
陈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来:“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贺见真认真忖度:“黄大姐?”
“是,”陈希把录音笔递给他:“我也是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抱着试试的态度去拜访了一下黄大姐。她跟我说,她知道祝力。”
贺见真安静地听他说。
“那时候祝力还是行政总监,私底下负责过万董事长家里的装修,万董事长的葬礼上很多具体的事务,比如场地布置、服务员和礼仪管理、招待万家家属亲戚……都是祝力在承担。根据黄大姐的说法,祝力到万家来帮忙是梁董事长介绍的,梁董事长和她通过气,一共到底都有哪些人是自己人,信得过,知根知底,才能来帮忙。以免外人插手进来,嚼舌根说闲话。”
“你录了黄大姐的话?”
“是,她可以证明,祝力知道真相。祝力曾经是个‘自己人’。”
贺见真细想有理:“也是,梁董事长那时候还只是总经理,很多主意肯定要和黄大姐沟通了才能拿定,而且事关万董事长的私密,黄大姐必须心里有个底。也幸好他们俩通了个气儿。”
“有了黄大姐,就可以证明祝力在故意误导宋博士。”陈希说。
贺见真问:“这还不够,对吧?他的确骗了宋博士,但是还要证明,他是想杀梁崇正,他的目的是篡权夺位。”
“是,所以这几天我还去向几位老总了解了一下上次的选举,包括两位子公司老总以及三名独立董事都向我承认,祝力找他们谈过,告诉他们选唐总作董事长最合适。”
“所以礼涛才会得到在场最高票。”
“他骗了唐总。因为唐总找他谈,他同意选周芮,转头他又去向几位老总推荐唐总。最关键的是,他自己的票也不是给了周芮。周芮那三票其实是唐总、梁驰和周芮自己。这一点我向周芮确认过了。”
贺见真脸色沉了下来。他差点忘了周芮自己手上还有一票,所以正常来说,如果祝力也投了周芮,周芮应该至少有四票。
“他在干扰董事会选举,为的是把唐总赶出董事会,然后自己和周芮竞选。毕竟如果是周芮和他,他的赢面也不小。”
陈希的话终于说完了,总算松了一口气。贺见真当场把录音笔的文件导出来核验。
万夫人和五位董事的话录得非常清楚。
“您好像不是很意外。”陈希知道他心里估计也有数:“您知道是他,对吧?”
“我祈祷过不要是他。我受了他太多的恩情,我是真心地希望不要是他。可惜……”贺见真紧紧地握着拳头,突然砸了一把桌子。
陈希知道他不会好受。任谁知道恩重如山的长辈是个功于心计、贪恋权势的罪犯也不会好受。
但陈希还有事情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让宋博士在狱中开口指认唐总的?派出所明明说没有人来探望过,律师也只是打了一通电话,他怎么能让宋博士开口?”
贺见真看一看他:“走吧,我们去见见我这位老领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两人带着刑警一起去行政副总办公室找人。
祝力还在和下属谈话,见到一群人很冷静:“稍等,我把最后两句话交代完。”他快速和下属沟通完毕,才将人请进屋子里。
到了这一步其实贺见真有点紧张,只有脸上还能装得淡定。
祝力朝他微笑,仿佛意识到他们会来:“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这样坦诚反倒让贺见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他不开口,陈希也不敢先开口。后头的警察守着门站在后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场面一下子反而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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