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说,是’她‘还需要我。”
黑色的小轿车仍旧行驶在夜幕之下,穿过云川的街巷,终于在某个瞬间,一头冲入涌动着暗金的幻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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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钟,祁家大宅的正门口,彻夜燃烧的蜡烛照亮了朱红色的大门。
喝得醉醺醺的祁三老爷,一个人自某条巷子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摇晃着身子艰难地爬上了门前的台阶,而后抡起胳膊毫无章法地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当当的--”那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不一会朱门便被内侧开了条缝,一个值夜的毛头小厮探出头来,见是祁三老爷忙上去搀扶。
“三老爷,您怎么走这儿来了。”
也不怪这小厮吃惊,若说祁家上下,吃酒玩乐晚归的人也不少,但都约定俗成般,入夜后若无宾客,轻易不会来正门。大多都偷偷从离着自己院子的小门回去,也省得惹老太爷不高兴。
可这喝醉了的祁三老爷,哪里管这些,反而粗暴地将那小厮退到在地,口中含糊地骂着:“滚开,别挡我的道儿!”
毛头小厮被结实地磕了一下,揉着脑袋心中愤愤,但也不敢顶撞什么,只得由着祁三老爷那么步伐凌乱地走了进去。
这夜的祁家,似乎比平常更为安静,长廊间只有摇曳的灯笼,照着空荡荡的墙壁。各个院落中,一丝声音也无,仿佛所有的人都已经安睡。
祁三老爷的身子渐渐也不摇晃了,反而变得僵直,像一只提线的木偶,被无形的手操纵着,向着目的地走去。
十点一刻,他终于走到了自己的院子前,却并没有如常地呼唤丫头妻妾,而是自顾自地打开了院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祁三夫人已经准备歇息了,她知道今晚老爷绝无可能会来她的房里,索性便来丫鬟都遣走了,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老去的容颜,用手帕子擦着眼泪。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房门似乎响了一下,刚要仔细听时,便又是清晰的一下,应当是有什么人站在门外,想要进来却被门闩挡住了。
“谁呀?翠儿还是红儿?”祁三夫人喊着,将手中的帕子往袖子里一收,便向外间走去。
可当她走到门前时,却因着淡黄纱窗上映出影子愣了一下,夫妻这么多年,三夫人当然认得出,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来自于她的丈夫。
“老爷,您怎么来了?”三夫人说着,就要上前打开门闩,可就在触到的那一刹,却觉得指尖一痛,竟是被木刺扎出血来。
难以言说的不祥弥漫上心头,祁三夫人忽然有些犹豫,但又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
正当她含着破了的手指,站在门前发怔时,却听到另一侧的祁三老爷,又“砰砰”地敲响了房门。
“哎,这就来!”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让祁三夫人压下了所有的猜疑,对着自己的丈夫打开了房门。
“喀--”屋檐下的灯笼,突然被寒风吹落在地,黑暗随即笼罩了而来。
三夫人却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她只是上前迎着三老爷:“您这么晚了,突然想到来我这儿了?”
祁三老爷却是一言不发,被三夫人搀扶着,走进了房间中,甚至连门都不曾关。
三夫人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只当他是喝多了,也没想太多便将人扶到躺椅上,自己转身去唤小丫头来帮忙。
“翠儿,翠儿你睡了吗?”她站在门边,被外头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可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还在屋里的后背比迎着风的身前还要冷。
“真是怪了。”三夫人抱着胳膊喃喃着,回头的瞬间却猛地发现,本该躺在里间的三老爷,正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后。
“呀!”三夫人被吓得叫出声来,可随即却被一双大手,死死的捂住了口鼻。
她挣扎着,用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面前,与她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
她是那样熟悉对方的面容,从年少到如今,即便随着岁月变化良多,却一直都深深地记在她的心上。
这是她的丈夫啊,尽管他是那样的昏庸无能、荒唐好色,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孤独与痛苦,但在她的心中,这个人却一直是他最大的依靠,终身的托付。
可是现在,他在做什么--
祁三夫人睁着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悲伤与失望。
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半生的念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燃为灰烬,随着她最后的眼泪与气息,消散而去--
第124章 亡之目(二十) “是她,还有刘涣登逼……
朱成欢仍旧坐在车内, 紧紧攥握着衣角的手,暗藏着她心中的忐忑。
刘涣登点燃了一根烟,夹到最后吸了两口后, 便觉得索然无味,搁在了指间任由它被那点火星燃烧。
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不远处祁家的大门仍旧紧闭着,没有任何敞开的迹象。朱成欢几乎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会被发现吗?
这一次,会被发现吗?
最后的希望, 如同刘涣登的那根烟般,被渐渐燃烧殆尽。
就在这时,她突然坐直了身子, 美丽的眼眸中映出那在黑暗中,悬浮着向他们游动而来的两只眼珠--
“回来了?”刘涣登将烟熄灭,松了口气后又溢出欣喜,打开车窗以方便那两只眼睛进入。
而朱成欢则是瞬间瘫坐在车后, 一颗心如坠冰窖--怎么会,真的成功了?
祁三老爷,真的杀死了三夫人?
她这么久的谋划, 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那双淋着鲜血的眼珠, 终于又回到了车上, 拖着黏腻的血络,慢慢地靠近朱成欢, 马上就要落回到她的脸上--
“啊!”朱成欢崩溃的大叫一声,想要躲开,可那冰凉腥臭的血络已将触到了她的皮肤,转眼间便钻了进去。
“你叫什么叫!”刘涣登也察觉到了今晚朱成欢的不对劲,一向怯懦的他, 似乎在红眼珠的影响下变了性子,对着朱成欢毫不留情地狠声斥责道。
朱成欢的双手死死地捂住脸庞,她还沉浸在眼珠钻回到她体内的恶心感中,尽管两年来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可她仍旧无法接受那种感觉。
刘涣登见朱成欢没有继续造出动静,便稍稍放下心来,他最近感觉到了朱成欢的异样,特别是勾引祁三老爷的事上,似乎特别冒进,因此心里头生出了不少的怀疑。
毕竟初来云川时,他隐约也听说过,祁家人似乎有些过人之处,不过再怎么打听也没确切说法,大多不过是以讹传讹的空话,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再加上那位祁三老爷确实在他们的名单上,也是个早晚要动手的人物,所以他才放任朱成欢这般作为。
如今看来,难保朱成欢也是听了那些传闻,生出了异心,想要借祁家除掉他们。
不过--刘涣登从后视镜中,看着朱成欢绝望而惨白的面庞,不过她折腾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不还是得手了?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重新向云川城东开去,一路上他们所能碰到的行人,比之前更少了。就连偶尔经过的路灯,都几乎要被黑暗所侵蚀。
刘涣登却丝毫不在意,越是这样的环境,便越是能让他放松。他或许曾经怯懦而软弱,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正当他想要重新点燃一根烟,却感觉车子好像轧到了什么东西上,猛地颠簸了一下。
不过幸好,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车子很快就恢复了平稳,刘涣登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没过多久,甚至他第二口烟还没有吸完,车子便再次剧烈地颠簸起来,这次再没有之前那么幸运,整个车身都摇晃起来。
“出什么事了?”这下连满心死灰的朱成欢,都没法再无动于衷了,她挣扎着看向窗外,但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尖叫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刘涣登已经彻底慌了,他想要控制住方向盘,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被困在车子中,好似被什么推动着似的,一路震荡着被推入到黑洞洞的小巷中。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猛地翻到过去,然后重重地撞到了墙上,霎时间车内的两人只觉天旋地转,浑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了。
朱成欢忽然生出一种绝望的希冀,就让她这样死去吧,再也不用被人威胁,再也不用去做那些事情。
可遗憾的是,在短暂的昏迷过后,她又渐渐地清醒过来,甚至连坐在前排的刘涣登也没有死去,甚至还爬着把她从车子里拽了出来。
“是不是你!”刘涣登联想到朱成欢最近的所作所为,死死地扯住她的头发:“是不是故意招惹祁家人,你都干了些什么!”
朱成欢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捶打着刘涣登的手,幸好对方受伤显然比她要重,垂死挣扎下,朱成欢竟真的逃脱了。
她撑着冰冷的地面,忍痛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方向了,抹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可刚跑了没几步,就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骤然拉扯着她向后跌去。
“啊!”朱成欢吃痛地倒在地上,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再次爬起来,想要继续逃走,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令她胆寒的声音。
“欢儿……你怎么走了?”
“我已经把那个女人杀了,马上就能娶你了,你怎么走了?”
“祁……祁三老爷?”朱成欢颤抖着抬起头来,可眼前尽是一片黑暗,并不能看到来人的身影。
“欢儿,快跟我回去吧。”
“我还要跟老太爷说,要娶了你呢。”
祁三老爷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都要贴到耳边了,朱成欢猛地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向后躲去。
“祁,祁三老爷,您快回去吧。”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可那声音却不想放过她,仍旧如梦魇般纠缠在朱成欢的身边:“好,回去……欢儿跟我一起回去。”
“不,不!”朱成欢大力摇着头,姣好妩媚的面庞被吓得扭曲,全是擦不掉的泪水。
“我错了,祁三老爷,您放过我吧!”
“求求您了,放过我吧!我不该勾引您,不该--”
朱成欢的哭声,还回荡在恐怖的小巷中。
而就在她害怕地无法自拔之时,那双红色的眼珠隐秘地从朱成欢的皮肤中,探出了小小的一片。
它似乎也在试探,又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后,才疾速破皮而出,向着黑暗窜去。
鲜血淋淋地流滴下来,红色的眼珠扭动着长长的血络,抛弃了自己的宿主,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时,那无人可见的角落中,却突然生出两根结实而细长的黑蔓,将它们狠狠地抽打在地。
“啪”的一声,似乎有女人凄惨的叫声随之而来,朱成欢听到这动静,更是怕得浑身颤抖。
那双红眼珠还想要跑,可还未等飘浮起来,地面却又突然冒出几根黑蔓,将它们死死地缠住了。
“所以,真的是一双眼睛?”仿若黑幕笼罩的街巷,缓缓地凝起金色的碎光,而后便如流水般散落而去,露出了此地真实的模样。
这不是是条再寻常不过的胡同,虽然狭窄但每隔十来米,便树立着简陋的路灯。
忽然而来的光线,刺得朱成欢闭上了眼睛,但是却清晰的听到了细长的绅士杖,敲击在青砖地面上。
是祁二少!
她又蜷缩了几下身子,等到终于能够睁眼时,首先看到的便是一袭黑色大衣的祁沉笙,面无表情地执着绅士杖,站在她的面前。
而身披白裘绒袄的汪峦,也正被祁沉笙揽抱着身子,用探究的目光瞧着她--还有地上,被困在黑蔓下,却仍在挣扎扭动的眼珠。
“朱小姐,刘导演,不如你们来解释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街巷的另一侧,祁如苓踩着干练的皮靴,操纵她的执妖--黑色的藤蔓,将想要逃跑的刘涣登拖拽而来。
兴许是因为那灯光勉强称得上是明亮,朱成欢的心中,竟然再寻不出一丝的害怕,反而只剩下深深的解脱。
无论怎样,她的计划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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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聚成形的金丝雀飞翔在汪峦的身畔,而后轻盈地落到地面的黑蔓上,盯着那双血红的眼珠看。
其实从朱成欢与祁三老爷离开周公馆的那一刻起,他们还有车上的刘涣登,便已经陷入了金丝雀的幻境中。
他们甚至连那双红眼珠,都以为自己控制着祁三老爷,杀死了三夫人。但实际上祁三老爷回来祁家后就昏倒了,如今被扣在了老宅,祁三夫人还完全不知道这么回事,今晚早早地就睡下了。
“这双眼睛,是唐宁宜的。”而面对眼前狼狈,却又突然有了生气的朱成欢,祁沉笙问询起来,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尽管有着刘涣登的挣扎打岔,但朱成欢却像是迫不及待般,十分主动地供认出了眼球的主人。
“还有那些事,都是她,还有刘涣登逼我去做的!”
第125章 亡之目(二一) “说说吧,刘大导演,……
正如祁沉笙所查到的那样, 朱成欢第一次与刘涣登合作,是在多年前。那时她所扮演的,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而那部戏的主角,就是扮演小姐唐宁宜。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在朱成欢的回忆中,唐宁宜依旧是个极为耀眼的美人,她穿着红色的旗袍, 一出镜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刘涣登捧在手心里的女主角,是海城风光无限的女明星,有着数不清的倾慕者和永远穿不完的华丽衣裙。
真是让人羡慕呀--羡慕得, 朱成欢的心,都有些发疼了。
就这样,朱成欢舍不得离开剧组了,她追随着唐宁宜, 出现在刘涣登的每一部影片中,哪怕只能扮演那些不起眼的角色,也能让她得到短暂的满足。
渐渐地, 随着那么多次接触合作, 她与唐宁宜之间变得熟悉起来。唐宁宜并没有看不起她, 反而帮她在刘涣登前说了不少好话,给她更多的戏份。
这让朱成欢十分感激她, 在心底由衷地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唐小姐这样人美心善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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