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部署在解临周围等凶手上钩。
每天夜里,解临阖上眼的时候不知道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有没有藏着人,衣柜里有没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白天出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遭遇意外。
是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会有些情绪问题,但是解临没有。
潜伏在解临身边的刑警看着他和往常无异,继续笑着和同学相处,出入教师办公室,他人缘好,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同学,但仔细看,他和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又并没有那么亲近。
听到这里,池青问:“行动为什么失败?”
如果行动成功,解临就不会真的被抓,凶手的恶行也不会继续下去。
所以……当年的行动一定失败了。
解临的视线穿过浓厚的夜色,眼前回忆起一辆辆警车,警笛声不断,某所初中校门被警方封锁,有教师急急忙忙说:“他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已经失踪12小时了——”
那名教师说话时几乎快要哭出来:“求求你们救救他吧,他一定是出事了,他是不是被绑了?”
“凶手一直没落网,他还在抓这些孩子……他一定是出事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换目标了,”解临说,“等警方所有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孩子身上的时候,他出现了。”
少年解临家里平时没什么人,解父解母在外经商,保姆打扫完就会自行离开,解风每天忙着出任务,更不着家。那天他到家后站在厨房喝水,对操作台,通过前光油烟机盖子看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诡异而又模糊倒映在上。
少年解临手指捏着水杯,头也没回说:“你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学校里那身校服,丝毫不显慌乱:“……原来是声东击西啊。”
但他那会儿年纪太小,直到那一刻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危险,浸在骨子里的狂妄和对犯罪近乎疯癫的接触欲暴露无遗。
就算他真的被抓,也好过这人一直不出。
他被抓未必就是死局,他还有机会逃出来。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起案子,以及这个人抓这么多孩子的目的,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危险。
解临说到这里,池青有了些印象。
当时他很关注那个“单人间”,在这个整整齐齐的“双人间”规则里,他找不到什么线索,只有那间“单人间”充满着意外,他每天都会注意单人间里的动静。
在被关了一周时间之后,他在死一样的寂静长廊里,罕见听到过一阵脚步声。
出入口大门“哗啦”一声被人拉开。
哪怕已经过去一周,池青也一直在计算时间,所以他知道现在应该是晚上12点多。
果然,门被拉开之后,没有任何一缕光从门口照进来。
长廊似乎比平时还要黑。
接着有人走了进来。
不是“那个人”的。
或者说,不止是那个人。
走在那个人前的,还有一个人。
“走快点。”那个人粗哑的声音催促。
“急什么,”池青听见有个略带散漫的、正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回答他,“你找这么个方也不容易,不得好好参观一下。”
池青看不见外的情形,但能想象出有个人正走在漆黑一片的长廊上,听声音、他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还是个学生,但他却像一个观光客一样,不紧不慢穿过这片令所有人畏惧的深邃长廊。
尽管两个人没有碰,不知道彼此。
但那或许才是他们第一次初遇。
第129章 朋友
等那阵脚步声过去,进出口的大门被人轰然关上,从那一刻开始,到池青离开这个地方的那天以前,那扇门再没有开过。
解临:“我进去之后,被关进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里只有一个孩子,他一说自己是哪所学校的,我就知道他的名字了,档案里有关于他的记载。我向他询问了很多事,但他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原先同房间的人被拖出去,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就没了呼吸,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解临那会儿就打了耳钉,虽然不常戴耳饰,但进这个地方的那天他右耳戴了一枚黑色耳钉——只有他和解风知道,耳钉其实是一个定位器。
其实一名十几岁的在校生戴耳钉是一件不那么常见的事情。
那个人也起疑过:“你耳朵上的是什么东西?”
多亏了解临那张脸。
解临抬手摸了摸耳朵:“女孩子送的。”
解临随随便便就是一番“渣男”发言:“像我这样的人,学校里很多女生追,也谈过不少,这次谈的这个我还挺喜欢的,她送我的礼物我就一直戴在身上……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我会喜欢她多久,需要摘掉吗?虽然有点可惜,不过也没什么,反正还会有下一个女孩子。”
“……”
黑色耳钉戴在解临身上一点也不显突兀,哪怕少年身上穿的是一套干干净净的校服,但是他站在铁门门口,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后背倚着门,眉眼懒散,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轻佻,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这也是解临愿意进来的原因。
定位器在这里大概率没什么作用,警方一点线索都查不到,这里很可能有某些信号干扰装置,但只要他想办法把这个定位器送到外面去……
解临知道这个计划很难实现。
所以他需要一个“盟友”。
仅凭他一个人,做不成这件事。
他找的第一个人是跟他同一间房的那个孩子,但是他话都没能说完:“我有一个计划,你……”
解临这句话被同一房间的孩子打断,那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房间里已经有了一些异味。
他的眼睛像一盏黑色射灯,那双眼盯着解临身后的墙壁,一眨不眨地说:“你是鬼。”
解临:“什么鬼?”
“……”
“你在跟谁说话?”
“嘘,”那个孩子眼珠左右转了转说,“他回来了。”
那个孩子时不时间歇性发病,手指不自知地去挠身侧的灰色墙皮,指甲已经被挠地快要和皮肉分离,灰色墙皮上留下一道道血红色印记,墙灰簌簌地往下落,他边挠边说:“我又看到他了,他回来了,他是不是想把我一起带走?”
那孩子的手指猛地用力,指甲在墙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不——我会活下来的,我一定会活下来的,我不想死。”
这他妈是个疯子。
精神不太正常。
解临拧着眉看他,身后是拴着铁链的门,整间房间破败不堪,房里还有个神经病,他叹了口气,心说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难。
之后的几天他试图通过敲击墙壁的方式和前后房间的人取得联系,但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
没有人还有闲心思去顾及墙壁的敲击声。
好在房间每周都会根据某个残酷的规则进行合并更换。
所以每过一周,解临就会重新尝试一次。
“还说抓的都是高智商,我就没碰到几个聪明的,”解临说,“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孩。”
他在墙壁上敲的是摩斯密码,几乎没人给过他回应。
就在解临打算求人不如求己的时候,在新一周的房间里,深夜,他听到了有人敲击墙壁的声音。
解临没有一上来就暴露目的,他敲的是一句招呼语:你好。
对面回复:不好。
解临:为什么不好?
对面:因为你太吵。
第一晚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只有这么四句话,加起来不超过十五个字。
听到这里,池青的表情变得逐渐微妙起来。
解临发现池青居然开始介意起“小孩”这个称呼:“你叫谁小孩?”
“?”
解临琢磨了一下,怀疑池青这是在吃醋,于是停下来哄他:“是我用词不当,这个世界上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小孩’,别的小孩我都不记得。别生气,我给他换个词,小屁孩能叫吗?”
但是“小屁孩”三个字不知道怎么的,比刚才的“小孩”还踩雷,池青说:“你当时自己也不大,他算小吗?为什么叫他小屁孩?”
“……?”
这下解临是实在弄不懂池青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了。
又过了一分钟,他脑海里冒出一个猜测:“你……”
他和池青都是被抓的人之一。
如果说这些孩子里,有哪个还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冷静敲出“你太吵”这种发言。
……
除了他亲爱的男朋友以外,好像也很难找出第二个。
池青面无表情,接过解临的话:“原来你就是当初那个很烦的人。”
时间被拉回到那一夜。
虽然池青觉得对面的声音很烦,但是敲墙声停止之后,两个人谁都没睡着。
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游戏规则”之下,没有人敢睡,所有人精神紧紧地绷着,池青望着角落里那个被他用铁链捆起来的同屋孩子,心情却因为刚才那段无意义的对话,难得地有片刻松了下来。
间隔很久之后,对面又敲了一句:那明天还能找你吗?
池青看着灰白色的墙壁,半晌,曲指在墙壁上敲了一下当做回应。
解临难得有点懵:“……那个人真是你啊?”
池青也很无语:“……是我。”
“……”
两人在黑暗中相拥着沉默很久。
解临原本搭在池青头顶的手缓缓下移一些,指腹轻佻地蹭在池青颈侧:“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说过话了。”
谁也没想到十年前,他们曾经那么近过。
-
次日。
季鸣锐开着车,熟练地操纵方向盘拐进教堂附近的停车位里。
他下了车之后关上车门,穿过绿化带,扫了一眼街边的长椅。
教堂外的长椅上空空荡荡。
废墟依旧是那片废墟,和昨天白天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教堂原本紧闭的门却不知何时被人开了一道缝,那道缝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季鸣锐天还没亮就起来回顾现场,想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内容,然而他为了不破坏现场戴上手套之后,手搭在教堂黄铜色的门把手上,还没推开,就觉得不对。
“怎么回事?”季鸣锐低下头看了一眼门把,“昨天走的时候明明把门关上了啊。”
难道除了他,还有其他警察起那么早过来查看?
苏晓兰昨天提过一嘴,她今早可能也过来。
于是季鸣锐还是推开了门,他嘴里那声“苏警官”刚说出一个“苏”字,后面的话便自动消了音,他瞪大眼,说出一句:“……什么情况。”
-
“别过去,前面教堂死人了……”
“真是晦气,刚被烧,现在又出了人命,这教堂是不是不吉利啊。”
一大清早,原本恢复冷清的教堂外又聚集了一大群人。
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信徒捏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低声祷告:“主啊。”
“让让,都让让。”
人群被刑警驱散开,行人被划分成左右两排,一行从总局赶过来的人从中间空出的位置往教堂里走。
解临和池青在队伍末尾。
谁也没有想到,仅一夜过去,教堂里那堵写着几位凶手名字的墙上吊了一具尸体。
行凶的人用两根教堂顶上落下来的木桩充当十字架,用铁丝捆绑固定,铁丝固定好木桩之后,又缠绕在上面的天顶上,木桩被烧成焦黑色,像两根黝黑的铁架。
十字架正中央绑了个人。
那人脖子没有被固定住,以一种诡异地、像是骨折了一样的姿势垂下去,下巴几乎埋进胸里,脚上鞋子掉了一只,两条腿笔直笔直地凌空垂着。
这个人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穿着普通的牛仔外套,运动裤,看起来像是出来夜跑的。
即使死者的身份看起来普通,但是眼前这个和原先挂在墙上的“受难画”一模一样的场景还是令所有人呼吸一窒。
许久,有人头皮发麻地问出一句:“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变态的教唆犯在想什么,这个问题正常人都没办法回答。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或许有一个人能回答。
在场所有人都默默地把视线投向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之一。
解临对着面前那两根柱子,说出一个近乎戏谑的推测:“可能是觉得之前打招呼的方式不够有仪式感吧。”
“……?”
仪式感。
这是在开玩笑吗。
解临继续道:“当然仅仅为了仪式感,不至于让他这么冒险,再杀一个人,所以这里他一定有想要传递的信息,并且这个信息很重要。”
解临说完,又对站在边上的池青说:“手套带了吗?”
池青手上没戴,但是上衣口袋里备着一双。
解临:“借你对象用一下。”
季鸣锐看着解临相当自然地直接把手伸进池青的口袋里,然后从里面拽出一对黑色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之后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掐着手套边缘调整位置,一边调整一边示意边上的刑警把尸体从木桩上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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