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元亮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才叹了口气道:“来的是户部季不言。”
“户部的季思?”王判司有些惊讶,“听闻他是太子的人,皇上这意思是这事归太子管了?”
“倒也不是,这信里头说和他一道的还有大理寺少卿祁子珩。”
“姓祁?可是……”
王判司话还没说完,有些欲言又止,但是窦元亮缺明白他这话中意思,点点头,“正是临安祁家,这祁子珩便是祁相幺子。”
“略有耳闻,”王判司道:“可是这般却让人更加猜不透了,户部来人是情理之中,可这无论怎么轮为轮不到大理寺来管着水患之事,怎派了他来?”
“皇上的心思你我又怎能清楚,这般安排里头定是有他的用意所在,做好你我本分,妄揣圣意可是要不得。”
“大人教训的是”,王判司弯了弯腰,谄媚道:“不知信里头可还有说些什么?”
窦元亮这次没说话,只是拿过桌上薄薄的那张信缓缓靠近烛台,橘黄色的烛火上下跳动了一下,发出滋啦啦的声响,信纸刚碰到边缘,火舌立马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已成灰烬刷刷掉落在地上。
明明暗暗的火光打在他脸上,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火舌烧的极快,很快便在信纸上蔓延开来,没一会儿就要到尽头,窦元亮松开手指,手中残缺的纸张被风一吹,打着小旋缓缓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火舌吞噬干净,只留一点黑色灰烬和星星点点的红色火光。
他扶着把手慢慢起身,走到了走廊檐下,外头的雨小了些许,只是四周依旧黑的像墨,檐下的烛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窦元亮一只手抚了抚胡子,一只手背在身后,神色凝重的望着外面的朦胧烟雨,沉声道:“身前莫管身后事,一生真伪复谁知,湘州这天,终究是不同了。”
王判司将视线从已经灭掉的灰烬上移到了门前这人身影上,微微一偏头便瞧见了屋檐下滴下来的水珠。
这事背后,怕是不简单啊!
与此同时,陇中布政使司也收到了一封从临安来的信。
大厅中端坐在上座的男人三十有几的年纪,身材伟岸,相貌英俊堂堂,五官深邃,目光如炬有神,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威风凛凛的气势,正是陇中布政使翟灏,翟幼宣。
他刚合上手中的信,立马就有人迎来了上来,着急问道:“大人,驿使送来的信可有说些什么?”
翟灏看了众人一眼,抿紧成一条线得薄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道:“湘州归属陇中,出了水患这事是我们布政使司的疏忽,皇上已有不悦,因而京中派了两名官员前来视察情况,特此下令让布政使司配合,若能平水患便算作将功补过,如若平不了……”
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缓了一口气才一字一句继续说:“便算作玩忽职守,按罚治罪,陇中布政使司一个都逃不掉!”
话音一落,周围几人脸色否白了三分,其中一人一脸害怕,喃喃自语道:“这事怎怪我们,明明是……”
“事已至此,怪谁都已无用,如何解决才是当务之急,”翟灏打断他的话,“这次京中派来的人是户部侍郎季思,他是个什么人,你们应该都有些耳闻,漳州归属陇中,他是漳州人士,你们当中有人许是比我更熟悉些,也不用我再多说,若想保住自个儿项上人头,就给我盯紧他,别有丝毫懈怠。”
翟灏冷声道:“此次背水一战,困难重重,管他什么季思张思的,妖魔鬼怪来一个干一个,湘州是我的地盘,这事他没资格碰。”
这话里包含着浓浓的杀气和怒火,夜风拂过,惊起众人一身的凉意,他们抬眸看了看的正座上的男人,互相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慌乱。
平水患,救湘州。
可是如何平,如何救,众人这几日寝食难安也没想到法子,更何况如今又来了个贪污腐败的季不言。
如何应付这个季不言这时候又让他们伤透了脑筋。
被人念叨了一宿的季不言这时候应景的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着鼻子皱眉,有些纳闷这半夜三更的谁在念叨自个儿,想来想去也没个思绪。
他这般讨人嫌,别人念叨他,那八成也没什么好事,索性便也不想,安心侧过头盯着睡在自个儿身旁的祁然笑的有些猥琐。
睡着的祁子珩没有白日里的冷淡疏远,眉眼如画,带着股淡淡的柔情,他睡相极好,整个人姿态端正,不动不吵,十分乖巧。
用乖巧这个词来形容祁子珩季思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这时候却又觉得异常合适。
他没了睡意,便盯着祁然这张处处生的合自个儿心意的脸蛋瞧的很仔细,越看心跳越是激动,甚至还看见他耳垂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在接近耳蜗的位置,他有些好奇,手比脑袋动的快,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摸了上去,用力揉了揉不够还用指尖轻轻刮了刮。
甚至还在心中感叹道:还真是颗痣啊,以前怎没瞧见。
随后他听到耳旁响起一道悦耳低沉的男声:“你在干嘛?”
说实话黑夜里突然响起声音是真把季思吓了一跳,猛地一下抬头就和祁然对上了视线。
屋外飘着细雨,从屋檐滴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屋中二人离的很近,季思右手还在祁然耳垂上,整个人大半个身子贴了过去,一抬眸,一垂眸,连呼出来的热气都交织在一块儿,气温骤然升高,莫名暧昧了起来。
季思眨了眨眼,心想:
按照话本,我这时候该亲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读者小可爱:【激动脸】亲,给我亲,使劲亲,嘴巴不亲破别给我起来!
帅气的作者:【冷漠脸】
读者小可爱:祁季暖暖给我gkd,接吻拥抱上床一条龙,安排上!
帅气的作者:【冷漠脸】
读者小可爱:【越来越激动】我是床,我自己来了!
帅气的作者:【默默打开举报】管理员大大,这里有人ghs,没错,就是她们!
读者小可爱:???
ps:不容易不容易,二人终于能躺在一张床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进步啊!
我明天要去给亲戚当伴娘,哭唧唧,不过别担心,我一定会更新的!冲鸭!!
§ 上卷:风云初起 §
第35章 湘州到了
骤雨未停,凉风习习。
同屋外的寒意不同,屋内带着股暖意,任由外头的狂风和雨声大作,也未分去二人一丝注意。
祁然感受着耳垂上带来的温度和揉捏,身旁紧紧贴着自己手臂的身体异常炽热,似一团火,从二人接触得地方蔓延开来,所到之处都能感觉到这股热度,极少有的体验,让人有些怪异和不适。
他同季思从来不是一路人,这是在过去双方都清楚的事实,泾渭分明互不干扰,就连今日这般同床共枕这事也是未能料到的发展,只因这间客栈近日受暴雨侵蚀,许多房屋漏水积水,唯有这间客房完好,因而只能这般安排。
可眼前这种情况,甭说他自个儿了,这事在临安随便拉个人来说与他听,估摸着也是千万个不信的。
祁然是打小听着祁家家训长大,就算少时再心比天高,年少轻狂,可骨子里也是记得立身无悔,立志无愧,因而同季思这种佞臣极其不对付,可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二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盼其毁灭的交锋少了许多。
不。
不是少了许多。
而是压根就没了。
户部油水足,以往大理寺没少给户部使跘子,二人无私交反倒有私仇,季思忌惮着祁府表面上还是留了几分面子,可是背地里骂骂咧咧一嘴混账话,着实像极了市井混子,无一字可入耳。
可这些日子来无论明里暗里,这人都一副模样,容貌未变口头轻浮,不同的是与自己交谈时字里行间中带着拿捏好的讨好和熟稔,眼神漂浮不定,嘴角上扬,目光如炬。
种种原因均能看出,季思想拉拢祁府。
或者换个说法,太子想拉拢祁府。
祁然眯了眯眼睛。
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他们几个演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党派之争越发激烈,有时候为了个封赏都能争的面红耳赤,朝中能说的上话的官员都或多或少站了队,祁府却一直同几方保持着距离,不近不远都不得罪。
祁府无心,别人却不是无意,总归是有人惦记着祁相三公之一的名头,惦记着祁家世家大族的背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的事谁不想要,捕兽需设阱,钓鱼定用饵,而季思就是这个引他上钩的阱和饵,无论结果如何总归不用白不用。
思及至此,祁然眼神一变,死死盯着身旁这人,浑身的气息带了些戒备,见这人未回答,冷冷又重复了一句,“你在干嘛?”
被眼前这状况搞得有点茫然的季思立马将思绪从各种话本中收了回来,望着眼前的美色咽了咽口水,摸了摸鼻子轻声道:“半夜里被屋外雨打房檐的声音惊醒便睡不着,左右寻不到东西打发时间,闲来无事便替子珩瞧了瞧面相。”
他知道自己这话没几分可信度,话音刚落后又急忙把话头抢了过去,生怕祁然追问,“我细细瞧来发现子珩面相极佳,天庭高耸,地阁方圆,五岳朝归,两眉双飞入鬓,两颧斜插天苍,口如弓角,唇似珠红,乃是大富大贵之面相,定能官运亨通福泽有余,极好,极好。”
闻言,祁然依旧冷着一张脸不出声垂着眸听季思胡说八道。
话都出了口季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更甚至子珩耳垂有痣代表的便是有福且长寿,医书还说肾开窍于耳,此般面相也知子珩肾旺气足体健,大贵之相。”
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去。
祁然默默无视着他的小动作,冷声道:“未曾知晓季大人还懂得相面。”
“略懂略懂。”
这人十句话里没有三句是真的,祁然算是看清楚这人本性,也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只是翻了个身闭眼轻声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需早起赶路,季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子珩说的是。”季思躺平了身子双手搭在腹部,缓缓闭眼,房中又渐渐安静了下去,只听的见雨打屋檐声,片刻后他又睁开了双眼,微微侧头盯着祁然后脑,神情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珩睡了吗?”
祁然自然没出声,索性季思也没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道:“我闲时看过本民间轶事话本,好像是某地县志,说的是位女子苦苦痴恋一白面书生,谁知一腔情义半分还没诉说却病死了,生前积善行德受佛祖庇佑,于是借尸还魂在一大户人家小姐身上活了过来,两人经过重重考验,于一个雨夜互诉衷肠再续前缘被当地百姓传为佳话,这才立了县志供够人传颂,不知子珩听了这故事可有见解?”
祁然依旧没出声,季思抿了抿唇继续道:“这借尸还魂的事虽说玄乎其神了些,但天地广袤大道思然,许是真有非常人所能理解之事,如佛仙诸神,如精魅鬼怪,如借尸还魂,毕竟天地万物人似蝼蚁,渺小愚昧。”
“季大人,”祁然声音响起,“这种民间轶事都是编来博噱头当不得真,鬼神之说何其可笑,玄学之论令人嗤鼻,无能之人才会祈求神灵庇佑,让明知不可能之事有个自欺欺人的假象……”
说到这里,他睁开眼睛盯着屋内,窗棂在微弱的天光打进屋里,带来了一丝光线,不足照亮更添灰朦,他看的很仔细,像是透过了这道昏暗的光线看到了些什么东西,表情有些悠远怀念。
就在季思以为祁然说完了时,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命由吾作,福由吾求,佛不护人,我不信佛。”。
后头二人都噤声不言,季思维持着这个姿势望着他的侧脸,何时睡去都记不清楚,等再次睁眼时,刺眼的亮光打进屋里,几只麻雀围着檐角叽叽喳喳的叫着,扰乱了清晨的宁静。
他打着哈欠坐起身来,睡眼朦胧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祁然不在,屋里就自个儿一个人,一旁放了盆有点澄黄浑浊的热水,索性季思也不是瞎讲究的人,没那么矫情娇气,随便洗漱一番就推开门下了楼。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雨,地板楼梯间都是潮湿一片,还有些背光的角落都长了青苔,稍有不注意就会摔个屁股蹲,季思小心翼翼下了楼朝着大厅里在进食的二人走去,拉开椅子坐下抓起一个发黄的馒头开始细细嚼起来。
等一个馒头下肚,才擦了擦嘴角轻声道:“存孝昨夜休息的如何?”
杜存孝官阶比二人低,因而是同客栈小儿凑活了一夜,条件算不上很,但和风餐露宿相比已算得上舒适,更何况他也不是耽于享乐之人,一觉直到天明,听见季思询问才放下粥碗回:“劳烦惦记,一夜无眠,季兄今日又起晚了,回京我会如实禀报。”
相处了两日,季思对杜存孝这一根筋得性子也算有了些了解,任由他说,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放在心上,喝了一口清汤米粥后继续道:“咱们一会儿用完早膳就启程,不出意料今晚便能到湘州了,动作快些闭城前就能进去。”
“几位爷要去湘州?”一旁添茶的小二听着这话神情立马变了,语气都开始有些戒备起来,“那地儿现在可乱,百姓都想往外跑几位爷怎么反倒要往那儿去呢?”
闻言季思和祁然面面相觑,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前者笑了笑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三人是做米粮生意的,听闻湘州水患便想去看看能不能找个门路做点买卖。”
三人气度不凡穿着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这番话语倒是说得过去,小二也跟着笑了笑,“那地儿发水患呢,几位爷这时候去也不怕危险啊。”
“富贵险中求,没点胆气和魄力还怎么走南闯北赚银子,”季思抬头看了他一眼,故作不经意道:“我们一路过来比较匆忙也没打听湘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知晓周遭村庄被淹了,也不知伤亡如何,若是不妥我们可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这具体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出了被洪水卷走的村民外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动乱,大家都说湘州的刺史大人为百姓着想,各方面都兼顾完好,”小儿站直了身子继续说:“嗐,陇西东边这块多湖多河的,年年都会涨点水,只是今年不知为何情况严峻了些,这雨日日下,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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