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
那人闻声抬眸,牵着疆绳往前行了两步,躬身行礼,“祁大人。”
季思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有些纳闷祁然对这人的态度,他这语气是同称呼自个儿那三分随意七分敷衍不同,十足由心而出得有礼。
按理说御史台察院御史不过七品小官,就算他们直属中央职责是纠百官罪恶,一般人没事也会给一分脸面,可祁然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故意讨好反倒有些自降身份了。
难道是什么大世家的子弟,亦或者是哪位能人才子?
他在心中把满朝有些名气姓杜的官员挨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没想起来有这么个姓杜的大家子弟非凡能人,只好默默挪了挪步子,凑到祁然身后小声询问道:“熟人?认识?”
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只是收回视线抬腿往前走去,季思见状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未曾想御史台派的竟是杜大人。”祁然走到这人跟前道。
这不知什么来头的“杜大人”进退有度,面对祁然也未有丝毫改变,连语气都没不同,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只是淡淡道:“下官本也没打算来,但去湘州这差事吃力不讨好,其他人都说你和户部侍郎大人不对付,同你俩一道儿,一不注意就是里外不是人,院里没人愿意来,于是就把活儿丢给了下官。”
听了他这番话,季思没忍住笑出声来,别的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人倒是敢说,这一个户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张口一说还真不怕得罪他俩断了仕途。
他这笑声将两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有些尴尬的连忙噤声,端正姿态侧头咳嗽了起来。
祁然像是习惯了这人说话方式,也没觉得有何奇怪,只是指着身旁的季思冲人道:“这位便是户部侍郎季大人。”
面前这人视线慢慢往旁偏了偏,很是淡然的扫视了两眼,神情未有丝毫改变,语气平静道:“略有耳闻。”
随后躬身作揖行礼,“下官御史台察院御史杜衡,此去湘州负责二位大人言行举止,日常公务所为,好记录在册回京上交,二位大人一路上有什么问题可同下官说。”
杜衡?
杜存孝!
他刚自爆完家门,季思脑中一闪,猛地一下就想起这人身份了。
承德三十六年的榜眼郎,当时同祁然一同入翰林的杜存孝。
难怪祁然熟悉,二人同一批大比的进士及第怎能不熟悉。
杜存孝这人季思有所耳闻,他不同于晏怀铮和祁然,是世家大族嫡系子弟,有世代家荫庇佑身份尊贵,相反他是寒门出身,但是为人正直心怀抱负,誓要做个清白好官。
当初以是贡生的身份进国子监学习,在那般人才济济的地上,杜存孝本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谁知道不过三年的时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愣是从千万人中挤进了殿试夺了榜眼,成了匹最让人意料之外的黑马,让许多人刮目相看。
一首好文章冠绝天下,当初同批的学子当中,均被他们三压了一个头,各个多有不满,你说被祁然和晏怀铮压就算了,好歹他俩都是世家子弟,一个祁相幺子,一个晏尚书嫡子,都是鼎鼎有名的世家公子,有能力有身份,哪个不比他们高一等,压了也就罢了。
可这怎还能被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穷酸书生给压了。
国子监的学生各个都是自诩孔孟在世的才子文人,心里头肯定不乐意,奈何论不过人,学问也比不过,杜存孝这人就跟块棉花似的,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任你一拳打下去也没感觉到弹力,满腔怨气无法发泄,最后还让人得了个榜眼,你就说这事搁谁谁不气。
大晋的进士及第三甲都得入翰林当编修,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为的就是磨练他们意志提高心性,毕竟翰林院是天子私人,那出来的名义上也算半个天子门生了,至于后头如何升如何分,都得看个人能力来定的。
不过一般来说,只要在翰林院熬了两三年出来,能去的衙门都不会太差,对于后头的擢升也有极大的帮助,就像祁然去了大理寺,晏怀铮去了光禄寺,要不是担心资历不够,他俩这般身份能力许是还能再升一升。
如此说来,杜衡能压了晏怀铮得榜眼,总归是文采斐然才高八斗的人才,同他俩应是不分伯仲,总归也分得个五寺少卿的名头,怎去了御史台察院做了个七品御史呢?
季思没想明白问题所在,甚至还有些好奇。
他就说怪不得承德三十六年的三鼎甲,状元和探花都瞧过了,怎么没听见这榜眼的消息呢,合着不是人低调,是压根就没机会见,毕竟他一个正三品官员闲来没事的,哪儿有机会见御史台的御史呢。
可着好好的榜眼郎怎就混成这个地步了,季思有些疑惑,却又不太好意思开口,既怕自个儿露馅也怕说错话。
杜衡不知道他心头纠结,只是抬头望了望天,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这细雨也停歇,二位大人若是歇够了,咱们便早点起身,免的路上耽误时间误了大事。”
说完自个儿先翻身上马纵马远去,一点也不像是同他俩商量,倒像是告知一声,丝毫没有点两人官阶比他大,而他是下属的自觉,一派的我行我素。
季思瞅见已经纵马奔出老远的人,慢慢挪了挪步子凑到祁然身旁斟酌着用词八卦道:“这个杜大人颇有些与众不同啊。”
祁然回首瞧了他一眼,一时之间没辨别出他这话里是褒义还是贬义,只是语气淡淡的说:“该走了。”
闻言,季思瘪了瘪嘴,有些狼狈的纵马跟上前头两人。
他本以为这好奇心姑且得在自个儿心里埋一会儿,谁知没过多久便明白这里头的缘由了。
实在是因为这人,耿直的太过于欠揍了些!
几人下马休息的时候,季思屁颠屁颠抱着自个儿点心盒子去讨好祁然。
这货一直盯着他俩,见状就靠在树下,从兜里掏出笔墨,嘴里念念有词,埋头写道:午时一刻于驿憩,季侍郎手抱木函鬼鬼祟祟趋向祁少卿,色异,步虚,笑之猥,祁少卿冷眼相待,神色未移分毫,弃之如敝,恐沾秽物,欲与其划清界限,二人关系实则不好。
季思:“……”
晚上寻了个落脚地,季思想方设法寻由头去祁然门口转悠。
这货遛弯放水回来瞧见,又从衣袖里掏出笔墨,鬼知道他衣兜里怎么放的本子,嘀嘀咕咕写道:戌时黄昏,季侍郎于祁少卿门口探头探脑逗留,神色有异,欲盖弥彰,手执一物念念有词,端其貌,其心有异,非善为恶,恐对祁少卿使小人手段,自是阴险小人之态。
季思:“……”
他写的时候丝毫不避讳两人,光明正大的写,光明正大的说,大有一副我只是秉公办事的样子。
就连吃饭时多点了一只鸡腿,他都能说挥霍无度贪图享受。
这时候季思只是死死盯着他,嘴角噙着冷笑,脑中有些绝望的想道:
现在上折子申请换一个随行御史还来得及不?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官员甲:杜大人登科及第,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杜衡:我不是第一。
官员乙:杜大人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啊。
杜衡:我长的还没你好看。
官员丙:杜兄才高八斗胸有乾坤,出生寒门不依旧把那些世家子弟压了一个头,杀杀他们锐气!
杜衡:【认真脸】他没说错我的确是个乡巴佬,有啥不能承认的。
众人:……
ps:湘州之行开启,恭喜季大人收获一个小伙伴,接下来就该大显身手了!
很好,目前存稿0,,,
第34章 亲不亲,这是个问题
四月刚出了个头,这雨却没见到要小的趋势,天阴的可怕,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像是划破天际,将天从中撕裂开,黑压压的仿佛朝着人压了下来,带着股压迫感,随时抬头一瞧,都感觉这天要踏了。
雨声轰然响彻湘州每一个角落,郊区的湖泊江流夹杂着泥沙滚石似洪水猛兽,惊涛飓浪,在河床里肆意横行呼啸而过,那发出的轰隆声,狂妄张扬,像是对所有人的蔑视和嘲笑。
四处可见洪水过后的断壁残垣,一群人挤在小屋里胆战心惊瑟瑟发抖,处处可闻家破人亡后的痛哭流涕,遍地可感自然之力后的无情摧残。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顺着瓦片的沟壑下落,在檐角处形成一扇水做的帘子,将内与外隔开,整个湘州都被大雨冲刷着,有一种亮堂堂的感觉,街道上是不停往低处流动的雨水,哗啦啦的形成一道明显的小河,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有了积水,那片区的房子已经有大半泡在水中,堪堪冒出个顶,已然是不能住人了。
州城选址较高,受灾情况也最轻,因而周遭幸存下来的村民纷纷一窝蜂涌进了湘州,一时之间大街小巷中随处都是人影,官府临时搭的雨棚里面几乎挤满了人,百姓挽着袖子和裤腿在路上走着,一脸的忧心和恐慌。
晚些的时候,又起了些风,本来已经渐渐小了的雨又猛地一下变大起来,寒风暴雨,凉意逼人。
按理说明明已经回暖的春季,但此刻却凉进骨髓,湘州守城门的士兵被冻的唇色苍白,抬头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连忙躲进城楼中,席地而坐,互相传着装了烈酒的水囊喝了一口,随后双手用力搓了搓,烈酒入喉,僵硬的身子终于回了点热。
其中一人耳尖轻动,下意思侧头望向雨夜,眉头一皱,缓缓起身走到檐下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的张望,像是瞧见了什么东西似的。
一旁的同伴望了他一眼,沉声道:“老三,你看什么呢?”
被叫做老三的士兵指着前头黑的瞧不起景物的城外,回头说:“那头好像有人过来了。”
说话的那人顺着他指的方向匆匆瞟了一眼,也没看见个人影,随后收回视线耸了耸肩一脸毫不在意,“这天阴成这样乌黑麻漆,外头又还下着暴雨,哪儿来的人,别是你把林间那些杂毛畜牲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的动静看成人影了。”
话音未落,重重的马蹄声和马喘息的嘶嘶声,混合着嘈杂的雨声从黑夜中传了过来,这人又望向黑暗中一脸震惊,“淦,真他娘的有人。”
他抄起一旁的蓑衣直接往身上一裹,急忙钻了出去,双手扒着墙面,借着昏暗的烛光,凑近城墙眯着眼好希望能看清楚东西。
这夜色浓的似墨,衬着雨雾,更是让视线所及之处被笼罩上了一层纱,所看皆带着股朦胧模糊。
定眼瞧了好一会儿,只听这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踩在地面上的力度很重却不嘈杂,一下一下的节奏像是只有一人而已。
片刻后有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身影从远处冒出来渐渐清晰,他乘着夜色冒雨奔来,身下的马喘着大气,发出极度疲累的倒吼声,马蹄重重的踩在水坑中溅起水花,声音逐渐逼近,一直到城门口时,这人大喊出声,“吁!”
随后勒紧疆绳,马匹脖颈突然受到了制约,重心往后,迈出去的前蹄悬在空中划了几道小小的弧线,随后稳稳落在地面上,有些慌乱的前后踱了几步。
城楼上的士兵皱着眉探出身子朝着人张开嗓子询问道:“下面来者何人?”
马上这人连忙回应,语气有些紧张和着急,“我从临安而来,有重要的消息要告知窦刺史,劳烦各位大哥通报一声,速速开城门。”
“我们按规矩办事,这时候过了已经闭城,你若有事等明朝儿城门开的时候再来便是。”
“这是京中来的急报,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耽误了大事你我谁能承担的起!”
楼上几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迟疑,有些担忧这人说的是真的,那要是真耽搁了大事,几人的确没法承担。
这时候那个叫做老三的士兵出声问:“通报不难,可我们怎知你说的就是实话,你可有信物证明身份?”
“有有有,”那人连忙道,急忙翻身下马从兜里掏出一块牌子,往前凑近了些许,仰着脑袋大喊:“信物在这儿,劳烦各位大哥了。”
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夜色太黑瞧的不是很清楚,于是另外一个人扔了麻绳下去将牌子钓了上来,拿在手中细细掂量了一下,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转身牵马朝着刺史府奔去。
窦元亮这些日子被水患这事烦的头疼,整宿整宿没睡好觉,今日难得有些睡意,刚同侍妾躺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了重重的拍门声。
“大半夜的,谁人敲门啊?”侍妾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被这嘈杂急促得声音吵的他火气有些上涨,睁开眼睛朝着门外怒吼道:“半夜扰梦,没规没矩!”
门外这人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回:“大人,临安来人了。”
闻言,窦元亮刚刚还有困意的神情一下清明了,推开贴上来的侍妾抄起对放在床头的外袍披在身上,趿拉着鞋子几步到门前拉开大门,湿凉的水汽迎面扑来,外头哗啦啦的雨声顿时显得格外清晰,夜风拂过,他紧了紧衣袍,一脸严肃对着管家道:“来的是何人?”
“不知,今夜值班守城的士兵还未让他进城,不过递了东西上来,说您一瞧便知道了。”说完他将手中那块牌子递了过来。
窦元亮接过一看,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吩咐下去,“把人领进来,动静悄悄些,别让人瞧见了,再派人去通知王判司速速来前厅见我。”
“是。”
等那送信的被人邻进刺史府时,刚刚的倾盆大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他随着管家三拐两绕到达正厅行了礼后便直接进入主题,将包裹中的小盒子递了上去,又被人领着退了下去。
手中握着木盒,窦元亮冷着一张脸缓缓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封信,内容不多,包含的消息却不少,他一字一句一行一列的看完,随后呼出一口浊气,将信按着折痕折了回去。
“大人,信中说了什么?”一旁的王判司观望了一会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因而出声询问道。
闻言,窦元亮将信放在桌上,“皇上派人来湘州了。”
王判司皱了皱眉,小声询问,“可是为了水患这事?”
“你说的是废话吗?”窦元亮瞪了他两眼,“难不成是念着你我功高劳苦为了来看我们二人?”
“皇上派的是谁?”王判司赔笑了两声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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