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这话影响,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推搡间有一人突然倒地,场面一时难以控制起来,处处充斥着“官差杀人了!”,“死人了,死人了啊!”,“季思的狼子野心啊!”
这都是湘州的百姓,季思气的胸口发疼又出不了声,索性也懒得同他们客气,反正自己已经十恶不赦了,再多一项罪名又如何,于是大手一挥,事先准备好的弓箭手尽数涌了出来,将这群人团团围住。
局势得以稳住,祁然眉目间满是阴翳,扫视众人,将手中的夺来的锄头重重扔在地上,怒吼道:“寻性滋事,阻挠官府,扰乱人心,谁给你们的胆子造谣生事?不怕死的再给我动一下试试!”
举着锄头的百姓被祁然气势镇住了,面面相觑往后退了一步。
祁然往前迈了几步,高声道:“他们同你们无二,同样是大晋的子民,同样踏在这片疆土上,是同根,是连枝,是一国同民,江河并未有隔阂,山川从不是界限,疫病而起,本应同气连枝,为何自相残杀!”
众人垂眸,噤声不言,陆陆续续松开手中的武器。
季思见状立刻扬了扬下巴,示意底下的官员将这事处理妥当。
等这事处理完,重新架起锅熬粥又花了两个时辰,他俩也没走,就站在一旁瞧着,弄得做事的官员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疏忽大意被抓了正着。
二人站在空旷处的房檐下,当身旁这人第五次望向自己时,祁然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盯着我瞧干嘛?”
季思也没回话,只是咧开嘴笑了笑。
这人心思能绕成几百条道道,祁然自然猜不出来,只好问了别的话,“你让杜存孝出城,可是心中有了打算。”
他用的是肯定句,季思点了点头。
祁然垂眸看着,觉得这人嗓子受伤以来,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话出不了口,比以往顺眼了几分,此时仰着下巴望着自个儿的模样,更是乖巧。
季不言这张脸不太适合当官,适合被人养在府中娇惯着,可那趋炎附势的性子,又极适合在官场上干些见不得光得勾当。
这话是朝中一位同僚说的,自己当时听完也只是嗤之以鼻,现在想起来也有几分道理,即使现在这人没那那趋炎附势的性子,却依旧心思深沉,同样适合在官场沉浮。
说起起来这人为官数载,也未娶妻生子,容貌又生的好,同他这般年纪的官员都有妾室,因而朝中不少人用他当做酒桌上逗趣的话资。
祁然侧头垂眸,语气淡淡的说:“季大人,若是我们早些认识,兴许能成为朋友。”
季思闻声抬眸,只是笑了笑。
若是他能早些将那些话说出口,那他和祁然便是另一个故事。
人的一生总是离不开遗憾。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剧场想不到,哭唧唧,黄顾着想剧情去了。
ps:发生什么大灾大病的时候,是最容易提现人性的时候,岑大夫就是最典型的医护人员,善良,想将所学的一切贡献给社会,医者仁心,每一个人医护人员都值得我们尊敬。
第61章 世界情动不过风吹池乱
驿使日夜兼程,湘州的折子连夜送进了宫中,坤元殿的灯火便一直亮到了天明,孙海在案前伺候着,微微抬头望着承德帝,摇头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五更才过,承德帝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道:“现在什么时辰?”
孙海往前迈了一步,躬着身回,“禀陛下,快到卯时了。”
承德帝合上手中的折子,扶着把手起身,“准备上朝吧。”
“是。”
天色蒙蒙亮,在宫外候了许久的文武官员陆陆续续进了宫门,这群人中不少是得到了消息的,因而神色都有些凝重,各方视线对上,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一行人排列整齐垂眸跨进乾清殿,跪拜行礼的仪式做完,今日的重头戏才拉开序幕。
“季思二人去湘州视察过去多久了,德帝扫视众人问道。
底下众人拿不定他是什么意思,都不敢轻易回答,倒是杨永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行礼出声,“回禀陛下,已有半月之久。”
“那你们可有想到治理水患的法子?”
“这……”杨永台有些为难。
各派的官员将脑袋埋的更低,各自用眼神交流。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用,”承德帝怒道,“这水患还未解决,湘州又发疫病,你们一个个食君之禄,却未能担君之忧,要你们何用。”
御史大夫卢正旭出了列,躬身拜了拜说:“陛下,湘州疫病这事发的突然,实在是微臣们预料之外的,水患疫病无论哪个都不是小事,万幸的是季侍郎和祁大人还未返京,湘州现在是何情况,没人比他二人更清楚,更何况二位大人能力是有目共睹,微臣听闻,二位大人已下令已早早封了城,将疫病困在了城中阻止扩散,微臣认为,湘州的百姓,那都是大晋的子民,是陛下的子民,应尽早想法子将疫病这事控制下来,广招大夫前往湘州,开城救治,好减少人员伤亡,不能再任由疫病继续肆意蔓延下去。”
“臣有异,”翰林院大学使高泽信往右迈了一步拜了拜道:“现在湘州是个什么情况都还不知晓,这疫病病症如何,病原如何,染病情况如何,都是未知,若是茫然派兵救治,又用何保证不会染上疫病,若是这疫病一接触便会感染,那开了城门不就成了放毒,因而,臣认为这城门是万万开不得。”
“高大人这是何话,”卢正旭瞪大了眼睛,“不开城门救人,难道任由城中百姓自生自灭不成,那城中还有季侍郎和祁大人,二位大人同百姓共进退,你我却瞻前顾后置同僚生死不顾,置湘州百姓性命不顾,莫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为国捐躯?”
“陛下明鉴,微臣未有此意,只是觉得这城门开不得,至少未将疫病控制之前,那是开不得的。”高泽信也不看卢正旭,只是朝着龙椅上的人道。
承德帝没出声,只是侧头看向下方的祁匡善,沉声说:“祁相怎么看?”
这话一出,众人才像是恍然清醒一般,纷纷想起来,大理寺少卿祁子珩,那是祁相之子。
祁匡善脸上挂着抹浅浅的笑意,迈出一步,躬身拜道:“臣认为,这大夫可以派,城门不能开,不仅不能开,还得重兵把守,以防城中百姓跑出来,湘州人口虽不多,可往北便是陇西官道,多是南来北往的商旅,若是官道上的人把病气过了去,又带到了别的州县,到时候更是难以控制。”
“可若城门不开,多在城中待一日,染病几率便高一分,祁少卿可是在城中,祁相就不担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生死惜残年,国未安,又谈何心安。”
“好!好!好!”承德帝龙颜大悦,连声夸道:“有臣如此,朕甚安,甚安啊!”
满朝文武左右看了看,各自心中有了打算。
李弘炀摸了摸指骨,唇角升起抹笑意,他抬手捏了捏后颈,食指轻轻敲动,后头的晏浩微微抬首望了过来,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随后出列拜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承德帝抬了抬手说:“有事便说。”
“湘州此事虽是天灾,却也是人祸,”晏浩目光一凛,声声掷地,“这人祸就是湘州刺史窦元亮造成的,他私藏官粮,瞒天过海,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谋害朝廷命官意欲掩盖罪行,他视大晋律法于不顾,视陛下天威不顾,视湘州百姓不顾,为官当应为国为民,尽忠职守,可窦元亮种种所为实在令人发指,他不过区区一个湘州刺史,就算有通天的手段,那也翻不出花儿来,可事实上,窦元亮在陛下眼皮之下暗度陈仓多年未被察觉,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完成这一系列的运作,故而微臣认为,窦元亮身后定还有其他势力!”
曹为远紧随其后,厉声而言,“晏大人所言甚是,陛下,窦元亮这事定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他一个寒门子弟,进士出身,无权无势,若只是贪图名利,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这人步步为营,处处都谋算清楚,试问一个四品刺史如何躲开京中官员视察,在百姓中谋得个清廉正直,高风亮节的好名头,他这刺史德不配位,许是怎么来的都有问题。”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明面上是忧国忧民,替君分忧,实则往深处想,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李弘煊抬首环顾四周,刚好对上工部尚书范奕的视线,后者张嘴无声说着什么,他只是拧了拧眉,摇头不语,随后便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前面李弘炀的背影,心中乐的没边。
狗咬狗,一嘴毛。
真是一出好戏。
果不其然礼部尚书董兴良猛地一下跪倒在地,未语到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咚咚咚额头敲地的声音响彻乾清殿,他语气带着哭腔道:“陛下,臣有罪,甘愿受罚!”
承德帝像是被眼前这局势镇住了,一脸震惊的假意抬了抬手,故作不解的询问,“董尚书何罪之有?这话又得从何说起。”
“陛下有所不知,这窦元亮本是寒门出身,科举高中,深受皇恩浩荡这才委以重任,任职牟县县令,承德三十二年牟县山贼流窜危害百姓,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当时陛下勃然大怒下令缴匪,平阳都指挥使司还未派兵,那群贼匪便大开杀戒,当时窦元亮力护牟县百姓,妻儿还为之身亡,事后湘州刺史之位空缺,微臣念着这人忠心耿耿,又有大将之风,便举荐了此人,本意是抱着爱才之心,岂料用人不淑看走了眼,这窦元亮狼子野心,胆大包天,贿赂多位地方官员,结党营私,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微臣念着的是大晋,也只是想多一人能为大晋出力,并未同此人同流合污,可追溯因果,的确是微臣当年之错,微臣甘愿受罚,只求将功补过救湘州百姓于水火之中,这份名单是同窦元亮私相授受的地方官员,请陛下过目!”董兴良从兜里抽出册子,垂首双手高举过头顶。
闻言,承德帝扬了扬下巴,孙海附了附身走下将册子接过,再反身恭恭敬敬递了上来。
承德帝随意翻了翻,心中立刻明白这唱的便是弃车保帅的戏码,这些个小兵弃的倒是干脆。
“这窦元亮的确该死,”承德帝合上册子,拧眉冷言,“董尚书虽是无心之失却也难辞其咎,从今日起扣一年俸禄,卸职思过两月,既然这人都死了,再去追查是谁提携的他已无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解决水患疫病之事,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议。”
李弘炀眉头一皱,紧抿着唇。
“陛下……”曹为远急忙忙抬头,还有话说。
“行了,”承德帝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随后轻声询问,“太傅有何法子?”
方清荣咳嗽了一声,垂眸沉思半晌才道:“如陛下所说,当务之急是湘州疫病和水患之事,故而微臣认为那从太医院调御医同行,粮食草药这些所需之物,更不能缺少,以防百姓动乱,还应让陇西指挥使司派兵镇守,这疫病不是小事,处处都不能懈怠。”
“臣愿意负责所需药草。”李弘烨着急道。
“臣认识不少能人异士,愿意礼贤下士寻来他们解决疫病。”李弘炀不甘示弱。
李弘煊揉了揉眉心,没好气道:“臣愿亲自前往湘州,望陛下恩准。”
话音一落,李弘煜便出了声,“陛下,臣近日吩咐府中上下茹素穿麻,也愿意献出十年俸禄,这些银子想悉数用于湘州百姓,虽算不上多少,可却聊胜于无,还望陛下恩准。”
承德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你们能有这份心,都准了!”
朝堂肃穆,各怀心机。
散了朝后,曹为远顺着人群挪到李弘炀身边,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
李弘炀没回头,盯着人群中的李弘烨,目光凛冽,满是不悦:“本以为能借机拉他下马,却险些让他将了一军,呵,倒是没想到他能自断一臂保全自己。”
“殿下,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曹为远询问道。
“董兴良思过两月,这两月可是能发生不少事,他少了这一臂,那就别想长回来!”李弘炀冷笑一声。
走在前头的几人似有所感,关士山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说:“王爷,太子在后头看着咱们。”
“由着他去看,”李弘烨微微抬首,“他今日没能如意,现在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多亏王爷事先做好了准备,要不然今日咱们就真的脱不了身。”
李弘烨背着手,眯了眯眼睛,“老二估计能消停几日,湘州这事倒是得费点心,争取在皇上面前把今日丢的好感补回来。”
“是。”
人群渐渐散开,祁匡善刚欲上轿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祁相,稍等。”
他掀开轿帘,瞧见是大理寺卿魏仲廷,连忙躬身出轿,作揖寒暄,“魏大人。”
魏仲廷也回了礼,直接说明了来意,“子珩去了半月之久,可有往家中回书信。”
“并无,”祁匡善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便有主见,性子又大,在大理寺任职定是惹了不少麻烦,多亏魏大人照看了。”
“不敢当,”魏仲廷笑着摆了摆手,“子珩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大理寺有了他我这身上担子松了不少,祁相,同样为人父为人臣,我知晓你的身不由己,你别担心,子珩定会平安归来的。”
“借你吉言,”祁匡善笑了笑,“先走了,改日休沐来我府上吃茶。”
“一定一定。”
上了轿,祁匡善从兜里摸出块玉佩,指腹在花纹上轻轻拂过,目光中流露出眷恋不舍,自言自语道:“夫人啊,你在天之灵,请保佑然儿平安喜乐。”
这份想念借着风传向千里之外。
祁然心下一慌,突然站在了原地。
“祁大人,怎么了?”其他人见状不解的询问着。
他皱了皱眉将心中那份不适压了下去,冷声道:“无事,走吧。”
那日湘州有疫病这事传了出去,立马引起了恐慌,街道上除了官府派来四处洒石灰水的官兵便瞧不见其他人,**都房门禁闭,冷冷清清,想起来死气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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