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教的想象中,三千世界的中心是神圣的须弥山,须弥山上又有数重天界,居住在天界的众生都被称为“天人”。天人寿命极长,头戴华冠,身散彩光,奏乐而飞天。
然而天人亦有死。死期将近时,天人身上会出现五种衰败的征兆。
“天人五衰……?”
王耀眯起眼睛,思考着这个名词。他继续看关于“天人五衰”详尽的解释:
天人衰败的第一个征兆:声乐不鸣。诸天的音乐自然自在,不用弹奏便能鸣响。衰相现时,诸天音乐不鸣不响。
第二个征兆:身光忽灭。谓诸天众身光赫弈,昼夜昭然。衰相现时,其光不现,是为小衰相也……
“音乐、光?”
王耀拿着手机的手渐渐放下,他感到了一种迫近的紧促感,仿佛有一只大手捏住了他的心脏。他赶紧拿出凶案现场的照片。
第一现场,被分尸的小提琴师,或许可以对应天人衰败的第一阶段“声乐不鸣”。
第二现场是被做成天使雕像的尸体……尸体被放在另外两座灿烂的金色的天使雕塑中间,相比起来确实显得黯淡……王耀想起来,那个美术展览的主题就是“光”。
“这……”
猎人敏锐的天性告诉他,问题很可能就在这里。他继续读“天人五衰”的后面几个阶段。
其三,天人原本肌肤细腻如莲,出浴时水珠自然滑落,不沾于身。衰相现时,水珠不再滚落,滞于天人的肌体之上,犹如凡界众生。
王耀拿起第三案发现场的照片。“人鱼”的尸体上挂了一张细密的银网,网上缝着漂亮的蓝色玻璃珠……大概就是代表着凝在身体上的水滴。“啊,果然……!”他又看了一下第四具尸体的照片,“兔子”周围摆满了美味佳肴,尸体甚至撕开了肚皮把食物直接往胃里塞。
第四衰相:天界长乐无苦,天人怡然自得,毫无贪恋。衰相现时,天人贪恋欲念,取诸不舍。
“没错,肯定就是这个……这一阶段对应的是‘暴食的兔子’!那么第五的阶段……”
王耀咽了咽,继续读下去。
第五衰相:天人修行自持,其天眼普观大千世界。衰相现时,天人眼目疲乏,频频眨眼,目力局限。是为衰相也。
“眼……”
王耀拿起第五张照片。“鲜花圣母”的眼睛被挖出来放在玫瑰的花心,这能对应“频繁眨眼”吗?王耀有些困惑,他感觉不到必然的关联性。难道是他理解错了?难道凶手要表达的主题根本不是“天人五衰”?
他仔细查看凶案现场的细节照片……
“这是什么?”
王耀凑近了看,发现死者手臂上残留的一块皮肤上有眼睛图案的纹身……眼睛!他马上重新检查了死者身上残存的每一处肌肤,都发现了“眼睛”的刺青。
他恍然大悟——
“原来‘艺术家’之所以要把死者大部分的皮肤剥离,是为了强调死者身上的‘眼睛’纹身。”这个作品对应的正好是“天人频繁眨眼”的衰败征兆。
事已至此,王耀基本可以确定“艺术家”血腥的主题就是佛教概念中的“天人五衰”。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什么要表达一个佛教的主题?
“天人走向死亡的过程,衰败的五个征兆……”
难道是凶手自己要死了?王耀沉思着,顺手翻看自己以前的笔记寻找灵感……纸页哗哗翻动,忽然,他翻到了自己留下的笔记:
第一位受害者约翰·沙弗莱被杀的日期……
王耀愣住了。
“艺术家”开始杀人的日子,恰好是他自己被确诊癌症的那一天。癌症,天人的衰败……
「看着我,我是人类之癌。」
王耀想起了凶手在袭击警察局官网时的这句留言……
癌细胞原本是正常的细胞,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像那个人也曾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直到癌变。
癌症。
难道“艺术家”所说的天人五衰……是指癌症病变的过程?难道凶手是癌症患者,就像第一个受害者沙弗莱?
“不……他不是要死的那个人。”
王耀看了一下第五张照片,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凶手在“鲜花圣母”的凶案现场强调了但丁的十四行诗《新生》。他记得弗朗索瓦丝说过:
那首诗是但丁写给去世的爱人的。
很显然,凶手自认为是诗人但丁,在向某个即将死亡或者是已经去世的人表达爱意……
「Vide cor meum 凝视我的心」
王耀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艺术家”很可能是以“天人五衰”为主题做了系列作品,表现的是癌症病变的过程……凶手认为自己是诗人,虔诚地爱着一位走向死亡的爱人。
那么……
王耀阖上了笔记本,站起身在客厅转了两圈,去阳台上点了一支香烟。他笑了一下,却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胡扯,都是胡扯,毫无理由……我的业务能力真是下降了,竟然沦落到办案全凭想象?哈,人果然不能长时间闲在家里。”
他在风中沉默地抽完了烟,咳嗽了几下……马上又点燃了另一支。
第118章 逢场作戏 Представление
*Глава 118. 逢场作戏 Представление
阿尔弗雷德调查了那个俄国人的档案:
伊万·布列津斯基,33岁,拥有俄罗斯国籍,无犯罪记录。
“见鬼,这个俄国佬的犯罪记录简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他也太守规矩了,没闯过一次红灯,也没收到过一次罚单……他甚至有持枪证和狩猎证。”
阿尔烦躁地敲了敲鼠标,爱丽切弯腰凑到电脑屏幕前:
“确实……从记录上来看,这个俄国人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不信!他肯定很坏,他弄洒了我的奶茶!这男的绝对有暴力倾向。他虐待奶茶!”
阿尔不满地撇了撇嘴。
爱丽切翻了一下资料夹:
“舞蹈学院的老师说这个男人时常来探望妹妹。我们昨天又去询问了孩子的母亲,她说娜塔莉亚放假时主要是住在哥哥家里,只是偶尔回来看她。这就很可疑,一个女孩为什么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亲近,却对母亲极其冷淡?”
弗朗索瓦丝端着咖啡杯走过来:
“你们去询问小女孩以前的老师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去了,我们走访了娜塔莉亚的小学老师和中学老师,他们都说这个小姑娘对谁都很冷淡,平时像个洋娃娃一样安静。他们也记得女孩的哥哥,说他是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有时候会替小姑娘的母亲来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
“谁来接孩子放学,也是那个俄国男人吗?”
“不,好像是他们家的佣人。”
“佣人?这个俄国佬可真有钱,他家是不是卖石油天然气的?”阿尔把原子笔夹在嘴巴和鼻子中间。
“从资料上看,伊万·布列津斯基10岁时和母亲一起搬到这里。他母亲一直没有工作,但母子俩的经济条件相当优渥,大概是他父亲一直在给钱。娜塔莉亚出生时伊万·布列津斯基16岁,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他到处演出应该也能赚不少钱。”
“那小姑娘的朋友呢?她们有没有透露些什么?”
“娜塔莉亚似乎从小就很难和人亲近,她的小学老师说那孩子几乎没有朋友,只是偶尔和别的女孩子玩一下。”
“也就是说,周围的人都没发现异常?”
“是的,”爱丽切把资料夹递给同事,“技术部门调查了那个俄国男人的上网浏览记录,也没发现他访问儿童色情网站。”
“那么还要继续调查那个男人吗?现在警力有限,要不然还是让阿尔和爱丽切回到专案组?”
爱丽切摇摇头:
“这不要紧,两边的工作我都可以兼顾。如果娜塔莉亚那个孩子真的深陷危机,那么警方就必须把她救出来。保护一个被虐待的孩子和抓捕一个连环杀人犯同样重要。”
阿尔弗雷德想了想,站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接去询问伊万·布列津斯基本人。假如他真的是恋童癖,我不相信他能伪装得天衣无缝,除非他是个天生的罪犯。”
……
下课后,伊万回到系主任办公室。
今天他收到一个匿名包裹。这是他最后一次向佩德罗和安东尼奥这两兄弟订购了一批必需品,直接送到学院里。伊万清点了一下:
能使人快速昏迷的“迷药”、无效的止痛片、毒药。
还有那几位警察的更详细的个人资料,包括了新加入的那两位女警,爱丽切·瓦尔加斯,以及弗朗索瓦丝·波诺弗瓦。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罪行会影响到两兄弟的生意,那两个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狡猾得像是狐狸,肯定有办法和他切割得干干净净。
他再次打开美国青年的个人信息——阿尔弗雷德·F·琼斯。
黑皮手套按住了美国人的名字,伊万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原来你就是那个‘阿尔弗雷德’……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原来也是老朋友了。真是有意思哈哈,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他拿出备用的匿名手机卡,给自己的“透明朋友”马修·威廉姆斯打了电话。
很快,加拿大青年接起了电话,没有说话。
伊万笑道:
“马修,我们不是老朋友吗?为什么你遇到了这么有趣的故事,不早点告诉我?”
「……」
加拿大青年仍旧默不作声,大概是在某个不方便说话的场合,比如会议中。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接起了伊万的电话,他从不拒绝这个人。
伊万笑着摊开手: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弟弟‘阿尔弗雷德’是一个警察。真巧,要不是我和王耀的同事们打交道,我都不知道他身边的‘阿尔弗雷德’竟然就是我们小时候在精神疗养院经常提起的那个男孩。”
「……」
“不过我不会怪你。马修,你是个温柔的孩子,忠实又可爱的牧羊小狗。”
「……」
“阿尔弗雷德大概很快就会来调查我,说不定我们会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亲爱的朋友,我有一个问题:现在你还想让我帮你实现‘愿望’吗?”
「……」
“马修,你现在还想让我帮你杀了阿尔弗雷德吗?”
紫眼睛的魔鬼优雅地轻笑。
「……」
“如果你仍然想让他去死,那么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毕竟魔鬼也会回报朋友。想想看,要是那个男孩消失,妈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这么想吗?那个美国孩子抢走了妈妈,所以她抛弃了你。”
伊万笑了笑,拿出钢笔在美国人的照片上继续涂鸦。
手表的秒针旋转一周,对话那边陷入了痛苦的沉默,伊万愉快地眯起紫眼睛:
“取决于你,一切都取决与你……马修。罪恶的苹果就在你手里,你要不要吃下去?”
「我……」
“别急着回答我,你再好好想想,马修。这是最后的机会,你可以在周五之前告诉我你的选择。我已经完成了《天人五衰》,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作品……时候到了,王耀必须看到真正的我……我。”
「那么……」
“这几天我需要为最后的作品准备原材料。我需要很多人类。感谢他们为艺术奉献,真是杰出的贡献。如果你还想让你弟弟阿尔弗雷德消失,我就把他带走。”
「……」
“再见,亲爱的朋友,好好考虑一下。再过一星期,世界上可就再也没有能实现你愿望的魔鬼了。”
伊万挂断了电话。他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可以下班回家了……今天他工作还算高效,学院里的事都解决了。
“好,想想今晚给猫猫做什么饭。”
伊万的心情变好了。
……
下班回家时,伊万买了新的花束和给爱人的巧克力蛋糕。他用钥匙打开门,屋里安安静静的。
“猫猫?”
无人应答,耀不在家。
“哼……小猫出门去找自己的猫朋友了。”
伊万脱下羊绒大衣,在玻璃瓶里换上新鲜的花束……房间里有点奇怪。他嗅了嗅,熏香的味道?耀平时从来不在家里点熏香,今天为什么?家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伊万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仔细地嗅来嗅去……他闻到了香烟的味道。耀肯定又抽烟了。他来到厨房,发现垃圾桶里扔着一袋巧克力豆的包装纸……伊万用纸巾把包装纸拾起来,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好几枚烟蒂。
“小猫又抽烟了。”
他数了数,5枚烟蒂……耀今天下午一口气抽了半包香烟?这也太多了。伊万知道,耀只要一焦虑就会忍不住一直吸烟。
伊万思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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