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我要去……”
年轻人拉开了夹克上衣的拉链,衣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伊万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这时,黑洞洞的枪口从车窗伸进来,指着伊万的太阳穴。
“操你妈,下车。”
“真是的……”伊万苦笑,解开了安全带,“您最好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不喜欢教育孩子。”
“放屁!少废话,下车!”
“好吧,小羊。”
伊万打开车门,将长斗篷留在了驾驶座上。
“你他妈这是在干什么?真可疑,为什么把你的外套脱下了?”年轻人似乎是觉得受到了挑衅,双手颤抖地握着枪,指着面带笑意的伊万。
“这是羊绒的,不好清洗,就先脱下来罢了。”
“不许乱动!!!”
“好的,小羊,说吧你要什么?你想要钱吗,这块手表,还是这辆车子?”
“闭嘴,乖乖往树林里走!!”
年轻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怒意就像是被压在罐子里烧的火焰,要连同他手中的手枪都一起烧得滚烫。藉着车灯,大概能看出这男子挺年轻,恐怕也就二十岁左右。如果不吸毒不犯浑的话,应该是大一或者大二的学生。
伊万叹了口气:
“您最好再认真考虑一下,有的事做了……人生就无法回头了。”
“少废话,往前走!之后有你他妈要忏悔的时候。”
“好的。”
伊万按照年轻人枪口指的方向树林里走去,周围黑压压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蝙蝠拍击翅膀的声音,还有两人走在草丛中的沙沙声。
走了一段,眼睛差不多适应了黑暗,伊万就改变了主意。
(好的,现在那位教师先生安全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因为偶然的机遇而获得新生。伊万微笑,仿佛一位和蔼的主教。
“年轻人,考虑考虑你的前途,别做傻事。如果你现在停下,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会干那·事·儿的,我会的,因为我是不一样的人!”
年轻人喃喃低语,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
伊万一听就笑了,看来尼采害人不浅,一百多年过去了,每个世纪都有自己的拉斯柯尔尼科夫。可怜的孩子,不知道是被什么思想给毒害了。
两人来到树林中的一片空地,周围一点灯光都看不见,只有月光。
不远处一座黑着灯的林中小屋,不是木的,是简易建材搭建的那种,可能的工人存放工具的地方,附近散落着一些钢管和空酒瓶。
“跪下。”
年轻人咽了咽,试图让声音显得威严。
“诶……”
伊万苦笑着摇头,转过身,面对着那几乎要被自己烙铁般发烫的呼吸哽住的年轻人。
“转过去,不许看我!”
“您打算对我做什么呢?开枪打我?还是在我跪下的时候,用刀子割开我的喉咙?”
“不许说话!”
“建议您不要用枪,林子很安静,枪声可以传到几里之外。”
“不用你说!!!给我举起手,跪下!”
“主啊,原谅他吧。”
宛如临终告解,伊万轻声祷告,从容地跪下,然后举起双手,如同宣道的主教。
“我会做的!!”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伊万的额头,咔咔细响,手枪一直在颤抖,年轻人的手心在出汗,皮肤紧绷,手上的骨骼如暴怒般突起。这个天真的罪犯过于紧张了,仍然被心中的道德与超人的罪念所撕扯。他就像正在融化的蜡,被烛心的火焰追赶着,被可怖的思想控制着。
伊万单膝跪地,爱怜地仰头望着年轻人:
“别用枪,他们会很快抓到你。你应该准备了别的装备吧?刀子,有吗?”
“枪声……枪声……”
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勉强同意了这个观点。于是他一手举枪抵住伊万的眉心,一手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柄短刀。
刀的寒光出现在黑夜中,像是不祥的流星。
伊万瞥了一眼刀子,吹了声口哨:
“嚯,竟然是蜘蛛文官……极致之刃,不错,我喜欢。小朋友,你对刀具还是还是有些眼光的。你攒了很久的零用钱吧?靠给人割草赚的?还是你妈妈给的生活费?”
“我会干的!我一定会干的……!这种事没什么了不起,我可以杀人,到时候野牛比尔就会信任我!”
“野牛比尔?”伊万蹙眉,“哦,你混黑帮啊。那我能理解了,有时候他们为了考验下属的忠诚,确实会提出这种杀人的要求。”
“你……闭嘴……我现在就干!”
年轻人的枪仍然结结实实地抵在伊万头上,他右手持刀,试图用拇指弹开折叠刀。但是他手上出了太多汗,手指打滑,第一次没能成功地弹开刀子。于是年轻人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右手上握着的折叠刀文官……
就是那么一瞬间,月光仿佛扭曲了一般。
年轻人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了头部,视角变得诡异,他好像是在半空中看到了扭曲的月光与草地……直到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剧烈的头疼像钳子一样抓住整个脑袋,年轻人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的身体被摔了出去!嘴巴里变得满是铁腥味,脸上湿乎乎的,他摸了一把,手上都是鼻血,他的鼻子被打断了。
“见鬼!!!!”
年轻人怒吼一声,四处张望,拼命寻找掉落的手枪。那个高大的黑影就站在小屋前,看不清面目。
“哦呀,这里有我喜欢的东西呢。”
那黑影弯下腰,捡起一根被随意扔在建材中间的金属棍……是一根生锈的水管。
“你妈的,我杀了你!”
年轻人叫嚣着,忽然看到了草丛中一抹银色的闪光!枪!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鼻血滴在地上,刚要跑向草丛中的闪光——一阵风声尖啸而来!水管重重地打在他的右膝上,一瞬间,身体失去了平衡,年轻人再次摔倒在地。
“啊——!”
火烧一般的疼痛感几乎像是碎纸机,咬住了整条右腿。年轻人的膝盖骨彻底碎了。
“小羊,小羊,你要做好孩子,还是坏孩子?”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靠近,钢铁般的影子从背后覆压而来,完全遮住了趴在地上抱着右膝哭嚎流泪的年轻人。
“噢……啊!啊!可恶……!别过来!!!”
那个像人一样的东西走过来,黑手套握着水管,笑道:
“我明白了,你要做坏孩子。”
阴影在他脚下,犹如一个帝国。
TBC
第20章 晚宴
*Chapter 20. 晚宴
第二天早晨,伊万醒来。
他先煮了一杯咖啡,做了简易的煎蛋早餐,查看了学校邮箱,给自己带的研究生回了邮件。
然后就是例行的打扫屋子。
伊万选了一张喜欢的黑胶片,肖斯塔科维奇《第一大提琴协奏曲》,1961年罗斯特罗波维奇的版本。很经典,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只要他闭上眼,几乎就能在脑海中毫无差错地回忆起整场演奏。
这首大提琴协奏曲对伊万来说意义非凡,他整个少年时代都在试图挑战这超高难度的曲子。
当年他能把第一和第四乐章拉得炉火纯青,去参加比赛几乎没有评委不为之震撼。
只有第二乐章,一直是他的短板,无法彻底征服。
因为那旋律太柔情,太哀伤。
他理解不了人类的那种情感,所以一直拉不好,显得僵硬。伊万为了挑战第二乐章,曾付出了很多心力,也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不过……
他看着自己受过伤的左手,试着握了握。小指先屈起,能碰到掌心,然后食指中指也渐渐地动作,肌肉的联动带动了无名指,经过一番努力,终于……他的左手握了起来。
“……”
伊万播放唱片,开始打扫“工作室”。
这栋湖边别墅很大,每次扫除都是不小的工作量。因为“工作室”性质特殊,他不能雇佣人来打扫,只有自己亲自来。
伊万想起小时候,家里都是由佣人来清洁的。以前父亲的喜好很老旧,就喜欢沙俄那一套。
“明天的晚宴啊。”
想到这里,伊万把吸尘器放下,开始给王耀发短信。
「耀,你喜欢乌鸡汤吗?或者甲鱼汤?」
他之前在菜谱上看到过,说是中国人很喜欢这种有营养的汤。伊万一直想试试,又有点担心做得不正宗,不符合耀的口味。
正思考着这件事,手机几乎是秒速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伊万有点高兴,王耀从来没有回复得这么快过。他点开短信:
「不喜欢,求求您了哥哥,千万别做……」
“?”
伊万困惑地挠了挠头。
「为什么?」
手机又是秒回:「不为什么。」
“啊哦,还是这么冷淡的美人呢……”
伊万高兴了,躺在沙发上翘着脚,两手抱着手机哒哒哒地敲字写短信。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对方沉默了很久,手机一直没动静。不过伊万知道,王耀一定是在对着手机发愣,纠结该怎么回复。想到王耀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看手机的样子,伊万不由地笑出声。
“真可爱啊,小黑猫。”
终于,似乎是经过了痛苦的思想斗争,对方终于回复了:
「那种汤一般是给孕妇喝的,谢谢。」
“哈哈哈哈。”
伊万忍不住笑起来,他脑子里都能想象出王耀倍感尴尬的神情。他抱着沙发垫子翻了个身,侧躺着给耀继续发短信:
「那明天我亲手给你做一个蛋糕,你喜欢橙子味,巧克力味,还是椰奶味?」
刚刚发送时,伊万就猜到答案了。王耀喜欢吃巧克力,就连他喜欢的牌子,伊万都已经调查过了。
「喜欢巧克力……谢谢你,万尼亚……」
「好哦,那么明天我们一起切蛋糕吧~」
「你说话能不能别带波浪线,感觉好恶心,一个大男人的。」
「我可以,但我就是喜欢气你~」
「操你二大爷。」
对方不回复了。肯定是生气了,骂骂咧咧地把手机扔一边了。伊万高兴得哈哈大笑。
“真是的,搞得我都有点要期待明天了啊。”
收拾完房子,伊万列了份购物清单,打算下午的时候去购买晚宴的食材。他之前就已经下单预订了上好的牛肉,还有牛肝。家里没有新鲜的西芹和柠檬了,也得去采购。
伊万想了想,家里的另一套厨具应该足够烹饪给耀准备的晚餐了。
他不会用自己常用的厨具给耀做饭,想必他的美人应该不会喜欢沾过特殊的“肉”的厨具餐具。
列好了清单,做好了扫除,时间也临近中午。
伊万哼着第二乐章的旋律,手指甩着钥匙环,来到了别墅的地下室。他打算在出门采购前线确认一下作品所需的材料还缺不缺。
地下室经过特殊改造,隔音效果一流。
伊万将钥匙插进厚重的铁门,嘴边哼着的旋律也变为了《沃尔塔瓦河》。咔嚓,锁开了,伊万拉开第二、三道门栓,铁门终于缓缓地被推开了。
甜腥的味道扑鼻而来。
“下午好,小羊,你昨晚睡得还好吗?”伊万微笑着和地下室里的人打招呼。
“唔!!!唔——!唔唔唔!!!!!”
对方瞬间被惊吓,随即又转为了暴怒,仿佛要扑上来咬断伊万的喉咙一般挣扎着,额头两边青筋暴动。
年轻人被绑在一张铁椅子上,嘴里被布条绑住,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单词。他想挣扎,又只是苦痛地呻吟,因为他的腿骨都被打断了,肩膀被卸得脱臼,两条胳膊像是废毛巾一样以扭曲的方式甩动着。
“别着急,下午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搞作品。你可以先在旁边看着我做准备工作,等轮到你了,你再来试试。”
伊万查看了一下地下室里摆放的水泥和颜料,打开自己的设计图上下扫了两眼。
地下室的地板呈现出不祥的褐色。似乎是某种液体曾经洒了,被认认真真地清洗了很多次,然而人体组织与血液的颜色还是渗入了地板,洗不掉了。整个房间除了颜料的味道,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在左边的墙角有一张手术台,旁边的玻璃柜里放满了手术道具和各种药品。
再右边的墙角,则有一张巨大的案板。木桌足足有两米多长,很宽,看上去是猎人拆解麋鹿肉会用的那种桌子。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锯子,从可以锯断骨骼的钢剧,到用来拆解小块肉的细锯,应有尽有。看来伊万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分解猎物,带回自己想要的食材。
桌子被清理得很干净,看不见一丝碎肉、骨片或是连着碎皮的毛发。
伊万喜欢整洁。
既然是要吃的东西,就得弄得整齐利落。乱糟糟的碎肉和人体脂肪不会让优秀的厨师产生食欲。
他抚摸着长桌,回头对猎物说:
“别担心,你不会成为食物,你要成为美丽的艺术品。这是件好事,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待遇。好好祈祷吧,如果你仍想回到主的身边。”
检查完清单,伊万准备出门去采购。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王耀打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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