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行止没说话,在衣橱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了一件厚实的外套,搭在了殷染身上。
“标记的时候感觉你腺体温度有点低,天冷了多穿点,闲一点了去司夜那复查一下。”
殷染边穿衣服边点头。
“工作大概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殷染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轻笑道:“我的大明星,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津行止踏进殷染的影子里,声音里略带着无奈:“我只开车在路边等着还不行吗?给你当个司机。我只是怕以后太忙,想接你也没机会。”
“好吧。”殷染妥协地应声,“工作快结束了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再来。”
津行止默默颔首,走向刚才挂在衣橱里的衣服,取下之前送给殷染的那枚胸针,别在他胸前。
房间里光影交叠,亲密无间。
·
殷染一上午都不得闲,在被下属告知殷允今天没来公司之后也不甚在意。
下午,合作方颇有诚意地带了不少人,双方就合作细节展开了细致的讨论。
时间匆匆而逝,合作方拒绝了共进晚饭的邀请,执意先回公司整理方案。
节省了晚饭应酬的时间,殷染拿出手机,正要给津行止发消息说今天可以不加班时,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殷允。
这些天来,他一直和殷允保持着表面和平的状态,可现在看上去,殷允的情绪似乎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殷染在他靠近到一步远时抬起手中的文件夹,怼在他胸口上:“想被围观的话,我也不介意在这就摊牌。”
说完殷染移开文件夹,转身向大楼内部走去。
他拉开一楼接待室的门,殷允紧随其后地走了进去。
殷允重重地摔上门,一步步逼近殷染:“拿我母亲的消息引我出公司,殷染,你真是好算计。”
第一次面对面撕破脸皮,殷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面对指责,他也没有替别人背黑锅的打算。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引你出去,我有必要吗?”
殷允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起来。
现在的形式对殷染完全有利,他没必要说谎。而如果这件事不是殷染做的,大概也只会是他父亲做的了。
自从多年前父母离婚之后,殷允的母亲便出了国,多年过去也杳无音讯。
父亲一直都知道他在暗中寻找母亲,也知道寻而不得是他最大的心病。
殷允清楚父亲会尽全力帮殷染扫除障碍,却不承想他居然会拿母亲归来的消息做诱饵,借此让他离开公司。
能让父亲做到这一步,殷染今天做的事,怕就是最后一道考验了。
完成了这项任务,怕是那些老古董也就完全站在殷染那边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不利局面,殷允没觉得有多挫败,反而觉得十分可笑。
结痂的伤口被重新划开,刀口剜着伤疤,将所有痛苦唤醒聚集。
他忽然想起父母还没离婚时,父亲把他当成宝贝供着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父亲对外人声色俱厉,唯独对他慈眉善目,最担心的事就是他会不开心。
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拥有关心最多的时光,至少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有人回话,每一种情绪都有人分享。
可这一切的幸福,却止于母亲的出轨。
那之后,母亲被迫离开殷家,只留下他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作为殷氏唯一的继承人,在外人看来,殷允和从前并无差别,可实际上,他却失去了一切温情。
周围流言四起,每一条都如利刃般戳在殷允心头。
父亲态度的转变让很多人窥到了其中内情,他的处境也愈发艰难。
直到殷染降世,他彻底成了多余的人。
他无数次蹲着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看着殷染和父亲一起玩闹的背影发呆,却连羡慕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是他过去数年里以继承人的身份掌管着整个公司的运营,他也从潜意识里觉得,那是偷来的。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段看不见也说不清的血缘。
“你这种废物到底凭什么……就凭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吗?”殷允苦笑着靠近殷染,“早要走到这一步,还惺惺作态地说什么不会和我争?”
殷染抬眼,冷淡地劈开他阴郁的情绪:“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原因吗?”
殷允眼神一暗,下意识地躲开殷染的视线。
殷染把手指搭在桌上,规律地敲击着:“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殷羽那种只会大呼小叫的人会想着把我送进娱乐圈。毕竟把我丢进那个圈子,除了能远离殷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好处,而这件事,受益人只有你。但这没什么,我并不想计较。”
接待室里一片寂静,殷允没有矢口否认。
“我也知道是你在演唱会那天唆使‘池驰’给我下毒,我也的确差点着了道。不过这也没什么,你想斩草除根要我的命,我敬你有几分狠劲。”殷染说着,声音却突然像是混进了冰碴,语气冰冷得刺耳,“可你偏偏没长眼,要动不该动的人。”
殷染的话强势压下,竟让殷允的辩驳卡在嘴边,半句也说不出口。
“你这个人,大概也只能‘慢工出细活’,演唱会的计划筹谋良久,才没留下把柄。可你硬要高估自己,临时制造一场车祸,你知道你留下了多少破绽吗?”
殷允缄默,额角的青筋难以遏制地跳动着。
当年殷染的不正常分化让殷允得到了机会,但他却十分不放心,于是设计诓骗殷染进入娱乐圈,试图让他身败名裂。
但殷染却长期活跃在大银幕上,有时甚至还会以这种方式进入老爷子的视野。
过往的可怖记忆涌入殷允脑海,催生出一种畸形的杀心。
演唱会那次失败后,殷允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他安排去盯梢的人突然传回津舟阳分化的消息。
“你知道津行止处在易感期,也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所以当你得知津舟阳在津行止易感期未结束时分化的消息后,便临时起意,想制造车祸杀人。只是你大概没想到,当时我会不在车上。”
当时的计划被分毫不差地揭穿,一种被完全看穿的不适感穿透过殷允。
片刻后,他讪笑道:“你有证据吗?如果是信口雌黄,我可以告你诽谤。”
殷染单手撑住桌角,身体前倾,一字一顿道:“你不会真以为一百万能解决一切问题吧?”
当“一百万”这个数字传进殷允的耳朵里时,他不由得后背一僵。
“非常不巧,警方在你找的那个替身家里找到了一百万现金,目前正在追查来源,你猜他什么时候会把你供出来?”
“不可能。”殷允边说着,边要找手机确认消息,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殷染手里。
殷染掂掂手上的手机:“你出去找你母亲的这段时间,关注过那些消息吗?你确定自己还掌握着一切吗?”
说着,殷染打开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录音里是一段男声。
“车不是我开的,人也不是我撞的,这些事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这话是谁说的,殷允心知肚明。
殷染轻哼一声,熄灭手机屏幕:“从现在起,你可以倒数你在外逍遥的日子了。”
威胁承受得多了,反倒让殷允生出一种轻松感。那种感觉大概像是搬不动东西便索性不搬,这样的话,就算有再多的东西,也产生不了什么压力了。
殷允淡淡一笑,半抬起眼皮:“没关系,既然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说着,他直接走出接待室的大门。
关门的声音被门框缓冲吞没,大堂里一片寂静,那是下班前最后的平静。
殷允快步向前,乘上专用电梯。
电梯门合拢前,殷允隔着空旷的大堂看了一眼站在接待室门口的殷染。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着:“一起下地狱吧。”
电梯门再次开启时,他径直向公司的广播室走去。
“嘀”的一声,殷允刷开广播室的门禁,还没站稳就着急地开启了话筒。
“下班前给大家添个饭后谈资。”殷允道,“我们的殷染殷总,实际上是个半A半O的怪胎。而怪胎的另一半,正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津行止。”
第105章 “回家吧。”
隔着整个大堂,殷染清晰地看见了他的口型。
殷允身上那种一反常态的从容让他隐约觉察出不对,想过去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他愣怔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
电梯上升的细微声响钻进殷染的耳朵,让他产生强烈的不适感。
他快速乘上旁边的电梯,火速按了一个较高层的位置,听着旁边那部电梯的响动。
他的动作太快,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一个口子。
浅淡的血腥味传到殷染鼻腔里,一种熟悉的而强烈的寒意开始包裹他的全身。殷染觉得异常,伸出手时却发现自己不慎划伤的位置已经完全没有了伤口的痕迹。
他心头一紧,听见了殷允那侧电梯停下的声响。
可偏巧这时有人想要使用电梯,他的电梯停在了殷允所在楼层的下一层。
殷染从电梯里冲出来,踏进楼梯间。
整个公司的内置广播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刚响了一声,就瞬间哑火。
殷允抬眼,呆滞地看着手里提着电源线的殷染。惊愕道:“你——怎么可能,你不可能比我快的,我进来的时候你还不在这间屋里。”
殷染一把甩掉手上的电源线,一个闪身便掐住了殷允的脖子。
那种只会在电影特效里见到的速度真出现在殷允眼前时,带给他的不是新奇,只有惊悚。
殷染收紧力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冰冷而僵硬的手掌传来令人窒息的力量,殷允看着殷染血浸似的瞳仁,呼吸骤然急促。
惊吓吞没了殷允的所有理智,他胡乱地推搡挣扎,用因被挤压声带而改变的嗓音嘶哑地惊呼着:“放开,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殷染担心自己下手没轻重,会不小心弄出人命,便松开了手。
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殷允立刻退到墙边,剧烈咳嗽起来。
殷染讥诮道:“没有任何法度能牵制我,我之所以不杀你,只是家里那位不允许我出格罢了,但这不代表我不能,懂吗?”
殷染抬眼,对上殷允那双满含恐惧的双眼。
此刻,殷允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抓在身侧却还止不住地颤抖。
殷染刚有抬手的架势,殷允便立刻高声道:“你别过来!”
那声高呼让殷染情绪微变,眸子里的猩红随之闪烁跃动。
殷染反常的变化让殷允周身紧绷,他死死盯着殷染,声音剧烈震颤:“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种纯粹的恐惧勾起了殷染久违的凉薄,他冷声道:“是什么你不必知道,总之不是人。”
他话音刚落,殷允旋即摇头,试图自我说服:“不对!你一定是在装神弄鬼!一定是……”
虽然不是刻意,但既然已经恐吓到这一步了,殷染索性便贯彻到底。
他后退几步,从台子上抓起一把刻刀,猛地划入掌心。血液从伤口处涌出,黏稠地聚集在刀口处,却丝毫不流动。
殷染猛地甩手,大量的鲜红的血浆念在殷允的下颚处,迟缓地下坠。
殷染舔掉手上的血渍,将深长的伤口展示在殷允眼前。
血液再度外溢,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殷允看着那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像是被数十根木棍同时击中后脑,疼痛到麻木。
伤口很快完全长好,殷染随手把刻刀扔回桌面上。
“够了吗?”殷染道。
刻刀在桌面上滚了一圈,被迫停在一摞文件前方。
刻刀同桌面接触的声音虽轻,却像是敲在殷允神经上的最后一记重锤。
“不会的,不可能的……”
殷允眼神中的惊恐越发强烈,呼吸间的颤抖明显,下一瞬他夺门而出。
殷染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知道,殷允已经不能再说出什么了。
从脑子里浮现出殷允可能会做什么开始,殷染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直到刚刚才骤然松懈下来。
说实话,他有点后怕。
如果当时他没能想到殷允的意图,或者来不及阻止殷允说出一切,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件事会给津行止带来多大的影响。
那种后怕抽空了他的狠厉,让他隐隐感到颓丧。
这时,他接到了津行止的电话。
殷染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津行止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我刚看见殷允疯了似的从你们公司里跑出去了,你没事吧?人在哪?”
熟悉的声音抚慰着殷染的情绪,他垂眸,淡淡道:“7层,703。”
电话里殷染的声音有些低,音调像是被压平了,缺失了本该上扬的那一块。
直觉告诉津行止,殷染不太好,他立刻回复道:“等我,马上就到。”
下班时间已然到了,人们熙熙攘攘地往外走,步履匆匆地往家赶。
津行止把车丢在路边,径直向停车场里走去。
前几天闲聊时,殷染曾经告诉过他集团大楼的停车场有一处直通内部的通道。
停车场的灯光昏暗,给津行止原本就焦灼的情绪又添上一层暗淡。
他边走边环顾,终于凭借殷染之前三言两语的描述找到了那条通道。
他大跨步而上,耳边不断传来员工下班时的闲聊声。他无暇关注那些言语中的信息,不间断地寻找着殷染所在的房间。
终于,津行止看见了703那扇虚掩着的门。
门缝里吹出孤寂的风,掠过津行止的指缝。
津行止小心地推开房间门,看见了半坐在凳子上的殷染。
殷染半弓着背,一条腿向前伸支着整个身体,整个人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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