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吃完了瓜,又磕了不少瓜子,然后便拎着鸽子出门走了一圈。
等到黄昏时刻,白琦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堆稿纸,“写了六首诗四首词,外加两篇赋,先拿这些打响名气,不够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
宁文筝和季韶两人已经详细列出了具体的账目数据,连额外的预算也有包含在内,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算盘。
秦胜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这实在是累人。”
季琛慢吞吞从外面走进来了,抱着鸽子不让它动,“是啊,我也累了,这鸽子进了庄子之后就太过活泼,哪里像是我带它散步,根本就是它拉着我往前冲。”
秦胜:“……”
季韶:“……”
宁文筝:“……”
唯有白琦还能神色如常,给季琛端来一杯茶水,让他好好休息。
见众人神色不对劲,季琛终于意识到了,“你们也累了,不如我们一起歇一歇。管事,快上些点心瓜果。”
勉强歇了一会,众人纷纷打道回府,决定明天就正式开始。
途中,秦胜有事,先行离去,剩余的人便先送着宁文筝回宁府。
宁府门口两座石狮子沉默伫立,守门的小厮看见贴着家族标志的马车,迅速开门。
褐衣管事道:“恭迎姑娘回府。”
说完,褐衣管事又朝着季琛等人行礼,“老爷听闻端王与大公主邀姑娘小聚,特留我等在此等候,愿邀端王入府稍坐片刻。”
季琛看向白琦,白琦摇头,明显不愿下车,他替季琛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我在这等你。”
季琛道:“好,我会尽快。”
正厅里,宁源已经等候多时,他恭请季琛上座,热情道:“老夫忝为工部尚书,近日忙碌朝政,这些时日未能为端王出宫开府贺喜,实乃失礼。”
季琛道:“宁大人客气。”
宁源又介绍一边的青年,“这是我的长子宁文倚,今日老夫也厚颜将他带来,让他拜见端王。”
青年顿时向着季琛行礼。
宁源来来回回绕弯子,倒是对季琛格外夸赞,“听丞相说,端王品行俱佳,逍遥出尘,才思敏捷,实乃是芝兰玉树。”
季琛保持微笑,端坐不动。
他敢肯定,丞相是知道他的真实性格,又没脸吐槽,只好随便吹捧几句。
宁源眼中精光闪烁,“说来皇后,哦,如今该称呼为静尘师太了,师太以前实在是多有缺漏,如今端王年已及冠,婚事却未定,正所谓男子当成家立业,如今端王也算立业,只是还未成家,难免一个人孤寂。”
季琛一愣,“这事——”
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打断。
“父亲!”宁文筝一把推开了门,语气有些高昂。
大概是出于怒火,宁文筝头上蝴蝶簪忍不住摇晃。
管事匆匆带上了门,不敢在这多待,还带走了所有伺候的仆从。
“您答应过我,让我再想一想。”宁文筝顾不得季琛,只是直视着宁源。
“你放肆!”宁源一拍桌子,桌面的茶杯顿时跟着一晃。
四十余岁的他并不显老,一身朱紫色官袍更显露多年的积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容你有二话。”
宁文筝对着季琛行了一礼,勉强保持冷静,道:“如今正是国孝期间,我虽不才,但也不敢破例,更不敢有婚嫁之举。”
宁源能不知道国孝期间不能议亲吗?他当然知道!
可如今宁文筝已经十八有余,等到国孝一过,就是十九,再加上寻摸人选,定亲的时候就二十了。
二十的年纪,能挑选的人便越来越少。
宁文倚只是皱眉,“妹妹,我们也是为了你。”
宁文筝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哀求,“如今在家里的日子便是最好的,我只愿就这么保持下去。”
宁源深深叹气,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十来岁,“让端王见笑了。我家大姑娘平日里跟着我出门,难免行为有些大胆,还望端王勿怪。”
女儿不愿,他能怎么办?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宁文筝为什么不愿意。
端王已经封王了,宁家再出几分力,他再帮着活动活动,将来或许还会有封地,还能在朝廷官居要职。宁文筝只要一嫁过去,便是端王妃,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除了皇后谁也不用跪。
要不是皇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再加上太子不怎么样、太子妃又有人了,宁源非要帮着自己的女儿挣一挣太子妃的位置,让宁文筝成为一国皇后,享尽尊荣。
季琛不得不劝解几句,只是笑道:“尚书大人何必多虑?今古争传女状头,谁说红颜不封侯[1]。宁姑娘饱读诗书,未来自有一番天地。便是如今,我的庄子也离不得宁姑娘来指点。”
小说里,两年后,外敌从北南下,攻打至京城附近,末帝仓皇出逃。秦胜早已被贬闽南,秦家烟消云散,白琦镇守南方鞭长莫及,季韶被和亲送出国,尚未回来,其余的主角也散落各地。
而当时扛起了京城局势的,便是这位宁文筝,宁家的长女。她没有亲自上战场,但凭借毕生所学督造守城器械,上下调度,指挥得当。
宁文筝眼眶微红,深深行礼,“多谢端王。”
“宁姑娘客气,”季琛侧身。
宁文筝沉默半晌,道:“父亲若是始终不信我,不如再等我一年。我定会做出一番成就,若是能得到朝堂内三位尚书或者丞相的交口称赞,那还望父亲宽容我一次,我的婚事就由我自己做主。”
宁源到底不愿将宁文筝逼迫太过,见条件还挺合理,“好,再给你一年。”
一年时间。
三位尚书。
还要交口称赞。
毫无意外,这是一条格外艰难的路。
宁文筝飞快答应下来,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脸上多了几抹灿烂的笑容,刚才的难过不翼而飞,“好,击掌为誓。”
宁源一愣,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宁文筝催促着两人三击掌,并邀季琛和宁文倚作为见证人。
季琛顿时觉得手里的茶不香了。
上午的时候,秦胜说要拿这个泥砖重修长城或者修黄河的堤坝来着,以往这些项目都被国库没钱所限制,若是泥砖足够妥当,那这足以让他们几个都青史留名。
……
这算不算作弊?
宁文倚送季琛出门,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还不忘对季琛道:“这次是我们唐突了端王殿下,改日定上门赔礼。如今能劝动妹妹,也是时机恰当,想必一年之后,她定能知难而退。”
季琛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对,没错。”
希望一年后,你还能笑出来。
白琦一直看着马车外,等着季琛回来。
季韶捧着一杯茶,“多等会,宁尚书估计有话和二哥说。”
“有什么好说的。”白琦有些不耐。
“是没多少好说的,”季琛终于坐上了马车,“他想着说亲而已。”
马车一摇一晃往前行走,马车里,三人的气氛却骤然僵硬。
白琦的脸色苍白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季韶也格外紧张,“二哥,你成婚以后,不会变成像老皇帝那样吧?”
老皇帝以前也有几分英名,只是当年与宋皇后一见钟情,然后废除原配,宋皇后又紧接着杀了老皇帝前面的好几个子女,硬是让太子变成了长子,再把季琛和季韶扔进冷宫,这些事成了季韶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季琛道,“我和宁姑娘都不愿意,而且我近几年肯定不会成婚。”
他都要成为亡国之君了,还成什么婚?是拉着别人一起亡国吗?还是想着黄泉路上有个伴?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季韶松了一口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二哥,我不是说你成婚不好,只是我想先有个心理准备,好歹我也去见一见这位二嫂,看能不能交好几分。”
“你困了?今天看你精神似乎不太好,”季琛关怀问道。
季韶顿时猛烈咳嗽,“没,没有,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
女孩子长大了,总有心事了。
季琛也没有过多询问。
白琦一把抓住季琛的手,“季琛,端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季琛一愣。
白琦又连忙补充,“不,我只是觉得宁姑娘似乎也不错,但既然你不喜欢,那想必是喜欢其他人,又或者是喜欢其他的性格或是模样……”
白琦越说越紧张,以往的满腹才华,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季韶也凑近了些,眼睛闪闪发亮,想要听八卦。
是要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
季琛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开始自己的忽悠,“我喜欢的,希望它全身洁白,声音温柔,容貌不需要太优秀,我能看顺眼就成。”
季韶一脸呆滞。
季琛继续道:“不用太黏人但一定要黏我,平日里听话一些。”
白琦不断皱眉沉思,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季琛把鸽子又抱了过来,安抚摸了一把,“还要能飞得高一些,姿态优美。”
季韶:“……”
想要做端王妃,还得先学会飞上天吗?
咔嚓。
白琦手里的杯子已经变成了碎片,茶水从指缝里流出。
*
作者有话要说:
[1]今古争传女状头,谁说红颜不封侯。马家妇共沈家女,曾有威名振九州。——秋瑾。
写给秦良玉和沈云英的诗
第19章 道士 祖宗有灵
前两点,努力一把,白琦觉得自己可以。
最后一点,那只能等着重新投胎了。
“小心碎片,”季琛迅速递过去一张手帕。
白琦擦了擦手,解释道:“刚刚有些惊讶,这才用力了些。”
白琦又问:“你很喜欢它吗?”
在场的只有这只鸽子符合要求。
“自然是喜欢的。”季琛点头,不喜欢他干嘛养着。
白琦温柔一笑,“我也非常喜欢它。”
只是他偶尔落在鸽子身上的目光,让鸽子忍不住瑟瑟发抖,一阵阵往季琛怀里钻。
季韶只觉得,白琦的喜欢,是想着把这只鸽子吃进肚子里的喜欢。
回了端王府,季韶眼见着季琛和白琦走远,才放下脸上的笑意。
“走,再去一趟无定观,”季韶转身又重新搭上了马车。
无定观坐落在京郊的棱台山上,附近的香火还算不错,无定观也修建了大小四进的院落,供道士们平日修行居住。
“无量天尊。”一位四十余岁的道士道,“姑娘,您又来了。”
“是,我来听您讲经。”季韶露出一抹笑容来,让身后紧跟着的丫鬟站远些。
这是她第五次过来。
道士姓徐,徐道士平日里也有不少经书可以讲,于是他洋洋洒洒开始,继续上次的内容。
季韶保持着笑容,思绪却渐渐飘远。
乔夫人这几日教导过她,“世人大多轻视女子,他们怀疑女子的能耐,鄙夷女子的头脑。但这一点,若是用好了,也有意料不到的用处。”
就比如现在。
徐道士说到一半,惹不住开始吹嘘自己的功绩,“不是我自夸,下面几个庄子里的妇人想要产子,都得来我这里求符。男子用了我这里的修仙方案和丹药,这才能将来得道成仙。”
季韶恰到好处羞红了脸,“真,真要那么修仙才行?”
“那是自然,”徐道士的目光在季韶腰间的玉佩和金质挂饰上转了一圈,道:“所谓天地伦常,才是真理。当然,姑娘毕竟年轻,可在我这边先供银少许,想必也能让天尊知道姑娘求道心诚。”
这是个江湖骗子。
还是个非常大胆的,谎话一套一套的。
在京城所有的道士里面,这人在偏门上也算是独一无二,是季韶好不容易挑出来的。
季韶露出有些难过的面容,“我倒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哥哥,他如今失去双亲,一个人孤独,又无子嗣,实在是日子难过。”
徐道士顿时道:“姑娘若是担忧,不如将我引荐过去,我必将为姑娘开导您的兄长一二。”
季韶顿时面露惊喜,“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了,我正要开口向您提议此事,只是我哥一直不怎么相信这些,所以这才想先和您商议一二。”
徐道士颔首,“姑娘放心,贫道必竭尽全力。”
仙气飘飘的面容陪着这副正义凛然的表情,也难怪徐道士能骗到这么多人。
季韶脸上的笑容越发完美,“我在康惠街有一私宅,还望道士且住上两天,我这就邀请我哥过来。”
徐道士跟着季韶,乘坐马车去了那座五进的府邸,顿时为府中精雕细的建筑所吸引,被金玉满堂所诱惑。
一开始,他还想着趁早做完这一单就回去,可如今,他不想走了,他想着好好享受一番荣华富贵,争取让那位公子也信任他。
毕竟,一个女子尚有如此丰厚的家私,那能继承家产的公子哥,想必能拥有更多吧?
季韶去了皇宫里,打着给老皇帝上香哭灵的名义。
等上完了香简单祭拜后,季韶前来拜见如今的嗣皇帝,也就是太子季瀚。
季瀚正在和一男子说话,脸上有些兴奋。
“太子殿下,”季韶直接插了进去。
季瀚面露嫌恶,“你来作甚?”
“我听闻太子殿下近几日连续哭灵,身体不佳,这些日子我遇上一道士,这人有几分本事,如今安置在我的宅子里,便想着献给太子殿下。”季韶道,“还望殿下日后能庇佑我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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