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有臣子站出来附和,迫不及待冒头,“陛下,臣不辞辛劳,愿为陛下分忧!”
旁边有人阴阳怪气道:“愿意为陛下分担事务的人多的去了,可问题是选出一位最合适的人,何况为国为君效力,又怎么能说得上是辛劳呢?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钱大人心里暗骂一声,上前一步,“陛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丞相之位岂可轻易定下,定要细细斟酌一二。”
吏部侍郎赞同道:“钱大人所言在理,不知秦相致仕之前,可有为陛下推荐人选?”
季琛遗憾摇头,看着钱大人这副模样险些没笑出声,勉强严肃道:“秦相推说自己老了,精力不够了,平日里帮着朕处理奏折已经极为耗费精力,其余的人他也没怎么仔细瞧过,但六部尚书及侍郎大都不差,大理寺卿、按察和翰林院学士饱读诗书,通政使和督察院都史都素有名声,想必从这些人中挑选出来的,总归能让朕满意。”
秦相看似说了很多,实际上什么都没说,他不外乎是将所有有资格竞争的人选全部给点了一遍,各自找着理由夸赞几句。
事实上是因为秦相和季琛都心知肚明,秦相想着既然要辞职,那接下来的人他没必要插手,毕竟陛下胸有成竹,想来早就有了主意,而且亲儿子有这个想法,他虽然不怎么帮忙,但也没必要给他添堵。
朝臣也不是当真希望秦相给推荐出一个什么人来,毕竟谁也没把握能把这位不声不响的老臣拉上自己的战车,如今一问只是接出一个话题。
素来不开口的季培站出来说:“陛下,不如给诸位一个机会,让大家对这件事情纷纷畅所欲言,各自表达一下意见。”
一句话,顿时引得满朝文武附和。
季琛从善如流纳谏,“此言有理,不如就这样吧,三天时间,诸位畅所欲言,有什么人选或是自荐,都是可以的,大家不要被自身的官阶所拘束,或是对丞相这个制度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也可以上折子,朕也好好斟酌一番,待下一次大朝会,再来商量下一步要如何。”
等下了朝,季琛看着面前积累了一大摞的奏折,再看看旁边的三口小箱子,不由往后一靠,叹气一声,“我开始想念两位老臣了。”
地方的请安奏折、事务奏折,各个区域的年度总结,京都内部的各种安排,每年年关,总是最忙的时候。
想当初,秦相和乔老将军在的时候,两人一文一武,奏折都是他们瞧了一遍然后在里面附上纸条写上批改意见,再交给季琛,季琛只需要在上面画个圈或者×,表示一下最终意见就完事。季琛有什么疑问,就把他们的批改纸条瞧一眼,实在不行再把人叫过来问一句就行。
辛太监伺候季琛许久,也差不多摸清了季琛的性格,当即提议道:“陛下不妨选几个新人过来,慰问一番,或者是找几个能说上话的年轻人聊聊天,也算是小聚。”
季琛心动了,当即让人去请人,把心中认为的主角可疑人选请了一个遍,除了尤涵因为是医女逃过一劫外,其余的人统统没放过。
有朝臣听到了宫内的消息,见只是一群年轻人,最年长的也不到而立之年,顿时放松了警惕,以为只是一场小宴会而已。
既然如此,也影响不到大局。
清漪阁内,季琛举杯,“大家不要拘束,放松些就好,不过是日常小聚,明日我们还可以再来一场。”
秦胜:“……”
季韶:“……”
白琦从面前的一小框奏折里拿了一本,“诸位加速吧,这些奏折经过初审后还需要陛下一一批阅,在下次大朝会之前下发,绝不能拖延时日。”
宁文筝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一杯茶、两碟点心、笔墨纸砚以及一筐奏折,温婉的笑容险些没办法保持,“不是小聚一二?”
季琛轻咳一声,丝毫都不觉这个‘小聚’的说法有哪里不对,“平日里都各自忙碌,难得凑在一起,你们可以边批边聊,想吃什么随便说,叫辛公公去通知御膳房。”
好歹要人干活,季琛还是会注意叫人吃饱喝足的。
汤潜咽了口唾沫,他又蠢蠢欲动又有些迟疑,手按了上去,又不大敢随便翻开,“可我是武官啊。”
季琛一脸温和看着他,“是啊,你是武官里最让我放心的,也是我在年轻人里最看好的。”
一句话顿时给汤潜打了鸡血,然后他二话不说开始努力研磨,在小纸条上写自己的意见。
季培和毕萱对视一眼,挑眉不语,但明显不大认可季琛夸奖汤潜那一句“最看好的”,纷纷也开动起来。
没救了。
秦胜看着面前被一句话挑动起来的众人,简直没眼看,他深深叹气,只觉面前一堆队友他实在是带不动。
可谁能真的不为面前这份信任心动,谁能不为处理天下政务的权利折腰?
哪怕是秦胜,都有些受宠若惊,当然,他更想知道,为何他要改这堆奏折却还得处理自己身上的事务,那岂不是拿着一份俸禄做着两个人的事情!
季琛看着面前这一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言壮志,这就是他凭实力解决的奏折!
做皇帝就应该这样。
将最近积攒的奏折分成好几堆,再把事务分发下去,季琛一手抱着鸽子,一手拿着点心,面前摊开一本话本,也开始了自己的悠闲生活。
咔擦咔擦。
秦胜放下手中的一本奏折,趁着磨墨的间隙抬头,只见季琛解决了一个外藩进供的圆果,现在改换成嗑瓜子,不知道看到话本里什么内容,眉眼弯弯,还在对着鸽子说话,一副颇为悠闲的样子。
察觉到秦胜的眼神,季琛恍然大悟,大方道:“分你一盘圆果。”
秦胜顿时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他难道是馋这些圆果?不过这些果子外藩进供也太少了,秦胜心想,找个理由敲打一下,暗示他们多进供一些,争取让大家都能吃上。
奏折是永远都批改不完的,在他们努力的时候,已经有一批新的奏折送进来了,而且由于今早大朝会才商量过丞相一事,速度快的大臣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要推荐谁,厚厚一大摞奏折又呈了上来。
秦胜认命接过一堆,翻开一本,只见上面一片文章,字句佶屈聱牙,先是夸赞皇帝治下政治清明再是自吹自己劳苦功高、多年为官,可惜说到政绩的时候便只剩下一堆不知所云的废话,最后点名主题,虽然不敢妄想丞相一位,但也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
秦胜只觉毫无趣味,看见奏折的名字他迅速将人和脑海中的大臣名单给对应上,这个人的能耐他心里有数,一个只能够躺在资历上混日子的人,除了年纪比较大什么都不行,没把他削下去都纯粹是因为暂时没有足够多的人手能够顶替他的位置。但出于对季琛的尊重,他勉强给了一个‘四平八稳’的批语,将这本奏折放在了已经批完的那一堆中。
吃完了圆果,逗完了鸽子,话本草草翻阅一遍,季琛不免捧起茶杯,冬日里手一直放在外面,总觉得有些凉。但茶杯的茶又太烫了,季琛随即一把抱起了鸽子,试图在鸽子身上蹭上一点热度。
鸽子被季琛拽住翅膀、捧在手心,它只觉季琛的手太冷,很快嫌弃飞走。
白琦刚去把自己批完的奏折放回去,打算去拿一堆新的奏折,见状,又朝着季琛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可是手冷?不如我替陛下换一杯热茶过来,或者叫辛公公去寻摸一个汤婆子,也好暖暖手。”
辛公公其实已经递话下去,刚刚他的徒弟已经寻到了手炉,特意在里面放置了上好的香料弄暖和了,打算递过来,就被季琛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我的手确实有点冷,”季琛道:“热茶太烫,捧着不舒服,也别叫他出去找汤婆子了,他现在做事也慢吞吞,去寻个东西也不知道要多久,一来一回也至少一刻钟了。”
辛公公:“……”
他只能配合季琛的表演,将手炉揣进自己的袖子里藏好,努力摆出年老体弱的力竭状态,然后一副羞愧模样低下头,“老奴年纪大了,做事不利索了。”
白琦瞧了瞧清漪阁内众人,其实每人相距也有五六米远,大家都在认真批改奏折,似乎没人注意到这里。
白琦悄悄挪到季琛身边坐下,用手握住季琛有些冰凉的手指,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那我替你暖一暖。”
季琛回以一笑,“那就辛苦你了。”
十指相扣,两人亲昵坐在一起,白琦有点紧张,时不时就瞧一瞧周围的人,季琛见状,安慰他:“我把所有的奏折都给他们分下去了,他们一时半会忙不完,不会注意到这边的。”
季韶:“……”她听见了,真的。
即使是亲哥,在她忙碌的时候,他在这边优哉游哉还不忘和心上人相依相偎,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第二天,季韶诚恳请求,不如还是在中间设置一个屏风,或者直接去隔壁房间,陛下要干什么也有自己的空间,他们若有事情要问也可以过去询问一二。
季培和毕萱第二天就借口兵部的工坊需要人看顾溜走了,季韶也说自己想去看看秀女折腾一下怎么复选,宁文筝被逼着改了几天奏折也想跑,而且她的理由光明正大,“运河的下一步修筑计划还没完成,我还需要去实地勘测一番。”
季琛一愣,终于把这件事给想起来了,“冬天不是先停工了?何必急于一时。”
其实停工停进度是被逼无奈,虽然粮食够,但百姓衣服太少,很多人都没两件过冬的衣裳,真要逼着他们去继续,那大概大多数人都扛不住,大批量伤亡不可避免。
反正接近年关,最近又开始下雪,季琛大方撒币,每人多少给了些工钱,还分发了一批粮食,争取让这些人也过个好年,倒是又迎来了民心,民间对于修造运河的意见又减少许多。
“下一步草稿还没完,尤其是百夷族那边的,需要再细细斟酌一番,百夷族的地形图昨日才送过来,现在需要慢慢完工。”宁文筝的理由有理有据,“但地图终究只是地图,很多细节方面还是欠缺着,我要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
自从百夷族和越国签订协议后,两方的和谈工作以及运河的修建方面就由秦胜转交给了宁文筝,宁文筝主建秦胜给她配合工作,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怎么商量的,至少季琛看见计划的时候,看了一遍就发觉里面的不对劲。
季琛当时想,做这份计划的人当真是用心险恶,这是软刀子割肉不把对方搞得半死不活不算完啊!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人,哦,那没事了。
“修造运河需要百夷族的十万人手,这十万人手需要在运河周围居住,不然路上太耽搁时间,因此,运河驻地周围还修建了房屋。”宁文筝解释道:“这是极为有必要的。”
十万人手皆是壮年,宁文筝说工期太长、不忍心他们夫妻分离,于是又派人去接他们的妻子孩子以及老人,争取让他们一家团聚,又在这附近开集市,给了这些人生活的场所。
于是,越国的军队呼啦啦过来一趟,又带走了二十来万。
与此同时,这些人平日里需要衣食住行,那么裁缝铺酒馆茶楼驿站旅舍以及管理他们的官府统统构造起来,这批人哪来呢?从百夷族里面找过来。
越国的军队再来一趟,这回把百夷族的几个长老都给搬走了,也拉走了几万人。
当然,宁文筝的官方语言极为妥帖,也不限制这些人的自由,只是说他们若想回家看看,随时都可以。
季琛深深看她一眼,“所以人数越来越多,最后预计四十万人?”
“四十三万左右。”宁文筝纠正道,还略微又些遗憾,“他们里面有一批老人极为恋旧,不愿意出来。”
在不对外公开的计划里,宁文筝预备围绕百夷族附近的运河区域形成一个郡县十个城镇,把百夷族给吸空了,全部转化为越国人,兵不血刃收服这一片地区,再把原本的百夷族设置为越国和夏国的重要分界点,修筑城墙。
当然,仅目前而言,对百夷族来说,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以为宁文筝就仅仅是来帮助他们修理运河的,一个两个把她夸做九天神女,认为她真是太体贴了。
平心而论,宁文筝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但好歹请教过了好几位老臣还和诸多朋友讨论一二,倒也觉得这计划凑合能用。
季琛:“……那不如我们把学堂和医馆也开过去,官府里面放几个我们的人。”
要渗透,那就得方方面面都注意到了。
季琛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女子,内心暗暗感慨,这样的人,就应当站在历史的舞台上,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辉。
宁文筝和季琛两人探讨还算愉快,典型的要逮着一只羊把它给薅羊毛薅空了才肯放手,鸽子呆呆蹲在那,歪头看着面前越说越意味悠长的人类,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在这一瞬间诞生了。
终于,它穿过窗户,振翅越过忙碌的人群,穿过玲琅的宫殿,最后来到了医舍,来见一位平日里极少出门的人,试图在这里寻找丝丝人间的温暖。
尤涵一把拎住它,皱眉训它两句,“跟你说过不要直接踩药材上,你爪上有雪水,打湿了又要重新晾晒。”
鸽子缩了缩脑袋,在尤涵身上蹭了蹭,成功在她袖口处留下一片水渍。
尤涵:“……”
尤涵其实最近也在忙,她整理了这段时间去百夷族的见闻,再记录了她和百夷族众人切磋医术的过程,写了满满一本书,清秀的字迹外加清晰的配图,足足几百页的文字,很明显,她也有了自己的计划。
重新换了一身正式的衣裳,尤涵收拾好自己的记录,右手撑伞左手拿书,怀里再抱着鸽子,就这么出了医舍的门。
一路见到人,众人或多或少和她笑着打招呼,毕竟身份低微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一旦他们病了,最好的便是找尤女医去求一瓶药,至于其他的太医们,可不会对他们这般怜悯,尤涵也礼貌点头,并未多说。
秦胜和汤潜才批完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奏折,就见到尤涵施施然从他们身侧经过,双方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就此错开。
秦胜略微打量一眼,“我感觉自从从百夷族回来,尤女医似乎有些不大一样,某些地方就变了。”
汤潜不以为然,“是吗?我感觉尤女医肯定又是去给陛下日常请脉,她今日和平常都差不多,都一样冷淡疏离,不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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