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真心喜欢他那副模样。
小程叹气,颇为郁结,往后一躺,正好陷进枕头堆。
别的不说,小物件倒是添得颇符合他心意。
他想着想着,便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摆好姿势,拉上被褥,端端正正的平躺在榻□□,又不知不觉地滚出个奇怪的姿势。
有人在摆弄他的脚。
程陨之惊醒,迷迷糊糊低头看去,只看见一个漆黑的头顶,束着童子发鬓,正把他踹出床的脚端端正正放回床榻的范围内。
正是来看他睡觉的风车。
小童把他摆放规矩,一转身,程陨之又变回原本的姿势。
风车一脸纳闷,再拉了一次被子。结果还没转身呢,被子又掉了!
风车一怔,仰头看来。
正巧碰到程陨之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挑眉瞧他。
程陨之还没调笑他,小童立刻板起脸:“会着凉的!”
嗨,大家都是修真之人了,哪儿来的风寒?
程陨之懒散地翻个身:“程某热得很,哪需要被褥盖呢。”
风车惊讶道:“很热……?”
程陨之:“那倒也没有。怎么,喊我起床?”
风车:“仙君想来叫之之吃饭,但是不敢进,便叫我来了。”
程陨之稀奇,这天下居然还有截阿仙君不敢进的地方,这他屋子可真独一份儿。
他下床披上外袍,跟着风车出门,到了一处精致小厅门口。
仅仅随便看一眼,便能看见隐约一道雪衣身影坐在小厅中央圆桌侧边,抬手斜壶,不知道再倒什么。
程陨之进去一看,好家伙,满桌的菜。
他抽抽鼻子,隐约闻见点酒香。
看来顾宴手里那壶,便是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类,味道如何。
程公子大大方方拉开椅子坐下,顾宴抬手,递来一小瓷杯,里边斟满了酒液,清澈见底。
他接过来,晃了晃酒杯。
顾宴道:“庆祝陨之到长漱峰的贺酒。”
程陨之闻了闻,还挺香。
不过他并不经常饮酒,本来打算拒绝,却听顾宴冷清清道:“你要喝了这杯,我们便做正经师徒,明天就开始教陨之一套新剑法。怎么样?”
程陨之到喉咙边的话,都给他这番操作噎回去了。
怎么,到手边的兔子不捉,到嘴边的肉不吃?
程陨之道:“仙君,你这话说得让我有点害怕。”
“是这杯酒里有什么吗?”
他高举酒杯,但凭他眼力,压根没看出有什么蹊跷。
顾宴道:“不,什么都没有。”
他仅做出一个动作——伸出手,示意程陨之与他勾腕。
程陨之:“……”
您老人家欺骗自己的方式挺特别。
师徒契约能当成道侣契约,贺酒当交杯酒。
程陨之也不跟他拉拉扯扯,问清顾宴的确是这么想的,便伸手,与他喝一杯。
醇香酒液入喉,不过半刻钟,喉咙就火辣辣地烧起来,烧得他一边笑,一边咳嗽。
程陨之:“仙君,厉害。这么,这么烈的酒也能拿得出手……”
他只顾着这个动作,却没料到酒本身也是绝无仅有的好酒,光是后劲,就能把不常喝酒的小程烧得头脑迷糊,要落入仙君的手掌心了。
说着,雪青外袍的青年一扶额头,吐出炽热的酒气。
当初嘲笑顾宴一杯倒,结果现在自己也中了相同的招数。
很快,他往后靠去,靠在椅背上,脸颊、耳侧逐渐弥漫出柔软的薄红。
看样子,是醉的不轻了。
顾宴不动声色地接近他,伸出手去,接住程陨之歪斜的身体,让他可以安安稳稳靠在自己身上。
接着,他轻声询问:“陨之?”
怀里青年抬头,懵懂地瞧他。
这下,他眼里便全是潋滟水光,长睫低垂,眉宇惆怅,仙的能直接羽化而去。顾宴觉得,他比自己更像那走仙人道的。
但再仙,也坠下人间。
顾宴哄他:“叫我师尊。”
程陨之:“师尊……”他半垂眼睑,显出三分困倦。
“告诉师尊,”顾宴静静地微笑,“这两天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吗?”
程陨之:“没有。”
顾宴:“……”
没有他,也没有某人。
他换了种说法,毕竟不能跟喝醉的人置气。
“陨之这两天有想去见的人吗?”
程陨之想了想,点头,拖长了音色:“想见,师兄……”
顾宴不动声色道:“是那位俞子帧师兄么?”
俞子帧?
是叫这个名字吗?
他忘记了,已经没有叫过那个名字,好多好多年,都忘得彻底了。
程陨之只道:“忘了。”
这下,顾宴轻舒一口气。
他摸摸程陨之长发,决定把新收下的爱徒送回房,好好休息。
结果爱徒转过头,就响亮地告诉他这个师尊:“对!我要去见师兄!”
站在一边的风车与众小童默默地后退一步,用帷帐遮住自己的身影,免得仙君秋后想起来还有他们在场,一条一条算账。
顾宴眯起眼,怀抱住他的手臂收紧。
程陨之:“嘿,你生气了?略略略,前男友嘛,生气就再见。”
仙君微笑:“……”
“为什么想见他?”
程陨之反问:“为什么不想见他?此去一别多年,师哥总算远行回来了。唔……小程,没别的东西,只能空着手向师哥道贺,要与师哥说,恭喜恭喜,师哥啊……
师哥啊……”
他皱起眉,努力思考:“要和师哥说什么来着。”
顾宴:“和师兄礼貌地说再见。”
程陨之:“你真小气。”
“对,要跟师兄说,你看之之天赋绝伦,已经,已经到合体期,能摸到分神啦。”
第62章
长漱峰的落叶从树梢落下,静静飘落进平静湖水边。
一小童怀抱着程陨之换下的外袍,努力抬高手臂,从湖边走过,没想到湖水边泥土太湿太软,脚下一滑,差点摔跤。
幸好天外伸来一只手,拎住他后颈,让小童免于一脚摔个狗啃泥。
小童镇定,站稳后成熟地道谢:“多谢……”
忽然,发觉眼皮子底下的衣料纹样不太对,并不是峰上常用的样式。
他倒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是外来的人!
眼前明显也是玄天宗的弟子,不过是别的峰主座下,令小童略微放心。不过,该问还是得问一下。
“你是哪位峰主座下弟子?”
他板起脸,严肃道,“来长漱峰做什么?”
这弟子身高腿长,墨发长垂,腰间一串碎玉,背后一把朴实长剑。
闲适站定,看向刚过他腰间、丁点大的灵人偶。
他道:“原来,是长漱峰的洒水童子啊。师尊通知我,来长漱峰应仙君召见。敢问仙君何处?”
“仙君在后殿。”
听闻回答,小童略微放心,回答了他的问题。
然而在他即将离开时,小童仔细临摹着他的眉眼,突然眉头一皱,跳起来指他:“你就是那个,那个!!!”
弟子迷茫,惊奇道:“哪个?”
小童大声斥责他:“那个要勾走之之的人!不可以!等着吧!!!”喊得撕心裂肺。
说罢,气呼呼地剐他一眼,重新用力地把怀中要洗的外袍拢好,踏着愤怒的步伐从湖边跑开。
俞子帧还摊着手,然而眼前小童已经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他心中迷茫还没解开,又平添一层。
“勾走?”
“之……之?”
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在他印象里,一点也找不出这个人长什么模样。
奇怪。
仙君峰上的小童,应该不会无故放矢吧。
他又陆续找到了几个面目相近的小童,详细打听了去后殿的路,才发现自己绕路绕到了天边,又花了好些功夫,才找着去后殿的小道。
后殿门外一片整洁石砖,两侧树影婆娑。
他不敢怠慢,在殿门外行礼道:“仙君,弟子俞子帧来见。”
一片寂静,就连枝叶摩擦声都跟着消失不见。
像是有一道结界撑开,完全遮蔽他们之间的谈话,仿佛是要防止被谁听见一般。
俞子帧咳了咳,殿内传来仙君冷漠的声音:“进来。”
俞子帧掸掸下摆,谨慎跨过门槛,争取不发出太大的动静。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穿过正厅,见传说中的截阿仙君坐在殿中高位,抬手饮茶,身后便是他的画像:
无上仙君,玄天太上长老,持剑踏雪图。
俞子帧不敢多看,只觉得殿内气氛冷凝,犹如刚刚凝结成的坚冰,令人呼吸不敢、动弹也不敢。
冥冥之中好像还有庞大灵压,从天上神佛之位遥遥压下。
他惊出额角冷汗,顿时运用全身灵力去对抗,沉默地保持行礼的姿态。
一边想着:仙君为什么要为难他;
一边又觉得身上松快,才猛地惊醒,原来刚才威压全是他的幻觉。
这才松口气,放下手来。
截阿仙君没有露面,依旧维持着神秘模样,面目模糊。
俞子帧也不敢盯着看,只好把目光瞥到旁处,然后就发现,左边探出三五个小童脑袋,右边探出三五个小童脑袋,都目光炯炯,盯着他看。
好像都挺生气。
俞子帧:“……”
见鬼。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给他个解释。
仙君放下茶杯,在桌边发出磕碰的一声脆响。
语气平淡;“你叫俞子帧?”明知故问。
俞子帧在心里吐槽一声,答:“正是弟子。”
他原本以为,仙君会问他一些十分犀利的问题,例如和外边那小童口中“之之”相关的问题,他也能顺道从里面得出些缘由。
然而,仙君问道:“听说你刚入内门不久,在内门生活可习惯?”
俞子帧:“……弟子习惯。”
顾宴:“嗯。”
他略一抬手,立刻有小童从旁边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说话,显然是要长谈的架势。
俞子帧见情况不妙,倒吸口气。
坐是不敢坐的,询问道:“仙君找弟子前来,是有何事?”
顾宴道:“没什么事,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就是最大的事了!
谁家大能在大好时光里不来修炼,而是找下边碌碌无名的弟子来唠家常?
仙君随口道:“你腰上这串碎玉,看起来有点眼熟。”
俞子帧低头看去,是他从小带到大的碎玉串,轻轻一碰就会磕碰出清脆声响,挂在腰间,给一身素的道袍增加了几分别的颜色。
他笑了笑,道:“正是家母所赠。”
仙君又闲聊:“看上去并不只有装饰用处。”
俞子帧有些犹豫,这么家常的话题,不像是仙君真正想问的东西。
他道:“是,没多大用处。”
“小时候睡得很死,叫不醒,家母就用碎玉串挂在我床头,只要轻轻一拨就能醒来。后来延续成了一个习惯,就带在身边。”
然而一般人家,怎么会想到用碎玉串,而不是用更便宜的东西来代替?
顾宴轻抿茶水,不言语。
谁也猜不透顾宴心里的想法,包括俞子帧。
他如走薄冰,回答完了所有的问题,仙君定定看他一会儿,便抬手,示意他离开。
等俞子帧背影消失在后殿门前小道上,顾宴才轻磕茶杯盏,将杯盖扣拢,遮住那杯其实一口没喝的清澈茶水。
他垂过眼睫,掩盖眸底神色。
心道:长得也没他好看。
照理来说,是不会抢夺他在程陨之心中地位的长相。行事也粗放,半点不精致,不像陨之喜爱的脾性。
那,问题就出在“师哥”上。
远行的师哥,兜兜转转,在玄天宗上见面……
可是,他没有认出程陨之。
一旁,一小童探出头,悄悄说:“仙君,之之要醒了。”
顾宴起身,道:“好。你去叫风车通知厨房。”
人还没走出殿门,道:“不许这么叫他。叫程公子。”
“……是之之。”
“程公子。”
“放屁,你也在心里叫之之。”小童很勇敢地说道。
“……”
众小童侧目看他,一水儿的大事不妙,连忙示意他赶紧溜。
没想到顾宴轻声应和,也没多大反应:“也就在心里。”
说着,离开后殿,往弟子居走去。
程陨之一杯倒的后果,就是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才略微转醒。
稍一抬手,便碰到床边温热躯体。
手指被人握住,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很快,他鼻尖上落下轻吻,又轻柔地下滑,贴住他唇瓣。
柔软唇瓣被贴得变形,隐隐露出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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