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红雾,身影逐渐清晰,包括带着金属头盔的模糊的面部。
白茨笑道:“他们是这座城的管理者,简称城管。”
程陨之:“……”
小程震惊地脱口而出:“我打破的窗户已经赔了钱了!”那老板没道理再叫
魔修挑着眼角眉梢,迎向那队沉默的……城管。
他低眉善目,大大方方道:“诸位,这里有个血食主动攻击了我。”
程陨之警惕地握紧长剑,刚想听听这群人要说什么。
结果他们一句话都没说,领头那个一挥手,眨眼之间,程陨之身边便围了一圈人,将他束缚在原地!
灵力也被魔器强行压制,再试不出来一丝一毫!
程公子震惊:“……等等!我还没说话呢!”
然而,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城管将人提起,带走,而白茨在后边,轻飘飘地冲他挥手。
他努力回过头,要去看白茨的表情和手势,却也只看懂了最后一句——
“不见不散。”
城东监狱,迎来了新的客人。
程陨之琢磨着要不要用秘法脱逃,但想了想,这城镇的问题比白茨还大。
就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满目魔修颐指气使,凡人唯唯诺诺,道修避而不谈,执法者沉默不语。
他决定暂且按一按。
他们穿过红雾,身后白茨的身影逐渐消失。
程陨之询问:“各位大哥,程某犯什么事了,还要去监狱一趟?”
没有城管搭话,又走了一两百米的脚程,领头那个才说:“攻击魔修,罪加一等。”
程陨之:“……?”
很快,穿过阴暗的走廊,他被扔进最里面的牢房里,身后栏杆门重重关上。
程陨之一点不着急,掸掸身上的尘土,把被抓皱的衣袍下摆擀平,再不疾不徐地观察四周。
一间房里显然不会浪费资源只关一个人。
就他目测,在黑暗笼罩的房间内,起码还有四五个人,或坐或躺,一些在稻草堆之后,另外几个则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
见有新的人被扔进来了,也不吭声,仅仅把头一扭,看他一眼。
程陨之也不着急,挨个儿询问道:“老兄,请问这是何地?程某初来乍到,就被抓进这里。”
“敢问老兄,当地有什么规矩么?”
“老兄,你可知那些城管是怎么会是……”
角落里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新来的,就是吵。”
程陨之半点不恼火,跨过地上几人探出的双腿,走到角落边上去。
他行礼道:“朋友,指点一下?”
“哎,”另一边角落里,有人悄悄说,“别吵他,他发火就完了。”
程陨之也学着他的模样,凑过去蹲下身,悄悄地说:“怎么说?”
那人道:“你已经知道,这里是迷雾城了吧。”
程陨之:“是,只知道这个。”
那人叹口气,将一切娓娓道来。
迷雾城有一门特殊的功法,学了便能吸食人血肉,强身健体,增进修为;而没有修行迷雾城功法的人,都不过是他们的备用血食。
因此,魔修在这里,自然不与凡人和道修一个待遇。
若是对魔修无礼,便会被城管抓来,提前给祭日做供品。
程陨之才恍然大悟:合着白茨压根没想跟他打架,是想看他被城中众人分食呢?
他虚心道:“我看,城中凡人道修也为数不少……”
那人道:“迷雾城会在现世展开通道,倒霉掉进来的凡人和道修,若是不修行它的功法,就出不去啦。”
他看向程陨之:“你也是倒霉掉进来的?”
程陨之道:“我自己跑进来的。”
那人:“……”
程陨之再问:“祭日是什么?有谁逝世了么?”
那人摇摇头,缩回角落中:“你马上就知道了。”他说着,绝望地把头埋在膝盖里。
这‘马上’,居然只有半刻钟。
程陨之屁股底下的地砖都还没坐热,便有人打开牢房的门,要他出来。
来提他的狱卒也是魔修,只一眼看见他,再移不开。
“啧啧啧,”
他道,“细皮嫩肉,好血食啊!好啊!”
第84章
角落那人同情地说:“你完了。”
一直等狱卒离开,程陨之才移开自己的目光,回到那个人身上,疑惑地挑起眉头:“朋友,详细点说说?”
那人略微直起脊背,立刻哎呦哎呦地喊疼,捂着腰半天没吭声。
想必是在角落里坐太久了,腰都跟着不好使。
“这还用得着详细说说吗?”那人揉着自己的腰,摊开双手,“你看看我们,再看看你。”
程陨之探过脑袋,仔细一瞅,发现他伸出的双手上沾满了黑黢黢的尘土污垢,甚至毫不嫌弃地抹到自己脸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将自己抹的脏兮兮、黑漆漆,最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再低头,看看自己。
嘿,衣着干净整洁,手和脸也同样白皙,就连长发都同样干净蓬松,直直地垂在脊背之后,一看便是刚从迷雾城外来的人。
和牢房中旁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程陨之立刻明白过来:“为了避免被早早挑走做血食?”
那人点头:“是。但你现在抹了,估计也没用,”
他摇摇头,抓过稻草垛,把细碎的稻草往肚子上一盖,权当薄被,“已经被看见了,在狱卒手里头,你估计榜上有名喽。”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再次回头,看了看程陨之,恍然大悟,“你可以不用被吃啊!”
程陨之好奇:“敢问有什么方法?”
那人握紧拳头,一敲脑袋:“你看看你,细皮嫩肉,长相颇佳。说不定会有几个大魔修看上你,带走充后院,就不用被当血食了!”
几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拖着无力的双腿,爬过大半牢房,直直摔倒在程陨之面前。
他两只眼睛都像充了气般鼓起,紧紧盯住程陨之漂亮的面庞。
越看越觉得有戏。
就连声音,都不自觉断断续续:“你,你……一定回被选走,真的!我说的一定是真的!”
这人紧紧抓握程陨之的肩膀,几乎带上哭腔:“你要被大人物带走,一定要把我们放出来啊!他们允许从牢房里挑人一起走的!”
“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给你指了条明路的份上,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他完全看见了生的希望,双手不住颤抖。
自从那年掉进迷雾城,在街上游荡,目睹了满城魔修吃人画面,差点天崩地裂,天昏地暗,觉得自己要永远葬身此地,再也无法逃脱。
老天啊,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后来,他绝望地想,说不定可以修习迷雾城的功法。
就算……就算他也变成了吃人的、有违伦理有悖天命的怪物,那也是。也是能活下来的。
再后来,知道了祭日。
他觉得他完了。
就算死了,他的灵魂也离不开这座城市了。
回不到故土,那再苟延生死的一段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他默默生活,打最累、最难的活来养活自己,走街串巷,只为卖出一个馒头。
只要遇到魔修,他倒头就拜,任打任骂,像条狗般被踹到下水道旁边,浑身沾满污水。
这些他全部忍了下来。
有一天,他遇见了个小姑娘,也是意外掉进来的。
那个姑娘要被人抱走做血食,他忍不过,冲上去点头哈腰,要把自己全部身家拿出来,赎她一个活着。
那点零碎的灵石被踹翻。
姑娘挣扎出了血痕,依旧被带走。
他被踹断双腿,魔修扬长而去。
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城管巡逻,认为他不尊敬魔修,罪加一等,于是扔进牢房,做供品来。
什么都没救下来。
他的命也要没了。
靠着抹灰,他缩在角落里,侥幸没有被点做供品带走。
这下抓住了程陨之这个希望,他双臂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磕在了地上:“求求你,求求你,留我一条小命,我给你做牛做马……”
他的动静也惊醒了牢房内的其他囚犯,也纷纷意识到,离开这里的机会就在眼前。
无数双手伸来,要抓住程陨之干净整洁的衣袍下摆。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从左到右,从下到上。
从昏暗的角落到充满灯光的另一头,紧紧地,盯着他。
“也,加我一个……”
“求求你,我也想活着!”
“让我离开这里吧……我好想,好想活下去啊!”
溺水的人想活着,他们也一样,要死死抱住能求救的对象。
程陨之后退一步。
他们的心凉了半截。
然而听那个漂亮青年蹲下来,平静地回答:“好。”
他半垂着眼睛,脸上光影明灭不定,是张好看的、沉静的面容,他眉眼间略有些惆怅,但同样的,无法抵消坚定的决心。
有人忽的想起,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他。
程陨之轻声承诺道;“我会带你们出去。”
框里当啷,隔壁牢房陡然沉寂。
栏杆之后,挤出无数张渴望到有些扭曲的脸庞。
那个人说的没错,程陨之果然是第一批作为祭品,被带出了牢房。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道,阴暗一过,整个视野都跟着亮堂起来。
这外头,居然有这么个空旷而巨大的广场!
带着血腥味的微风从另一边刮来,不少人闻到味道,便开始哭泣。
狱卒将他们带上纯黑高台,拴在粗壮的木柱上。
时辰到了。
无数的魔修从广场之外涌来,占据这的一寸之地,用贪婪的目光舔舐站在高台上细腻的血肉。
程陨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魔修,光明正大挤在一个地方,做这样可怕的聚会。
他们窃窃私语,他们巡视供品,就像买卖前的客人,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他们。
一道目光凝聚在了程陨之身上。
第二道,第三道。
数道。
又有私语在魔修人群中响起,似乎是刻意说给旁人听的。
“中间那个,看上去真不错。”
“你想的太美了……”
“估计要被人带走,做血食?不可能啊。”
“也不知道要充进哪位大人的后院里,美人不见天日,可惜啊可惜,不如就现在填饱你我肚子,也算落得个痛快呢!”
“你还真不怕了?”
“怕?怕什么……反正练了这功法……”
而祭日的主角,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抬上高台来。
程陨之望去,不由得倒吸口气,皱起眉!
台上显然也是魔修,然而他们似乎发生了异变,已然神志不清,脸上长满鳞片,长舌外吐,一抽一抽地卷动。
这模样,与海护卫何其相似!
他立刻想起白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那里的废物,结果跑到这里来了。”
有一名祭司打扮的人上台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众魔修纷纷闭嘴,听他说话。
祭司道:“很遗憾,我们还有很多同胞,没有挺过迷雾老祖留下的孽障,陷入了无尽的迷失之中。”
又开始有人细细念起来。
例如“造孽”“你也不吃了”“没多少时间”等零碎的话语,程陨之几乎没听清完整几句。
只见祭司抬起双手,迷雾扬起,地面裂开。
一条宽敞的河流出现在广场左侧,河岸漆黑,尽头是无尽的迷雾,将河流的末端吞噬。
台面上那几个异变的魔修扭曲挣扎起来,面色狰狞,细长尖锐的指甲从手指尖长出,一道道将自己划伤。
祭司平淡地说:“这几个吃的太多,控制不住了。”
他的声音洪亮,略微一丝微不足道的邪恶:“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这,才是这场祭日要举办的目的。
修行了迷雾城功法后,会忍受不住血肉的诱惑;
然而若是真的食用血肉,则会加速异变,到头来还是个死字。
还不知道来日里,会有多少人被迷雾城吸入,为了离开不得不修炼这功法,最终落得人不人,鬼不鬼。
于是祭司警告众魔修:忍受诱惑。
扑通,那几个异变的魔修下了水。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见,他们在下水之后,长发脱落,迅速生长出在水里活动的脚蹼和鳍,脸上、身上均布满鳞片,睁开的双眼漆黑无神。
祭司高喊:“放血食——”
要放下血食,填满它们的肚子,再驱赶它们朝着尽头的迷雾游去!
程陨之当机立断,撕开手上绳索,抽出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捅入祭司心口。
将他一剑毙命,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剑光如电,将供品身上的绳索削断。
断裂的绳索落在地面上,而重获自由的供品僵持在原地,满脸无措。
他轻车熟路,一脚踩在死去祭司的尸体上,将手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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