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梦半醒:“你要出门?”
顾宴道:“是,中樟求援。”他将手掌放在程陨之眼皮上,示意他继续睡,“睡吧,不吵你。”
夜色朦胧之间,程陨之又翻了个身,手指碰到旁侧空空荡荡的床榻,心中有些惆怅。
他莫名清醒,摸了摸旁侧床铺。
冰凉,已然离开多时。
程陨之心想,也不知道顾宴那里解决的怎么样了?
海护卫长成那副模样,的确可能惊扰凡人,造成混乱,到时候海护卫寄生的人更多,排查难度更大。
希望这事儿能早些解决吧……
他翻身,仰卧榻上,刚想继续睡,忽然眼角余光一闪,似乎是窗帘随着风飘摇,窗户半敞,风从外面吹来,吹得他面庞似乎有一丝凉意。
一个人影站在他床侧,不声不响。
程陨之一滞,猛一偏头,银光袭来,噌一声,扎进了床板上!
第81章
那把匕首的刀尖,离他的眼皮仅距一寸。
锋锐的寒光几乎能穿透此寸空气,贯穿他的眼睛。程陨之后仰,立刻将床上被褥一甩,蒙住那人正脸。
趁此时机,程陨之翻身下床,顾不上穿自己外袍,随手抓过桌上芥子袋,抽出惯用的长剑。
“谁?!”
“我呀,”那人慢吞吞摘下脸上被褥,随手一扔,被褥掉落在地,差点掀翻低矮桌案,幸亏程陨之探出条腿,堪堪绊住桌脚,“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这可真令人伤心。”
程陨之勉强松口气,道:“我可不喜欢记小贼的名号。”
只是,这声音,听上去格外耳熟。
那人笑眯眯地说:“别这样,好歹也有同行之缘。”
程陨之闹钟网灵光一闪,决然拔出剑。
不听他细说,长剑陡然出鞘!
剑光闪过,那人猛地后退一步,原本便凌乱的长发被削掉一截,看上去仿佛跟狗啃了一样杂乱无章,堆积在脊背凹陷处。
程陨之收剑,目测了一下两人距离,确认对方暂时打不到他。
他没有收剑,长剑直直指向下方:“你没走?”
那人粗暴地将头发捋到脑后,随手一扎,显然也不在意自己何种发型。听见程陨之发问,笑容愈盛:“好不容易混进来,我怎么能走?”
程陨之脑中立刻闪过当时情景,发觉那条裂缝黑漆漆,连半点景物都看不清。
想必白茨就待在裂缝之中,等所有人散了,才抽身而出。
程陨之:“我还有一个问题。”
白茨道:“请。”
程陨之看了看窗外,依旧是长漱峰熟悉的模样:“长漱峰有仙君的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茨反问他:“这有什么难的,你看我,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他长臂微舒,大大方方展开,身着长靴短打,半头长发拢至脑后,少年体型,眉眼锐利至有些刻薄。
只觉他今晚是不算闲聊,一定要杀人了。
程陨之查看过他周身,立刻发觉:他现在是魂体状态,因此轻易穿过结界,来到他床边。
但是……
程陨之思绪跳跃,话题转以极快,立刻道:“白炯招你了?”
白茨遗憾道:“是啊,说我的化形和他长得像,骂我杂种呢,指不定觉得我又是他爹的哪个私生子。”
就曾经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骂,让他记到现在。
等到了合适时机,再沉睡而去,让魂体自由行动,去杀了他。
程陨之不由啧舌一声,道:“你记仇可真久。”
白茨笑起来:“你也不差嘛。”
说着,程陨之率先出击,长剑直奔白茨喉咙而去!
然而白茨这次看清了他出剑的路数,敏锐一晃,将这招躲开,又正面迎上另一剑。
这魔修眉头都不皱一下,哪怕被剑气刮破了皮,流了血。
程陨之这招还是在试探他,见他仍不出招,有些奇怪地停住起手式:“你在做什么?”
白茨笑眯眯道:“程公子,等你穿上外袍,我们再打一场好吗?”
程陨之刚想说这不正好我还有点冷,忽然反应过来,锵锵架住他一掌,挥剑将他手掌格开。
剑锋掌心相撞,居然刮出金红火花!
白嘉木后退一步,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数月不见,你退步了。”
程陨之沉思片刻:“大抵是被优渥的生活腐蚀了。”
但,起码不会再被他的话语骗到后再受伤。
屋外小童听见动静,迷迷糊糊醒来后,发觉程陨之这屋里怎么不对劲。
光是透过窗户,便能看见森森魔气环绕,隐约透过一道雪白的人影,将屋中形式看得透彻。
他心头一哽,警惕地噔噔噔跑过来敲门,大声叫道:“之之!”
程陨之立刻说:“不许进来!”
光是听声音,程陨之都能听出,这不过是一位炼气期的小童!
白茨离门更近,若是小童进屋来,他还不一定能护得住!
而白茨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瞥了程陨之一眼,竟然侧行而去,要去开门了!
程陨之阻止不及,仅在他手臂上开了一个小口。
而白茨嘴角含笑,随手将程陨之剑气荡开,便打开房门。
……看见门口乌泱乌泱站了一群小童。
每个都抬起脑袋来看他。
白茨:“……”
程陨之:“……走开!危险!”
只见风车踏入屋内,手上不过执一柄小小匕首,便将白茨钉在地板上。
白茨吃痛,一边抽气一边失笑:“是我失算。”
风车无语道:“你还真以为我们会单打独斗吗?伤了之之,看我不砸了你的脊椎骨!”
白茨躺在地板上,左臂流了一地的血,他不在乎,笑的很开,伸出手去,在空中描画,仿佛要抓住程陨之的头颅。
夜色浓厚,屋里没有点灯,所有的一切在黑暗中,格外虚幻。
“我只是完全没想到,仙君居然与你成了师徒。”
白茨这样想的,也这样说了。
大概是疼痛加剧,他抽气也愈发大声,可惜笑声也跟着变大,听着怪渗人的。
程陨之见他已经没力气挣扎,便把生下数个小童赶回自己屋去。
他放羊式挥手:“去去去,都会去睡觉。明天早上仙君回来,看你们能不能起得来。”
这个说:“之之也没睡嘛。”
那个说:“之之本来就睡懒觉!”
程陨之:“……”紧赶慢赶,把小朋友们统统赶回去睡觉。
他一回头,听见白茨说最后一句话。
魔修轻轻道:“你说,我如果把你们的关系捅给世人,告诉你们宗门的长老、弟子,甚至扩大到这九州大陆……”
程陨之心想,那他顾师尊可不得欣喜若狂,当面道谢。
漂亮青年幽幽道:“你知道吗,有个话本儿,写的便是师徒相恋,现在全宗门人手一本,人人叫好呢。”
白茨看着他,一动不动,仿佛被这消息震惊到。
过了许久,魔修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师父教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便终生遵守,将他视为父亲……你们道修都这么野的吗?”
程陨之:“那没有,现在玄天宗只有我师尊敢这么野吧。”
乌云遮月,又散开,屋内一切重新明亮。
风车提醒他:“夜深,该睡觉了……不然之之明天又得日上三竿才起。”
程陨之指了指地上白茨:“总算抓到他,那这位老兄该怎么处理?”
白茨:“放我走。”
风车:“先关押到水笼,等仙君回来再做定夺。或者,之之想剥了他的皮泄愤吗?我不怕的。”小童挺起胸膛!
白茨:“我怕。”
小童嘴里说着不怕,手上动作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程陨之拍拍他脑袋,挠得小童仰起头,舒服地眯起眼睛。
程陨之冷酷道:“抽了他的筋。”
小童:“好嘞!”
白茨:“……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说。”
程陨之的确有不少问题。
他回身,拉了把宽椅坐下,托着下巴,懒洋洋道:“那为什么用白嘉木的匕首?你要栽赃他么?”
白嘉木无辜道:“哪有什么栽赃,手边正好有这么一把顺手的,不得顺手用用?”
程公子嘶一声:“老兄您的顺手,范围还挺大。还有一个问题,老兄,您吃过人吗?”
白嘉木道:“宗门传统,但我没有。”
程陨之和颜悦色道:“那就先不扒你的皮。最后一个问题。”
程陨之慢慢站起身,靠近白茨:“你投放进玄天宗的海护卫,分别在什么位置?”
白茨定定地注视他,张开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地点。
程陨之暂时还没学会读唇语的本事,他看了半天,都没猜出来哪几个字。
变故忽然起!
风车被刮的重心不稳,连连后退三大步。
他祭出灵力,才前面在屋内站稳脚步;而程陨之立在原地,用手挡住眼前狂风!
只见屋子中央狂风大起,白茨又如同以往一样,狂妄撕开裂缝。
哪怕手还被捆仙索束缚,哪怕他胸膛血流不止!
他直接在地上撕开裂缝,直直往下坠落!
不知他天赋如此,还是后天练成,撕开空间裂缝跟吃饭喝水一样,眨眼就出。
地板被裂缝溢出的黑气腐蚀,呲呲作响。
程陨之下意识伸手去捞,却没有抓住他衣角!
白茨就这样调入空间裂缝,消失不见了!
小童急道:“他跑了!”
风车转过身,急急道:“魔修太狡诈了!”
回头便见程陨之从另一边架子上捞过外袍,囫囵个儿披上,就连长发也匆匆束好。
风车一怔,冲过去扑住他:“之之!”
程陨之回身,安慰他:“不要紧,他能空间裂缝跑走,我也有转移位置的秘法,我俩半斤八两,他伤不到我。”
风车急道:“等仙君回来……”
程陨之温柔地摸摸他脑袋:“等仙君回来就太晚了,杀魔修,不能耽误,尤其是逃走的魔修,我先探一步。”
他停顿,低声道:“顾宴有法子捕捉我的行踪,对吗?”
风车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他眼见着程陨之往下跳,眨眼间,便消失在裂缝的另一头。
风车伸手去捞,抓住他衣袖,眨眼便撕裂,只剩手里一小块碎裂的布料,裂缝合拢。
他的之之,决然毅然地跳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新地图。
第82章
年轻的魔修出现在这座城镇中,闲庭信步,宛若在逛自家的花园,从街道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他踏过坚硬的青石板地砖,穿过冷冷清清的街道,眼角余光皆是零零散散,三三两两的摊贩。
有的打盹不想开张,有的已然吃饱喝足,要收摊了。
白茨笑道:“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是啊,今天天气真好。小哥,你来点什么吃吗?”
三步远的摊主高声叫道。
白茨停住脚步,往他锅里望去。
他瞳孔漆黑,眼底似乎也泛着看不见的红,略有些渗人。
白茨摇摇头,挥手拒绝了他的好意,全然看不见摊主腐烂的半边脸,以及锅里炖煮的食材。
的确,他不知是看不见,还是习惯了。
城中轻风弥漫,却刮不走这足膝的红雾。红雾沉甸甸的,坠在膝下,越往高处越稀薄。
如果有人蹲下身,将鼻腔凑到这红雾里,便会闻出浓厚的、清晰的铁锈味道。
白茨依旧想着自己的事情,往前走,长些踏过地砖,发出哒哒轻响。
之后,他停在某个热气腾腾的摊位面前,略一侧头,望向摊主手中的笼屉。
摊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完好无埙的脸上显得有些惊恐:“这,这位道友……”
白茨打断他的话:“你这笼屉里,卖的是什么?”
摊主:“包子,素食包子,包的香菇。”
白茨沉思片刻,道:“你还有多少没卖出去?”
摊主指了指摊位上那几个正冒热气的笼屉,怯怯的,不敢说话。
魔修不答话,露出轻蔑的笑容。
过了会儿,他掏出一袋子钱,扔过去给他看:“全买了,够不够?”
摊主:“这,道友,和外头不一样,我们全收的灵石……”
白茨哦一声,摊主瞬间蹲了下来,双手抱头,泣不成声。
在发现对面的少年没有动手后,他松口气,哭腔道:“您……您全部拿走,拿走。”
白茨笑眯眯道:“我又不吃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半点没有吃人的戾气,如同外面那些道貌盎然的道修一般。
他的笑容在满眼红雾的映照下,格外可怕。
摊主似乎能从他嘴角边看见不知道是谁的血,沿着下颌流入领口,染成一片鲜艳的颜色。
再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白茨道:“行吧,灵石就灵石,我还不至于付不起。”
说完,魔修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从芥子袋里掏出一块零散的灵石,到处凑了凑,递给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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