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墙之隔,可怜小程被压在干燥的稻草垛上,鼻腔里满是另一个人身上的香气,十分清淡,是雪融化的味道。
程陨之一边奇怪,背后突然多出一垛稻草堆是什么情况,一边不住拍打雪衣人的手臂,示意他松开些,他要呼吸不过来了。
能被勒到胸口疼,也是一种本事。
顾宴依言,略微松开一点点,紧接着抬头,长长睫毛在程陨之眼皮子底下微颤。
“我想抱抱陨之,”他轻声道,“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了。”
他们几乎完全陷入稻草垛中,稻草蓬松,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白嘉木道:“我怎么听见你那边有奇怪的声音?”
程陨之:“……稻草!是稻草,我这里有,有稻草,我想把它们摆放的好一些。”
白嘉木竖起耳朵去听,但大半耳朵灌得都是外头的水声,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注意。
哦,还有程陨之的喘息声。
……嗯?喘息声?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稻草堆重到人要气喘吁吁了么?
白嘉木严肃地敲了敲墙壁,把耳朵贴到墙壁上:“你又在干什么?气喘那么大?”
程陨之:“……我天生呼吸就喘,不行么?”
白嘉木悻悻地坐了回去,双手交叉,往脑后一放,合衣就地躺倒:“行行行。你干什么关我屁事。我睡了,别吵我。”
他说完,滚到另一头,枕着蒲草团,面对着墙壁,闭眼小憩。
但可能是修炼的习惯作祟,这人睡着睡着就做起来,很快,便不自觉坐成盘腿姿势,开始修炼。
另一头,程公子刚恼羞成怒地在顾宴唇角咬了一口。
仙君被咬,也是一点不生气。
他抬手,摸摸嘴角伤痕,神情甚至有些雨过天晴的明朗错觉。
再一次伏身至小程耳边,道:“之之。甜的。”
程陨之:“……?”
几天的冷落没有让仙君悔改,甚至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了啊!!!
程陨之冷漠地将自己长发从肩上捋到后边,顺便整理好凌乱衣衫——现在一看就像不干正经事,他程某可是正经人。
雪衣人半跪坐在他面前,见他起身,还伸出手,帮忙把顶端那几个金色的小流苏系好。
一切整理完毕,又靠过去,把脑袋埋进他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
程陨之无奈地抹了把脸,也不打算去追问顾宴,到底从他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
想必又是一些奇怪的回答。
他侧耳倾听,隔壁没有一点声响。
见得白嘉木的确合眼躺下休息,不说假话。
他又推了推仙君:“你有什么线索?”
声音压得极小,因此他们之间距离极尽,他只要略微一侧头,就能贴住顾宴侧脸,就连呼吸也喷到对方脸上,染得那双眼睛都仿佛起了雾气。
程陨之不可置信地定睛一看:都是错觉。
仙君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然而温热触感挥之不去,皮肤和皮肤接触,只用轻轻一贴,就能放大所有细微的触觉。
顾宴道:“你得注意一下他那跟班。”
呼吸温热。
程陨之严肃地说:“你好好说话。”呼吸的气流吹拂得他侧脸痒痒。
顾宴委屈地蹙眉:“我好好说话了。”
程陨之勉强歪过头,思考道:“果然,我也觉得那个跟班有点问题。他杀白炯,是因为他想替白嘉木出气吗?”
顾宴温驯道:“也许是这样的。陨之,你低头看看这个。”
程陨之不疑有他,低下头去。
轻而易举的,就被人握在了掌心,就像鱼被饵钓上了岸。
事后小程:“…………”
不能听信顾宴的鬼话!!!
程陨之没有多余的线索,执法堂自然也没有。
他们把几个嫌疑人来来回回问了好多次话,比对了各种证词;在宗门里上窜下跳,试图从旁人口中问出点东西,还被人笑这些天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就连白炯死的那间屋子,他们都翻来覆去地查看过,格外纳闷。
因为从屋子里发现了仙君的灵力波动。
执法堂:“……”
见鬼。
他们敢去质问仙君吗?
之前找仙君唯一的弟子,已经是有熟人在前开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这下还得去找仙君本人……
马不停蹄去请教仙君,仙君端坐帘后,平静叙述:“那天去找白炯小友叙叙旧。没做别的。”
最后四个字,念得格外重。
执法堂立刻请安:“弟子愚钝!”
又半刻不敢停歇,从长漱峰上连滚带爬地离开。
执法堂地面上头发那是大把大把地掉,尤其当祖山老祖也发来通讯,要他们赶紧抓出凶手时,压力更是成山的重。
记录卷宗的弟子心想: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水笼内,迎来了位熟客。
子陶轻车熟路地打开水笼门,回手关上。
他沿着走廊一路走去,在执法堂弟子告知的第一个房间号门口,他停下脚步,放声嘲笑道:“白嘉木,你也有今天!”
祖山弟子孤孤单单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单腿蜷曲,脑袋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放在腹部,脑袋下是一只不大的蒲草团。
孤单又可怜,从来没见他这副模样。
被子陶的声音吵醒,白嘉木挣扎着睁开眼睛,往笼门外一瞧。
好家伙,打了几十年架的对手就站在水栏杆门口,尽情地嘲笑他!
然而并没有能嘲笑回去的地方,只能无语地翻个白眼。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子陶,不打算多说话。
子陶倒是肆意嘲笑了几声:“当初带着那么多人在我脸上耀武扬威,现在好了,还不是一个人待着这里,连个枕头都没有。”
白嘉木捂住耳朵,表示不听不听。
子陶哼笑一声,想起程陨之的房间就在隔壁。
说了这么久的话,程公子怎么半点声音没有,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大师兄纳闷地走过去,探头一看。
只见程公子缩在墙壁和稻草垛的夹缝中,外袍散开,凌乱褶皱。
他仰着脸,膝盖顶住顾宴的胸膛,不让对方过分靠近。
一只手被拉开,紧紧攥着手腕,显然就要被再亲个够本。
程陨之挣扎道:“子陶来了——”
正说着,他一转眼,就和站在水栏杆之外的子陶对上视线。
程陨之:“……”
在年轻人面前,怪不好意思的。
子陶:“…………”
救命啊!并不是很想看这种画面!容易被师叔一剑炸了后脑勺!
大师兄仿佛见了鬼,噔噔噔后退三大步。
他哆嗦着手,拿出钥匙要给白嘉木开门:“你们可以,可可可以走了,我这里有有有钥匙……”
白嘉木翻身回来,瞧了子陶一眼。
他不屑道:“你不先给你的程兄开门,反而给我开门,是几个意思?该不会让我先出来,再抓回去吧。”
子陶保持着瞪大眼睛的神情,冲他道:“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锁门了,到时候水栏杆困你一辈子!
白嘉木利落翻身:“出来就出来,谁怕谁啊。”
刚踏出水笼一步,便听见隔壁待着程陨之的水笼中,发出一点奇怪的声响。
像是从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忍耐不住地散开。
白嘉木从没听过这种声音,奇怪道:“他又在干嘛?”
子陶眼睛瞪得大大的。
又?
师叔搁这儿多久了?!
在子陶踌躇的半点功夫里,白嘉木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大师兄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住他:“等等……!”
白嘉木探头一看,只见程陨之端端正正坐在地上,形容昳丽,衣衫整齐。
程公子大大方方道:“子陶,快帮我开个门。”
子陶心里挣扎:师叔在?不在?在?不在?
听见程陨之出声,他松口气:太好了!
大师兄要承担这么多可怕的秘密,真是太可怕了!
第79章
离开水笼后,就连路边的一根草都觉得眉清目秀。
白嘉木身上衣物占满了水汽,就连领口都湿漉漉的黏在脖子上,难受的要命。
一从水笼出来,他立刻把外袍脱下,从乾坤戒里换出新的衣物。
白嘉木抱怨道:“我可真没想到,玄天宗里还能有这么一个湿漉漉的地方。”
子陶翻了个白眼:“你平时也轻易进不来。”
白嘉木:“执法堂愿意放我们走了?”
子陶:“没呢,我偷钥匙劫狱来了。”
白嘉木:“……”
还在整理衣服的程陨之:“……”
白嘉木连摆乱的带子都整理不下去了,他不可思议道:“我白嘉木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压进监狱里。你该不会想让我进第二次吧?”
程陨之想了想,不能便宜了顾宴。
万一真的要进第二次,他决定使用特权把自己捞出来。
只见子陶道:“骗你的。”
白嘉木:“看我不打死你——”
最后又闹到执法堂前面,可怜的、刚熬夜记载完卷宗的执法堂弟子刚有时间合眼小憩片刻,接着一睁眼,发现刚从水笼里出来那仨又打了起来。
白嘉木:“你给我滚过来!”
子陶笑道:“就不。”
执法堂弟子伸着手,无话可说。
程陨之咳了咳,那俩总算发现自己还站在人家执法堂门口,周围人来人往,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程公子道:“要玩你俩回屋玩去。”
白嘉木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要跟他玩?!睁大你的狗眼……”
执法堂弟子见势不妙,立刻上去拖住一个:“子陶师兄,你们可以走了,慢走不送。”
子陶抱肩,道:“别这样,我和白兄难得在这见面,这不得留下点纪念。”
白嘉木:“滚滚滚!”
最后,执法堂弟子告诉他们,由于还没查出凶手,所以他们只能在规定的范围内活动,也不能离开玄天宗。
执法堂会在他们手上扣上一枚佩环灵器,防止他们逃走。
“还有那位叫丘臻的道友,就住到水笼旁边的房间,你们也可以把他领走了。”执法堂弟子翻翻玉简,这么说道。
子陶:“丘臻?那是谁?”
程陨之:“是一位跟着白兄的小友。”
白嘉木拧了拧手上的佩环,发现紧紧扣在手腕上,动弹不得,就连点松紧拧动皮肉的机会都没有。
他明显有些不悦,几次想说话,都硬生生按回了喉咙。
最后只随口说道:“我去接丘臻。”
等白嘉木离开后,子陶啧啧称奇:“祖山居然真的有愿意跟着白嘉木的道友,挺难得的。”
他说这话时,并不像在嘲讽白嘉木没有朋友缘,声调平和,仿佛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
程陨之:“为什么,他没有朋友吗?”
子陶:“从小到大,的确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在祖山行事乖戾?”
大师兄耸耸肩,“敌人比朋友多,说的就是他白嘉木。所以现在有了个朋友,还挺难得。”
程陨之道:“我觉得那丘臻有问题。”
子陶好奇道:“怎么说?”
程陨之:“不知道。他们也说丘臻有问题,然而我察觉,他的问题不仅仅是在白炯案例。等他来了,说不定你也能看出来。”
白嘉木去接丘臻,发现他房间的门大开,而丘臻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地砖上的缝隙。
白嘉木道:“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丘臻抬起头,笑眯眯道:“白师兄。玄天宗我来的少,不认路。幸好师兄来接我,不然恐怕我得迷路。”
白嘉木在前面,一边领着他走,一边说:“玄天和祖山交流这么多次,你一次都没出来过吗?”
丘臻笑道:“白师兄,您忘了我上个月才入门的吗?”
说着,两人踏上台阶最后一届,看见宽阔试剑广场的右侧石桌,有两个身影坐在那里,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白嘉木并不想走上去,他心想,搞不好丘臻才是他唯一能亲近的人了,那他干嘛还要和这些玄天宗弟子接触?
反正还要被嘲讽,还要被说。
但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他脚下步伐也没停住,在那两人回头之前走上去,语气不好道:“喂,我接到人,先走了。”
程陨之慢悠悠地转过来:“别跑呀。好歹水笼同事一场,不如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个晚饭?”
白嘉木:“吃吃吃,吃什么吃。”
程陨之笑道:“这不打不相识,不关不友好……”他的视线落在转身后定住的子陶身上,纳闷道,“子陶兄?”
他的目光沿着子陶的视线,一路平移,最终落在丘臻身上。
子陶宛若一尊塑像,全身凝固,也许只有胸膛在起伏;他呼吸急促,就好像看见了汹涌而来的洪水猛兽,颤抖着,将手放在腰间剑柄上。
白嘉木注意到子陶的异样,不屑道:“搞什么?我们多了一个人,就这么害怕吗?陈子陶,你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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