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醒的沈杨没有察觉到如弦的异常,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双手合拢握紧。
“王爷呢?”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王爷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大夫说养半个月就好了,王妃不用太过担心。”如弦打了一碗汤放在沈杨面前,“上午长公主带着惠平郡主来看望王妃,只是王妃还未醒来,长公主离开后派人送来一根百年参,这汤就是奴婢用参和老母鸡熬了一上午。”
沈杨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鸡汤醇厚的口感完全盖住了参的苦涩。
“很好喝。”
“那王妃可要多喝点,王爷最担心的就是王妃,昨晚王爷守了王妃一晚,清晨才离开。”
闻言,沈杨的动作微顿,只觉口中无味,指腹不自觉的摩挲汤碗。
“王爷……用过午膳了吗?”
如弦摇头,“奴婢不知。”
沈杨又问,“这汤,有送去王爷那吗?”
“王妃担心的话,奴婢再盛出一盅,等会陪王妃一起送过去。”
此话一出,沈杨一时无言,垂头看着碗中鸡汤半响才轻轻应了声。
“恩,你再去盛出一盅吧。”
“奴婢知道了。”如弦眉开眼笑的离开。
两个主子之间的关系转好是作为下人的如弦最想看见的。
平阳王这次的谋反致使彬王看清了皇帝不少底牌,他正在书房里和暗卫领头交谈最近的情况,门忽然被敲响。
底下的人不敢在这个时候惊扰彬王,来人会是谁不言而喻,暗卫领头知趣的消失。
“进。”
门被推开,沈杨和如弦走了进来,因为伤腿还未痊愈,所以沈杨走路有些跛足。
如弦把熬的汤从食盒里端出来,特意说明是沈杨担心彬王的身体情况才送来。
彬王看了一眼汤又看向沈杨,后者嘴唇微抿,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放下食盒后,如弦从书房里出来,并贴心的关上门。
“身体现在怎么样?”
说话的人是彬王,他知道沈杨为何而烦心,伸出手让沈杨过来,沈杨没有应声却乖乖走到彬王身边。
彬王将沈杨的手覆盖在自己包扎好的伤口上,沈杨有些抗拒,可彬王的力气很大,他无法挣脱,彬王告诉他。
“这伤,与你无关。”
手下是布料的触感,但沈杨知道,下面是怎么样的伤势,他嘴巴动了动,颤抖的说道:“我不想看见你受伤……”他正是因此而回来。
彬王拉着沈杨的手臂,致使沈杨俯下身,脑袋埋进彬王的项窝,鼻子里满是彬王的气息,他听到彬王对自己说。
“羊羊,你知道吗?树离不开水。”声音平和、轻柔,抚平沈杨内心的波澜。
只是沈杨没有听懂彬王的话,彬王也没再多说。
喝完汤后,沈杨拿着食盒就离开了,没再打扰。
长公主在下午再次拜访,惠平郡主看见沈杨安然无恙很是高兴,围着沈杨打转,仰头笑着对沈杨说:
“好看哥哥,你没事真好。”
沈杨被她逗笑了,揉揉惠平郡主的脑袋,回答道:“谢谢郡主关心。”
长公主见二人亲密,目光微微柔和,她放下茶杯说道:“穗穗,去外面玩,娘有些事和王妃说。”
惠平郡主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出去了。
前厅内只剩下长公主和沈杨,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长公主率先开口,“穗穗的事,本公主都已经知晓,多谢你救下她。”
“能救下郡主,是沈杨的荣幸。”面对长公主,沈杨还是比较拘谨。
“关于风家大小姐,你有什么打算?”说到风月怡,长公主的眼里透着几分戾气。
孩子是母亲唯一的软肋,而风月怡的举动显然是把长公主彻底惹怒了,长公主之所以问沈杨,是她知道沈杨和风月怡不合。
“她虽然做出这样的事,但是皇后是不会轻易放弃和相府结盟。”只要相府存在一天,风月怡就有恃无恐,这是她最大的底牌之一。
长公主何尝不知道,但她岂能轻易放过让自己女儿推向刀剑之上的风月怡。
“只要她不是相府的女儿,是生是死,又有谁在乎……”
沈杨听言,顿时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长公主,王府会全力配合。
长公主一行没走多久,十三皇子和玲珑公主都前来探望。
十三皇子和沈杨熟悉,一进来就熟门熟路的坐下,关心了几句沈杨和彬王的身体,然后就开始大骂平阳王大逆不道的行径。
反观玲珑公主很是拘谨,坐在一旁半天没说一句话,知道要走的时候才小声询问沈杨的身体。
沈杨耐心的回了她,玲珑公主见沈杨丝毫没有因为她初次见面的出言不逊而不满,心里愈发惭愧。
前后送走长公主和十三皇子众人,沈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如弦适时送上一杯热茶。
“奴婢真为王妃感到高兴。”
闻言,沈杨对此表示不解,如弦继续说道:
“因为有这么多人关心王妃,奴婢为王妃感到高兴。”
沈杨笑了笑,眼神有些涣散。
是啊,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好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成为其中一员。
第61章 见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沈杨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看着手里用金丝修复的玉牌,曾经的裂痕被金丝掩盖,沈杨合拢手掌紧紧握住。
久久地,叹息一声。
他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门。
屋外的庭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十分安静,虫鸣声不停。
沈杨披着外衫走到院子里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倚风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矗立,几乎感知不到存在。
只有在这个时候,沈杨才想起倚风曾经是个暗卫。
他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是从房内带出来的,放下茶杯,他问倚风。
“你的伤还好吗?”
“谢王妃关心,对属下而言不足挂齿。”倚风的声音很冷淡,几乎感觉不到其温度。
沈杨又问,“你知道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让倚风罕见的楞了一下,他自幼就是为了成为暗卫而拼尽全力,而后便是成为王爷手里的剑,若要问自己想要什么,倚风不知道,也从未想过。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沈杨也不意外,倚风身为暗卫,时代的产物,他没有自我,生来便是为了主子而存在,为其生为其死,随时可以丢弃。
其实这样也好,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活,再无其他烦恼。
沈杨喝了一口茶,意识愈发清醒,他抬头看向天空中明亮的圆月,以往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或许是和朋友出去吃夜宵,结伴回来时聊着学校里的事;又或者是待在寝室、图书馆,争分夺秒学着知识。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沈杨就是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的生活,平静、无波澜,直到爷爷的死讯传来,那天他刚考完试,得到后发了疯一样的跑出校门。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对方说,爷爷知道沈杨最近在考试,不想让他担心而耽误考试,所以考试结束才通知了沈杨,那时,爷爷已经下葬。
沈杨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狼狈不堪的哭泣。
爷爷总是很温柔,鲜少对沈杨生过气,也正因如此,才养成沈杨如今的性子,柔软、温和。
爷爷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想去长白山看看,看那触手可及的云和皑皑雪花,沈杨答应爷爷,暑假就带他去。
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
爷爷常对沈杨说一句话‘宁可药柜生尘,但愿人间无疾’,沈杨时刻牢记,也为之努力。
他想回去,回去实现这个理想;他想回去,回去见已安眠土地之下的至亲。
也许,两个世界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圆。
沈杨喝完一壶茶,喃喃道: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人间欢喜、万里河山。”
倚风听到了,心中有所触动,他顺着沈杨的目光一同从院子中看向明亮的圆月。
万里河山吗……
真想去看看……
以常人的身份。
虫鸣声渐渐淡去,一切都安静极了。
第二天,沈杨醒来后被如弦知晓难免一通念叨,他揉着太阳穴强打着精神睁眼。
“王妃,你身子本就不好,怎么可以那么晚还跑到院子里坐,还喝冷茶。”如弦一边为沈杨束冠一边喋喋不休,为沈杨不好好照顾自己而不满。
沈杨乖乖听着,不敢反驳。
穿戴整齐后,沈杨刚要用早膳,彬王身边的侍卫前来请他过去。
如果不是急事,彬王不会一大早就派人请沈杨过去,所以沈杨只简单吃了几口垫垫肚子就过去了。
一进书房,沈杨就感觉到里面沉凝的气氛,他走到彬王跟前,后者放下信抬眸看他。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彬王的语气紧绷,“平阳王手中有另一支兵现在正在围攻京城。”
沈杨意识到接下来彬王要说什么,他呆呆的看着彬王,目露哀求。
不要说、他不想听。
可是,那些话还是传进沈杨耳里。
“赵姨娘病危,我会安排人尽快将你送回京城,去见赵姨娘……”最后一面。
后面的话不用说,二人都心知肚明。
沈杨没有说话。
他就站在那,平静的注视彬王,眼神却是涣散的。
半响后,彬王听到沈杨说:
“好。”
“羊羊。”彬王担心的呼唤沈杨。
沈杨看着他,却没有分毫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说:
“谢谢你,祁衍。”
这是沈杨第一次没有叫王爷,而是直呼其名。
如果没有祁衍,或许自己早已被这个世界消磨了意志、同化,正是因为祁衍,沈杨才能是沈杨,还能牢记自己的初心。
祁衍看出沈杨的不对劲,可是沈杨却非常冷静,冷静的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越是如此,祁衍就越发担忧,皱眉呼喊着他。
“羊羊……”
沈杨身形微顿,抬眸走到祁衍身前抱住了他。
沈杨没有哭,甚至没有一点表情。
怀中的人身体僵硬,就像一具没有魂的木偶,祁衍用力抱紧,一遍又一遍的说道:
“我在,羊羊。”
我知道……
马车很快就从寺庙离开,跟随沈杨一起离开的还有倚风和一个陌生男人。
沈杨不认识,但是倚风却熟悉的很,这是他们暗卫的头领。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过多停歇,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了一辆马车。
身体虚弱的沈杨跟不上高强度的赶路,中途发起高烧,却依旧不让马车停下。
两天的路程在不间断的赶路下,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抵达京城外围。
此时已经是深夜,三人乔装打扮,在夜色中趁着反贼看守换人的时候通过一条外人不知道的密道潜入京城。
沈杨因高烧未退昏昏沉沉,直到抵达王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管家早已等候多时,面露悲痛的对沈杨说:
“王妃,赵姨娘强撑着一口气就为了再看你一面。”
沈杨想说话,可是嗓子沙哑疼痛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来到赵姨娘的院子,看着房间内灯火通明,沈杨停下脚步。
他不想进去,不想看到……
房间内忽然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沈杨恍若如梦初醒,他脚踩棉花一般一步步踏进房内。
赵姨娘虚弱的躺在床上,肌肉萎缩让她看上去愈发瘦了,青白的脸色在告知沈杨,赵姨娘的时间不多了。
他走到床边,几乎一瞬间,赵姨娘仿佛感知到沈杨的到来,撑开眼皮,浑浊的两眼得以片刻清明。
“杨儿……”声音极度虚弱。
赵姨娘抬起无力的手,沈杨一把握住,告诉她自己在。
“没事就好,娘很担心你……”
片刻的晴明再次被浑浊替代,赵姨娘注视着头顶某处,喃喃道:“娘该去见羊羊了……”
沈杨楞住,不明白赵姨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姨娘说:“娘该走了,羊羊在等着呢……杨儿要好好活下去……”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强撑起的眼皮愈发往下耷拉,最后彻底闭上眼,沈杨紧紧握住即将从自己手里滑下去的手,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喊叫。
别走……
岚夕满脸泪水拉住沈杨。
“少爷,姨娘已经去了……”
沈杨摇头,怔楞的看着床上仿佛睡着的赵姨娘。
“少爷,让姨娘安心去吧。”
沈杨握着赵姨娘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脸旁,好似能感觉到残留的温度。
最终,沈杨被带离了赵姨娘的房间,岚夕交给他两份信。
一份是沈杨离开前留给赵姨娘的,另一份是赵姨娘留给沈杨的。
沈杨打开赵姨娘的信,上面告诉沈杨,她知道沈杨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沈杨仍旧是她的孩子,只是她要走了,要去见她的羊羊了……
看完信,沈杨终于崩溃,眼泪决堤,跪在地上用力抱着这封信。
沈杨经历过三次死别,却每一次都无法释怀。
他哭着,用尽全力喊赵姨娘,但只发出难听的嘶哑声。
第62章 皖南
此次赶回京城,不仅是为了送沈杨,还有另一个目的。
深夜,围在京城外的反叛军的将领正在帐篷内观看沙盘,忽觉风动,再看时,帐篷内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将领并未感到惊慌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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