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瑾今日却没心情理会他,连眼色都没多给一个,这让谢灼竟有些不适应。见他自始至终将心神都放在了卫苏身上,愈发不满起来。冷嘲热讽道:“你不会真以为颍阳学宫是一届平民想进就能进的吧?呵!简直是笑话。就算有陶家的推荐又如何?你没见前面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不也抱憾而归。”
“可惜啊!你们陶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指望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就算你们有水车又怎样?不过只是缓解一下目前的困境罢了,大厦将倾,岂是外力若能阻挡的?”谢灼得意洋洋。以前只要在陶瑾面前说一丁点陶家的不是来,陶瑾必然会炸毛。这次他就不信陶瑾会无视他。
果然陶瑾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九,今日我不与你口舌之争,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谢灼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准备讥讽嘲笑他,没想到陶瑾竟然不受他激,让他的计划落空。使得他有力也无处使,最后用力过猛,反倒将自己憋出内伤,恼羞成怒还想说什么,却被旁人给拉住了,只得憋闷的住了口。
对于别人的惊异议论,卫苏充耳不闻。他径直走上台前,朝着四周团团拱手揖礼,然后朗声说道:“小子卫苏,白水县人,出身于云水洼的农耕之家。今日来到颍阳学宫,受诸位先生大儒的指教,小子莫感荣幸”。
他话音一落,底下在坐的众人不禁嘘声四起,几乎所有人都发出嘲讽之声。
“听到没有?名不见经传的农耕人家出身,我原以为他是隐世大族子弟,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果然没猜错,农家子竟跑到这里来,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能来?他怎么敢的?”
有人甚至愤慨唾弃道:“这小子玷污读书圣地,我辈读书人岂能与之为伍!当驱逐出去!”
“没错,士农工商,不是什么人都配称作读书人的。”
之前在学宫外与卫苏有一面之缘的孙章见此情形不禁替卫苏抹了一把汗,弱弱的道了一句,“或许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只可惜他人微言轻,根本就不会有人听他说些什么,这点声音只能淹没在众人的声讨之中。
秦湛微微蹙眉,这群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嘲讽卫苏。他手攥紧成拳,恨不得立马就冲上去,将卫苏护在身后。这人是他看重之人,哪里能由得别人嘲笑辱骂?
荀祁发现他神情不对,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别冲动,卫郎君既然站在这里,就说明他早有应对之策。我们也都清楚卫郎君的本事,你若是冒失,坏了卫郎君的大事,可悔之晚矣!“
此话一出,秦湛果然冷静了些许。也罢,且先行放过这帮人,先记着这些人的嘴脸,等日后再慢慢清算。
陶瑾急的满头大汗,卫苏现在这般境地,他也无能为力。更担心卫苏如果大言不惭,惹得众怒,群起而攻之,他卫苏能否招架的住?
群情愤懑,吆喝之声一浪大过一浪,卫苏全看在眼里,却一派镇静自若。
卫苏的举动台上的人都看在眼里,韩伊,褚彦等人不由赞赏的点点头,此子年纪轻轻,淡然自若之风却不输在坐的任何人。
坐在皇甫雍身边的娄国使者也是好奇,转头问道:“皇甫先生,此子真是农耕出身?只是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皇甫雍笑眯眯的道:“此子所言是真,只是为何出现此处,想来是为了进学宫吧。”
“进学宫?农耕之人,除了泥土庄稼,识字否?可没听说过非读书人进颍阳学宫的。”
皇甫雍摇摇头。“你怎知他就不是读书人呢?”
“这——”那使者竟无言以对。
皇甫雍哈哈笑道:“想要进颍阳学宫是有规矩的,必须要经过考核以及诸位先生的认可。使者大人何不拭目以待?”
“那倒也是。”那使者点点头,反正自己此来的目的也是旁观论学大典,为娄国搜寻人才,其余的事倒不用他多掺和。想到这里,他便坐直了身子,不再多说什么。
卫苏翩然而立,眉眼温和带笑,倘若不是现在这个场合,单凭他儒雅的气质,谁人不会赞上一句如玉公子。他也不急,只在安心等待,等一个时机。
温良早在皇甫先生那里听说了卫苏的野望时,就已经对卫苏上了心,便准备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问道:“你就是卫苏?”
卫苏拱手,“正是。”
温良捋着胡须,语气甚是不善,继续问道:“你就是那个放言要进入颍阳学宫,与诸位先生一样,传授道业学说的狂妄小子?”
第36章
此话一出, 人皆哑然。刚刚温先生说什么来着?他们没有听错吗?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世界玄幻起来。
温先生所言不错,果然是狂妄自大之辈。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不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荀祁失声了半晌,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温老头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吗?明明人卫苏就是要进学宫之中学习的吧?怎能由得温老头污蔑?”
他气得握紧了拳头, 恨不能将胡言乱语的温良狠狠揍一通。他求了韩先生这么久,好不容易让韩先生点头答应收录卫苏于门下。可别被这个温老头给搅和了,要是韩先生因此对卫苏产生不好的印象, 你结果就不好说了。可惜, 他不在韩先生身边,不然还可以帮卫苏辩解几句。
秦湛也是一脸的不解, 不明白为何温先生会这般说。他相信, 学宫中的先生都有底线,不会妄言。因此, 温先生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多想,卫苏已然承认道:“没错,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这并非小子妄语。因为小子知道, 颍阳学宫乃是天底下第一圣地, 但凡是读书人皆以在此学习为傲。小子也不例外, 经过深思熟虑, 小子以为能入学宫,与诸位先生探讨学问,将是小子莫大的荣幸。”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陶家究竟干什么吃的, 推荐这么个人跑来这里发疯, 简直是有辱学宫圣地。之前陶家为百姓推广水车造福于民, 还以为陶家是个好的,没想到被卫苏这么一闹,好感都败坏完了。
褚彦微微一笑,说道:“小子你可知道,自荐进入颍阳学宫是要守规矩接受考核的。在坐的诸位先生都是出题考核之人,他们每个人都在不同的学术领域有着独到之处。而你需要接受不同学术领域的考核,最少也要能得到七八成的先生认同,才有可能进入学宫传道授业。“
卫苏点点头,谦逊道:“自然知道的,小子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诸位先生考核就是。”
卫苏的笃定让诸位先生面面相觑。皇甫雍笑道:“既然有所准备,那便开始吧。”
皇甫雍一发话,众人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开这个头。倒是褚彦站出来,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顺水推舟,先做个引领之人吧。”
意思就是要先考校考校卫苏了,众人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他们就等着褚先生几句话将卫苏打回原形,让他从哪儿来的打哪儿回。
只有秦湛荀祁满脸担心,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经得起颍阳学宫中所有先生的考核?卫苏这么做,是真的完全将自己的后路都给堵死了,如果不能通过考核,那他这辈子也都跟颍阳学宫无缘了。
卫苏拱手揖礼,“还请褚先生赐教。”
褚彦也不为难,笑道:“我褚彦自认在兵法之上有一点点微末的成就,那就以此考核吧,可莫要说我欺负新人。”
说完他负手望天,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如今天下强国并起,烽火征战不断,前些年,娄国大将军钟离晖以数千兵马打败邹国万兵马,堪称经典一战,钟离晖也一战成名,你对此战如何看?”
这个问题如果是换做之前,卫苏是答不上来的,毕竟他并非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而且卫苏自幼长于穷乡僻壤之地,根本就不能接触到外面的时事。而卫苏主要却是专注于书册简牍的内容,并没有过问了解过时事。
因此,刚来此地时,听孙章这个人提起钟离晖时,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么个人。回去后,他才询问了秦湛荀祁他们。卫苏询问的都是常识问题,当世人尽皆知,可卫苏却如同稚子一般,很多都不知道。
不过他们想想卫苏的身份也就释然了,毕竟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一个农家子,成日里都在田地里劳作,有岂会知道讨论外边的情况。也幸好遇到陶弗,创办私学有教无类,这才让卫苏改变了命运,有了今日的成就。
有了两人细无巨细的讲解,卫苏也了解透彻,甚至还听他们说了好些历史重大事件。都是卫苏从未听闻过的,这让卫苏再次感叹,自己果然不是在原来的世界之中了啊。
此时褚彦问出这样的问题,卫苏自然也不慌张,他微微一思索,然后慢慢说道:“此战乃是近百年间的经典之战,这点毋庸置疑。钟离将军不过几千人马,能战胜几万大军,除了天时地利之外,更有统军将领的临危不惧,破釜沉舟。”
卫苏几句话提到了重点上,让褚彦一愣,很多人对于此战都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钟离晖勇武过人。此时听卫苏说来,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
褚彦感兴趣起来,点头道:“你继续说。”
卫苏自信满满,当即分析起来,“据我所知,当时钟离将军的几千人马在潍水之滨,后有几万大军围追堵截,前有潍水横断于途。钟离将军迫不得已之下,破釜沉舟奋力一击,方有潍水之战。”
“钟离将军行事果断,了解自己手下将士,许下承诺,使将令必遵。加之他作战能力丰富,观察仔细,能察觉出敌人的薄弱之处。而且他知道敌方将军疑心太重,便利用地形摆布疑阵,诱敌深入。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钟离将军如果对敌军一知半解,断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好一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褚彦哈哈大笑起来,钟离晖是他的得意弟子,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钟离晖能创造出奇迹来。
卫苏所言皆言之有物,说明卫苏是真对兵法有一定的见解的。
“只不过,钟离将军却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处,也就是邹国将军,换做其他人来,绝不会有如此大的纰漏。”
“什么错处?”褚彦问。
其余人也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卫苏的高见。原本以为卫苏只是个农家子,只是来此胡闹一通的。没想到他这一席话说出来,不仅仅褚先生颇为欣赏的意味,他们也觉得卫苏说的很有道理。
卫苏道:“太过冒险,因小失大。”
简直是岂有此理!听到这话的人大为不服气,有人立即站起来,冷笑道:“岂有此理!什么叫太过冒险!钟离将军若是不出此下策,岂会一战成名?潍水之战岂会以少胜多?卫家小子实在狂傲,不知所谓。别以为识得几个字就可以随便出来丢人现眼!咄!哪儿来的打哪儿回去。”
能够骂这无知小子一回,自己心中也能痛快无比了。
卫苏并不理会他,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扫过来,气的那人想跳脚,最后好歹想到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有失礼仪风范,这才忍住了。
卫苏却看向褚彦,似乎在等褚彦说些什么。
褚彦眉心紧皱,捏了捏手指方才平心静气的问:“何出此言?”
旁观的人没想到褚先生这个时候还没将这小子赶出去,反而好言询问。也是褚先生脾气太好了,换做别人,哪里会由得黄口小儿胡闹的?
然而了解褚彦之人却看出来褚彦心中的不平静来,或许卫苏是真的说到了褚彦心中也说不定。
见褚彦问,卫苏笑笑,挥了挥衣袍,干脆席地盘腿而坐。可惜这里没有准备茶水,点心,为避免长篇大论的口干舌燥影响后面的发挥,卫苏决定长话短说。
“钟离晖虽然在此战上立了大功,可是结合整体来看,却是失误多多。从而让娄国出兵的战略规划根本就没有达到预期。”卫苏点醒一句,大有指点江山的做派。
“整体上来看,娄国进攻邹国,兵分两路,一路为公子怀带领,一路为娄国大将军范信率领。钟离晖被范大将军任命为前锋,由东向西的路线进行。只等与公子怀汇合于怀周山,一同攻伐邹国。娄国的作战计划,其目的正是怀周山南边的安厝城,安厝城是邹国的战略要地,只要拿下安厝城这块咽喉之地,将来娄国便进可攻退可守,小子没有说错吧?”
褚彦完全惊讶了,没想到卫苏竟然能看出这一点来。没错,其实当初这一战,安厝城才是娄国的最终目的。
卫苏看向褚彦,见他点点头,才又说道:“然而,邹国早有准备,范信的这一路大军却中了邹国的埋伏,被邹国军队拦腰截断,前后难以相互呼应。而钟离晖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聚拢了溃散的娄国兵马。”
这些都是事实,无人不知,“钟离晖被邹国大军一路追击到了潍水河边,之后的事就算是顺理成章了。几千溃败的人马面对追兵不退反进,竟然设计将追兵给击败。这全都是钟离晖之功,却不知你所说的失误从何说起?”褚彦一脸严肃的问。
“失误便在于此!”卫苏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如果是我,不会冒险回头与邹国大军硬碰硬。”
“哈哈哈……”卫苏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无知小儿,若不是钟离将军此举,如何有潍水之战的大胜?还三十六计走为上,也只有你这样没脸没皮之人会选择逃走,简直是羞与之为伍。”
卫苏盯着褚彦,笑眯眯的说道:“褚先生以为呢?”
褚彦思索了一番,“三十六计?何为三十六计?”
“额!这个可以忽略掉。”卫苏摸摸鼻子,他这不是说顺口就带出来了么?又忘记了这个世界并非原来的世界了。
他必须要转移话题,“钟离将军的胜只能说是小胜,而且那一战钟离将军的兵马也几乎所剩无几。如果他能整顿残军,不与邹国大军硬拼,而是渡河转而往西南而去,截断邹国粮道,然后与公子怀的另一支大军汇合,那么会有怎样的情况?”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沉默。对于此战,众人已经是了然于心,钟离将军破釜沉舟,虽然以少胜多,却是险胜。娄国损失一路人马,余下公子怀一支人马哪里还敢冒然行事,错过最佳时机,已经对安厝城造不成任何威胁。娄国最终劳神费力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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