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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朝思索着要不要抽空把村子附近的树林也走一圈，以防万一，就听到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们在谈论自己。
是单纯而没有恶意的谈论。
九十九朝很大度，轻轻转头。
工作人员们看到站在石头上的黑发少年像是能听到风里带过去的他们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纷纷噤声后，工作人员们又看到少年朝他们微微鞠躬。
少年的眼睛很明亮，即使不笑，也让人感觉不到严肃，听到了闲言碎语用礼节来回复的举动足够吸好感，工作人员们秒换个话题，开始说另一辆巴士上迟到的某个嘉宾。
挤兑的八卦啊，有点想听。但还是算了吧，趁天没黑去附近走走，找一条河做镜兆好了，之后开始录制的话就不好到处乱跑了……
镜兆，又名辻占，是在太阳雨的天气下，占卜者净身后将镜子放入杯子里，以闭眼听到的第一句话为预兆的占卜。
当然天气那么冷，九十九朝决定投机取巧，随便找条干净的溪或者湖试试，占卜一下这次出行的顺利和信太森的梦。
敲定主意的阴阳师跳下石头，想去和导演说一下自己想到附近转转，不进村子，反正他作为“专业人士”仅仅是要在节目录制的时候站在旁边，对嘉宾的说法进行评判，不出现在镜头前就不需要化妆和彩排什么的，只需要全程跟着队伍。
当然还有导演私心害怕真有什么脏东西，有他在可以以防万一。
这种心理九十九朝摸得很清楚，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果然没被阻拦。
在有人居住的山林里湖水并不难找，顺着从村子里通出来的水渠和潮湿的泥地痕迹，九十九朝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蹦了个十来分钟，找到了一段比较清澈的溪流。
他拿出一个很朴素、街头随便就能买到的巴掌大的镜子，双手交握，蹲跪下身，把镜子没入水里后，慢慢闭上眼睛。
嘈杂的，紊乱的声音在耳边猛地放大，九十九朝细心地听着。
自然中所有的声音像是洪水一样冲刷过他，他知道某些意义不明的喊叫声应该是来自森林中的一些小精灵，在他进入树林后风一样的奔走相告逃窜远离，但那些惊慌的叫喊没有化作实质的确切的语言信息，就证明不是他需要的预兆。
闭眼在树林间的少年忽然周身一静，树林的景象变成昏暗的光地，无数高大的黑影摩肩接踵，以少年为中心走成一个圆，把所有的信息转变成同一个频率的足够令人疯狂的嘈杂声，将他包围。
九十九朝听得更认真了，在他全神贯注之际，有人开口。
【涌出酒的水井？】
哗啦一声。
九十九朝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对岸有一个人影从眼前的坡上失足滑落了下来，摔进水里。
男人？男生？
跌落到溪水里的人没有摔得很重，甚至可以说是动作灵活，双手撑了几下，最后落得了个一屁股坐进水里的结局。水花四溅。
古铜色皮肤，深眼窝，高鼻梁，黑色的头发只在颈后有点长度，被用颜色鲜艳的绳子扎成一根根小辫，垂在白色的风衣外套的兜帽上。
混血儿？
九十九朝惊讶地看着天降活人，很实诚被眼前这充满异域风情的美色迷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也在看清他的瞬间睁大了薄绿色的眼睛，清浅的色泽在叶间打下的阳光中近乎透明！
有一说一，这样美丽的透明九十九朝只在五条悟的脸上见过。
——这个认知反而让他警觉了起来，迅速回过神。
“你……”
九十九朝卡了一下，要不要说英语啊？
天降活人也回过神来，视线就落到少年的双手上，薄薄的双唇吐出疑问的字句，“镜听？”
看来不用讲英语。
九十九朝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站了起来，脑子里的思绪把周边的线索穿成了线。
他缓了缓，好奇地问，“你就是节目组嘉宾里最后那个……‘通灵少年’？”
……
家中。
夏油杰依言提出了自己第一个愿望，他想要变强，或者说恢复实力，咒灵操术是他最大的武器，他要收集更多的诅咒或者妖怪。
没想到四月一日忽然提及到了九十九朝和他相遇前的事。
“九十九在奴良组醒来后，向羽衣狐和奴良陆生怎么使用尾巴与妖力的时候，狩猎了不少妖怪，得到了妖怪们的‘核心’。”
铺着地毯的空旷房间内，四月一日抬起手，一个黑色的勾玉出现在他的手上，悬浮着，透露出的气息让夏油杰觉得熟悉又反感。
四月一日继续解释，“他以这个唯一属于他自己的‘财产’为代价，来到商店了和我提出交易，解除他手背上的诅咒。”
夏油杰不免问了句：“所以这是他给你的第一个代价？”
四月一日：“对。”
然后让夏油杰又一次没想到的是，四月一日将这些妖怪化作的黑色勾玉交给了自己。他略差异地接了过来。
“这一家店，是将代价收进来，又换出去的地方。”
四月一日微笑起来，“既然他付出的代价是为了解除诅咒，你想要实现愿望是收集新的妖怪，也是为了帮助他，那这个东西交到你手上就很合理。”
夏油杰手握勾玉，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甚至在某一瞬间感到了战栗。
在他和九十九朝相遇之前，少年因为锻炼力量打败的妖怪和咒灵们，现在成为了自己需要实现的愿望。
这种冥冥之中的交互就仿佛是命运书写好了轨迹，会让人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
“那么，”情绪的起伏只有片刻，长发青年抬起眼，说出第二个愿望，“我还想要知道九十九朝的过去。”
四月一日静了片刻，觉得有趣地说，“我以为你会想拿回自己的记忆。”
失去记忆的人想要拿回记忆不是很合理吗，夏油杰的确想拿回，但这却不是最重要的事。
因为……
“拿回来有什么意义吗？”
夏油杰笑了一声。
“我已经死去了，成为了生前的自己可以掌控在手、利用的存在，无法复活。那么我所追求的大义，本来就是不现实的。”
比曾在少年面前的矛盾与茫然，现在的夏油杰显得格外的清醒，却又清醒到能轻易地否决了生前的自己，作为诅咒师的十年人生。
“我想消灭非咒术师，是因为他们是弱者，是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生成出诅咒的罪人，不值得咒术师为他们牺牲的猴子。”
“但现在作为咒术师的我，不也一样……”
青年露出讽刺的微笑，“成为了诅咒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还一更应该是在晚上，晚上发红包！
顺便，这本的风格是轻松！
第26章 026
树林, 溪水，一点冬季的阳光。
“需要我帮把手吗？”九十九朝决定先发制人，友好地向水里的人伸出手。
水中的年轻人愣了一下, 也伸出手，“谢谢。”
没想到那么巧, 他就碰到了工作人员口中另一个话题人物。
还是个黑皮酷哥。
天降黑皮酷哥姓常暗, 是土生土长的岛国人，来自北海道阿伊努族。
九十九朝对阿伊努族倒是有些了解, 这个民族是以萨满为信仰中心的万物有灵派, 是日本最初的原住民族。五官特点就是高鼻梁深眼窝, 还有比肤色比较黑，属于通古斯系赫哲族人，又有涉及古代邪马台王国的后裔的说法。
在咒术界天元布下的十大结界里, 北海道是唯一一个没有结界笼罩的地方，因为那里是一个天然的灵场，自古以来都由阿伊努族咒术连掌握。
这倒是能解释了九十九朝刚刚会被对方身上的灵气迷住一瞬的原因。
咒术会的咒术师属于咒术界的编制, 但却不是一家独大，阿伊努咒术连能以人数偏少的劣势不依靠咒术会管理起北海道, 肯定也是有着深厚的底蕴。
从把对方从水里拉出来后, 九十九朝细细打量着他。
拥有特点的人往往都会成为话题，这位“通灵少年”的特点大概就是身为传说中的原住民族, 又是中年嘉宾扎堆里最年轻的一位通灵人，才会被邀请来参加这个节目。
哦，可能还因为是个黑皮酷哥。
对方身上有一种少年和青年并存的气质，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忧郁, 和自己道谢的时候抿了下唇，不太自然的神态里反而透出几分腼腆, 一闪即逝，像是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来对话。
湿漉漉的裤子和衣服没有办法解决，九十九朝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提出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节目组那边。
两人并肩走在返程的路上。
“我看过你出场的节目，唯一一个唱反调的嘉宾。”
难得碰见一个阿伊努咒术师，九十九朝再接再厉，“但你不觉得这会对你的名声很不好吗？”
他用的是反问，因为他不相信这个阿伊努少年会不知道自己唱反调是一种抹黑自己的行为，但他为什么仍那么做——因为九十九朝也清楚，在主持人问凶宅里有没有幽灵、幽灵长得什么样的时候，只有他答对了，形容也分毫不差。
他是具备有灵视的人，并且这种灵视的能力远胜其他打着灵媒师、通灵师招牌的中年嘉宾，总不按照大流的说法说出真实的情况，反而会被排挤和讨厌。
是嘉宾组最不被相信的人，因此在网络上名声很臭。
听到他这么问，那双薄绿色的眼睛很平静，九十九朝给他的自我介绍就是阴阳师，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所以没必要像是对什么都看不到的工作人员和经纪人一样沉默，他斟酌了一下回答，“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已经被打扰了，还要再被误解的话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九十九朝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常暗君是个十分有原则的咒术师。”
常暗：“我不是咒术师。”
诶？
九十九朝听出来对方没说谎，没想到自己猜错了。
回程的路很短，两人很快就听到了工作人员的人声。
九十九朝看到常暗似乎想对自己解释点什么，但是作为迟到的最后一个嘉宾，导演已经眼尖地看见了他的到来并催促他赶紧去经纪人那边报道。
白天一晃而过，晚上导演通知了第二天节目录制的安排，让大家早早休息。
节目组已经做过前期的调查，这次虽然是打着解决山村传染病之谜，但实际上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原因也已经挖出是水质的问题。
这次的节目同时还担任着山区水源治污的宣传，想要把水源和灵异结合起来，导演就找到了蛮有话题的砥石村。
大概是五十年多前，这里村民们因封建的观念而做出的举动十分过激，会和男人私下幽会的未婚女人都会被视为不贞，村民们会用石头驱赶这些女人出村子，曾有女人狼狈地经过河流时，失足摔下河淹死了。
自那时起，村子就有传说河流的水源被女人的诅咒污染了。
所以节目组的录制内容，是让嘉宾们在村子的饮水段和女人曾住过的屋子里看看有没有怨灵。
九十九朝看完这份资料的时候，只感叹现在搞节目的真不容易，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因果都能编起来。先不说河里的水是流动的，水井的饮用蓄水更多是来自降雨，如果真有这么死的怨灵生成，那带来的报复估计就不是不怎么要命的传染病了。
“所以你去看过那口水井了吗？”夏油杰问。
“看过了，”九十九朝拿着手机，单手推开村民提供的卷起来的被褥，铺好，“就是因为看过之后发现没有任何问题才忍不住吐槽欲望想打电话。”
九十九朝坐在被子上，把什么“封建”、“守旧”这样的敏感词汇去了去，和夏油杰说了从传染病到河里曾淹死过人，现在要查怨灵的事。
镜兆得到的结果是“会涌出酒的井”，他想占卜的是两件事所以得出了两个结果，砥石村看起来和酒没什么关系，九十九朝当然不会放过检查水井的机会，然而一无所获。
“但是你提到的那个阿伊努族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电话那头的夏油杰问。
“我也还不清楚，”九十九朝探出窗外看了一眼，“他离我住的位置有点远，只能等之后接触再问了，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在打电话呢。”
电话那头的青年轻轻嗯了一声。
夜风一吹，九十九朝就打了个抖，关上了窗，若无其事地问：“夏油你今天那边怎么样，四月一日有给你什么升级大礼包吗，记起了什么吗？”
夏油杰看了一眼身边翻腾如墨云的咒灵，把四月一日将少年以前打败过的妖怪交给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这样的命运的巧合让九十九朝也不禁一愣，呐呐道，“但都好像是一些恶妖和诅咒，味道肯定很不好吧。”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其实……竟然没有什么味道。”夏油杰笑了一声，这一点他也很意外，明明那漆黑又不详的色泽让他感觉熟悉，难以下咽，结果是真的没什么味道。
是吗，那就好。
隔着电话，九十九朝觉得这句话可信度不是很高，不过他暂时没办法，听到一半有些口渴就捞过了一边的矿泉水，扭开盖子一喝。
！！！
夏油杰忽然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少年好像呛到了水，剧烈地咳嗽起来，“怎么了？”
“咳！咳咳！……”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就是，不小心……呛到水了。”
夏油杰摇摇头，又觉得好笑，九十九朝也会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老半天，电话那头的少年才缓过气，问，“夏油，你今天是什么时候吃下那些妖怪的？”
“晚饭后吧。”因为怕味道不好影响晚饭的心情，以为九十九朝是在担心内容是诅咒和恶妖会有什么问题，夏油杰说：“愿望商店的店长给我的时候没有额外说什么，应该是没问题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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