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朴马车吱呀吱呀行驶在京城的道路上,直抵那端的丞相府。
瑞珠看着熟悉的丞相府牌匾激动出声,“小姐,我们到家了。”
她们终于不是在那座压抑沉闷的敬国公府了,距离上一次回门已是数年前,这些年小姐为了世子真是受够了委屈。
池清容抬眸看向那座自幼成长的府邸,恍若失魂,柔软的指腹不自在地捏紧了泛黄的书页。
这三年宛如隔世,再见时已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刚下马车,一早等候在府门前的丞相夫妇迎了出来,华夫人拉着许久未见的女儿泣不成声,就连一向刚正的丞相也眼睛不适偏过了头。
“容容,回来好,回来好,看你手冻成这样,哎……我让春珠收拾好了你未出嫁住的南苑,好好在家歇息。”
华夫人拉着女儿进府絮絮说着,“对了王管家,我让厨房准备的枣花酥,豌豆黄都做好了吗,让那边都赶紧端上来,别饿着大小姐了。”
“好嘞,夫人。”
“容容,你尝尝这枣花酥看合不合胃口,你回来时间匆忙,母亲只好吩咐厨房赶紧做的。”
池清容眉目清冷地点了点头,微颦着眉头咬了一小口香酥入口的糕点,还是从前在府的味道。
“瑞珠,别站着啊,过来和小姐一起用餐,你看你俩瘦的,若不是圣上的旨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何。”
华夫人看着女儿削瘦的脸庞,很是心疼难过地拿着手巾拭了拭眼角的泪,坐在旁边看着自家女儿用餐的池砚显然也心里不好受,此次牢狱之灾算是磨平了他身上尖锐的棱角,性子相较从前也变得温和许多。
只愿女儿能幸福平安无恙便好。
只是这圣上赐婚梁王殿下……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还是说这赐婚的背后有什么隐情,喜怒不形于色帝王的心思池砚也猜不透。
池清容放下手上的糕点,抬眸看向自家忧思满脸的母亲。
“母亲,圣上什么旨意。”
这次回丞相府和父亲被释放,总让她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华夫人和池砚对视一眼,一言难尽的苦涩埋在心头,不知如何该和女儿坦白。
当今圣下赐婚于你和梁王殿下,要求择良辰成婚。
酝酿了一会儿,华夫人才开口,“是圣上赐婚你和梁王殿下……”
“老爷,夫人,梁王府的人来了。”
没等华夫人话说完,小厮就急匆匆过来汇报。
一行家仆打扮的人伶着红色箱子浩浩荡荡入府,为首的是梁王身边的锦衣侍卫展鹏。
他给丞相一家请安后,便指挥家仆将梁王府的聘礼一一摆好。
“丞相大人,这是我家王爷给小姐的聘礼,黄金五百斤,白银万两,绸缎一千匹,玉器百件……”
“这是监正那边给出大婚的良辰吉时,后天便是最好的日子,我们王爷也是有这个想法,您和小姐看如何。”
“这会不会太过匆忙……”
池砚看着展鹏殷勤的模样,脑海里不由浮现了那鲜衣怒马的红袍乾元君。
那位梁王确实是这样性急的人。
“您要是觉得有商议,我们再和礼部那边商量。”展鹏好商量道。
“嗯……”
梁王府的人走后,池砚眼眸深沉地看着这聘礼礼单,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女儿。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华夫人攥着手帕很是焦急,身旁人也是作忧虑之色,瑞珠也没想到这次丞相府能平安无事竟是皇上赐婚。
“容容,你有什么想法,要是你不想嫁予这梁王,为父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向圣上退婚。”
“父亲,我没有什么意见,若是这梁王能护丞相府这一世周全,我嫁与不嫁都无关轻重。”
女人身姿纤瘦,风轻云淡的口吻。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嫁意中人的深闺少女,若是这桩婚姻能为她带来利益所求,对方是谁倒也无所谓。
“容容,其实这梁王抛开其他倒也算得上是乘龙快婿,品相才学样样都人中龙凤,不过父亲还是会尊重你的意思,看你如何定夺。”
池砚见女儿这幅模样大概也明白她此时在想什么,他和梁王有过接触,梁王的品格德行在众多皇子皇女中算上乘了。
绕是见多识广的池砚都没想到这位向来心气极高的梁王会执意迎女儿入府。
莫不成这两人是熟识,但不应该啊,梁王自幼养在深宫,在先帝时期就很少露面,他之前更是没有从容容口中听到过梁王的名字。
这梁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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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番外·大婚
近黄昏,灯火通明的京城街道人群攒动,由丞相府通往梁王府的那一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大婚之日百姓纷纷都想一睹那位梁王妃的绝世风华。
早在多年前的民间坊间就流传着那位丞相府大小姐有着倾国倾城之姿,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人,城中无数文人墨士为其吟诗作对,试图一获佳人芳心。
然而三年前这位佳人还是遵循家族婚约,嫁予敬国公府世子为妻,导致京城不少贵胄之子扼腕叹息。
时过迁境,没成想这位刚丧夫不久的京城第一美人就要再嫁位高权重的梁王殿下,再次惹来风言风语。
有人说这位丞相府小姐和梁王是熟识,世子还未去世前就勾搭了在一起,还有人说梁王不顾世子丧期逼迫丞相府小姐嫁予自己……总之外界传什么都有,什么难听的话也有,不过最广为流传的还是年轻气盛的梁王执意要以正妻仪仗迎她入门。
梁王大婚是新帝登基以来皇室最大的喜事,自然规格聘礼方面用的都是最好,亲王迎亲,十里红妆,城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一身红色冕服头戴紫玉金冠的霍昱丞意气风发骑着高头骏马,玉带上系着一块彰显身份的云纹玉坠随着锦袍不断摇晃,足见衣着的考究。
霍昱丞骑马走在前面,那张英气轮廓分明的脸庞眉梢上扬,时不时看向身后的花轿,唇角勾着一抹得偿所愿的微笑,和底下的百姓笑着打招呼。
迎亲的队伍一路顺利进入皇宫北边的梁王府,池清容披着盖头下轿,这是她第二次出嫁,早已没有当初那种满心欢喜的感觉,眼里的情绪如深潭一样平静。
刚下轿,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她温凉的手,牢牢牵着她往厅堂去。
池清容抿着红唇,清眸划过一丝的晦涩,却还是任由她牵着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傧相兴高采烈地站在旁边主持婚礼,看着这对新人结为秦晋之好,也是打心眼的高兴。
结束一系列繁琐的礼节,霍昱丞看了眼只摆了新帝和母后牌位的高堂,没能看见皇姐,心里有些失落,但也被成亲的巨大喜悦冲淡,迫不及待地往正殿走去。
烛光摇晃的主殿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绣着花纹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的含义。
她披在盖头安安静静坐在床沿等她,哪怕是隔着红盖头,霍昱丞都知道这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人,说不上是什么感受,终归是酸涩参半。
她拿过玉如意小心地掀开了她的盖头,映入眼帘就是一张清新脱俗,顾盼生辉的美丽容颜,朱颜酡红的女人怔怔地看着她,抿着如娇花一样的唇瓣。
心跳不争气地慢跳了一拍,霍昱丞故作镇定地放下如意,坐在她旁边的床沿,接过丫鬟递来的合卺酒。
两人婚服边角轻轻磨砂着,手臂相扣,仰头喝尽了酒杯里的液体。
喝完酒,霍昱丞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在悄然变化,一张名为情动的蛛网将她牢牢笼罩,再也挣脱不掉。
她甚至慌乱地都没敢看那人如水的眼眸,很有眼色的丫鬟上前为新人宽衣解带行云雨之事。
霍昱丞有些紧张地低着头,大脑飞快转动着,努力回想着那本小册子上的内容,脸色愈红。
“王妃!”
丫鬟刚要解开池清容腰间的系带,就见那眸含晶莹的女人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脆弱而白皙的脖颈,吓得丫鬟往后退了一步。
“别碰我!”
池清容神情崩溃不住往后退,手指握着匕首抵着脖颈,不让任何人靠近。
“殿下……”
霍昱丞回神,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也看见了女人脸上的泪痕,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厉声道。
“你们先下去,这件事不许向外声张,违者本王要你们的命。”
清退了殿内所有侍奉的人,霍昱丞目光复杂地看着那缩在一处不住流泪的女人,喜悦的心情也跌到了谷底。
刚往前一步,就见她激动地抵着匕首,雪白的脖颈被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声音也是一度哽咽。
“别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把刀放下。”
霍昱丞顿住脚步,看着她缩在床旁泣不成声,黑眸如湖水波澜不平地起伏着,一时无言。
聪慧如她怎么可能不清楚池清容在想什么,只是至于为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这般吗。
况且就算她再喜欢眼前的女人,她不会做那种强迫的事情来。
面对没有标记的坤泽君,乾元君只要稍一释放信引就能得到她,兴许是感受到了乾元君气息的压迫,她才会突然破了防线直接崩溃不愿霍昱丞碰她。
“你把刀放下,我不碰你。”
见池清容始终一脸戒备不让她靠近,霍昱丞站在十米之外的距离郑重许诺,生怕她伤了自己。
既然她不让她碰,她怎么又会强迫于她。
她一直在哭,哭得很压抑小心,咬破了唇都只发出一两声鼻音,眼泪就像止不住的珠子往下掉,看在眼里的霍昱丞心情不佳,拂了袖子便往殿外走。
“瑞珠在哪里,让她过来。”
灯火通明的主殿外守着几个丫鬟,霍昱丞神色冷峻,声音也比平常冷一些。
就待在屋外伺候的瑞珠小心翼翼上前,刚刚她就听说王爷和她家小姐回房歇息了,只是看王爷身上衣着整齐的冕服,似乎并没有。
“王爷,有什么事情吗?”
“你随我进来。”
霍昱丞瞥了眼这个陪嫁丫鬟,示意其他人离开。
瑞珠诚惶诚恐地跟在这位据说脾气喜怒无常的梁王殿下身后进入主殿,刚踏进这间充斥着喜庆的卧室,就听见了她家小姐的哭声。
“你进去安慰一下你家小姐,本王今天就不在这里歇息了。”
都没走进内室,梁王就止了脚步眸光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留了这么一句便往另一边走去。
“殿下……”
瑞珠看梁王转身离开,来不及深想,就迅速冲进了内室。
没有想象之中的混乱不堪,她家小姐还是出嫁时的凤冠霞帔,只是缩在角落在哭。
“小姐,你怎么了,我是瑞珠,殿下已经离开了。”瑞珠迅速上前安抚她家小姐情绪。
明明小姐出嫁时都是好好的。
“瑞珠……”
池清容睁着发红的美眸,在没看到那一身红衣的人后,沉重心口才得以松懈,眼泪也止住了许多。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乾元君,还是在这样的情况,感受着压迫,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就没忍住哭了,也拿出了准备好的匕首。
她对梁王是发自内心的排斥,不想被她标记,不想和她共度余生。
“小姐,您已经和梁王殿下结为姻缘了,这种事是迟早要面对了,您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瑞珠见池清容的情绪缓解了许多,细声劝说安慰道。
论品貌才学,梁王其实比世子还要出众一些,而且出身皇室,身份地位也是更胜一筹,而且这次也是以正妻的仪仗迎娶她家小姐,给足了丞相府颜面。虽然不知道梁王为何要娶她家小姐,但以目前形势来看,这桩婚姻她家小姐才是真正的受益者,毕竟皇上和丞相府一直都是对立面。
这样会不会寒了梁王的心。
所以瑞珠才想不明白,为何她家小姐对梁王如此排斥,难道就因为梁王是女性乾元君,而世子是男性中庸君。
“我不想……”
池清容摇摇头,她嫁予这个素不相识的梁王只是为了丞相府,心里并不想和梁王有任何的瓜葛,如果梁王纳妾,她会一百个同意。
“小姐……”
瑞珠见她始终不接受梁王,也是无可奈何,还是先伺候自家小姐先休息,只能希望有一天她能回心转意吧,毕竟事已至此。
新婚夜,霍昱丞是在主卧外面的软榻上睡了一宿,若是这个时候她人不在这里,传出去又会招惹许多风言风语。
“王爷。”
进来伺候的小厮石越看着自己主子眼下的青紫,又见她没在里面休息,没敢问,只是像从前喊声王爷看有什么要吩咐的。
按照皇室的规矩,先帝和太后不在世,今天早上王爷和王妃应该是要去宫里给皇上请安。
“今天不去皇姐那了,皇姐那里我去说。”
霍昱丞整理好自己的衣袍,抬腿便往殿外走去,走到半路似又想到什么。
“你一会儿问问王妃的那个丫鬟瑞珠,看王妃早上用膳要吃些什么,让厨房去准备好,还有去张御医那里问问有没有治冻疮的药给王妃送过去,以后梁王府上的事情就交给王妃定夺,你照办就行。”
霍昱丞想着事情,罕见地和石越说了很长一段话,几乎句句都关乎新入府的王妃。
说了这么多,霍昱丞才发觉自己比以往要啰嗦,她敛了敛眸住了嘴,最后还嘱咐一句。
“我今天不回来了,你照顾好府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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