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需要点酒吗?”
他当时除了一丝带着回忆的恍惚还有些难以压抑的愤怒。
他怎么能顶着这幅嗓音说出这么谄媚的话语?
封望。
这个贯穿了他整个青春的名字。
是他欲盖弥彰的理想。
有关封望的所有回忆都是美好而热烈的。
记忆中的声音是在他高烧不退的时候,模模糊糊传进耳道、深入内心的关心。
或者是从身侧传来的温柔的指导,往往这个时候,对方修长白皙的手会轻轻覆上他的,手把手带他到正确的按键。
那个夏天很热很热,琴房外的蝉鸣仿佛没有歇下过。
热夏走到末尾,蝉鸣趋近于无的时候——
他已经从最开始被手把手教学弄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到后来的轻车熟路、甚至故意出错,以求这点亲密接触。
可惜还没故意出错几次,就被封望察觉出来狠狠训了一顿。
他不觉得封望凶,反而觉得有趣。
生气的封望很少见,他总是温和面带笑意的样子,温润如玉、玉树临风。
温和得有些清冷。
所有他甚至引以为傲——
小孩儿的心境都是很奇怪的。
那几日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自己是为数不多可以引起封望情绪的人。
所以许尚悄悄问过他——
你是因为虞欢当初那股子隐约的清冷傲气留下他的吗?
他这个发小看事情门儿清。
知道他是因为酷似的声音跟人上床,也知道是因为这抹若有似无的疏离感留人下来的。
有些时候,这种淡漠的感觉比他的声音更像封望。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不过到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长久的相处能看清一个人。
虽然不至于看得一眼到底,但至少他算是看出来虞欢的真性格。
在外面儿清冷冷的是懒得交际,就算是笑起来也是很克制地抿唇,看起来漂亮又不好接触。劝退了许多冲着这副皮囊来的形形色色的人。
在家里则截然不同,最开始来的几天可能后还端着,后来住久了就露出真面目了。
表情丰富,皱眉瞪人都会,不开心了就垂着眼睛耷拉嘴角,高兴了眼睛亮亮的像是星星揉碎了掉进去。
小毛病也不少,看电视的时候懒得像只猪,明明一步路的距离都不愿意坐起来拿,非伸着腿去够。间歇性的懒床,喊他起床还知道哼哼两声跟你撒娇……
说白了,就是个臭讲究的小孩儿。
意外让人不讨厌。
*
斐子瑜忘了自己怎么睡着的,迷迷糊糊做了一晚上的梦,第二天被虞欢聒噪的闹铃吵醒。
被压了一晚上的胳膊麻地几乎没有知觉,少年从他怀里爬起来一下按灭闹铃,垂着眼睛看着自己压的‘杰作’有点不好意思,讨好地冲他笑,趴着给他揉胳膊。
从前他不喜欢少年这样故意趋承地弯起嘴角,现在却觉得很好看。
虞欢生的好,唇红齿白,笑得很好看。
桃花眼弯成月牙儿的形状,闪着细碎的光,胭脂色的嘴唇微微抿起,唇珠显得很饱满。
从下往上看你的时候眼尾耷拉着,像只无辜的小狗。
斐子瑜明明知道这都是虞欢装出来的乖巧,但还是抵不住心软。
“今天不是有早课?还不去洗漱?”
虞欢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顺水推舟道:“那我去啦——”
虞欢叼着面包片儿打算出门时被男人叫住:“过来。”
疑惑的眼神落过去,虞欢不知道男人叫他干嘛,站着没动。
“面包放下,擦擦手。”斐子瑜挑了一根丝绸缎面的深色领带,“好久没帮我打领带。”
虞欢扫一眼手机的时间,不情不愿道:“打领带的话就要迟到了。”说罢还是遵循男人的指令洗了手过来。
斐子瑜微微仰头方便少年动作,精致白皙的指尖把半成品的领结由下往上推,停留在男人滚动凸出的喉结下方。
斐子瑜居高临下地微微垂眸,满意地看着少年认真给他打领带的模样。
挑起一缕虞欢垂在额前偏长的碎发,撸到脑后,“下午带你去剪剪。”顿了顿又补充道:“太长了不好看,眼睛都挡没了。”
虞欢颔首应了句嗯,甩了甩脑袋,略长的发丝扫过眼睑和耳廓。刺刺痒痒的。
是有点长了。
*
虞欢最后没迟到。斐子瑜风驰电掣地开车,压着超速线,送他踩点到了教室。
好在早餐已经在车上吃完了,虞欢不至于带着面包溜进教室。
上课铃声几乎在他就近坐下的瞬间响起来。
他的小动作还是没逃过专业课老师的眼睛,轻飘飘的眼神落下来却仿佛压着一座沉重大山,让虞欢刻意抿直的嘴角有些绷不住。
正巧,手机嗡地震动一下。
弹出一条斐子瑜的新消息。
虞欢不甚明显地白了一眼手机,彻底调成静音。
一直到上午的课全部上完,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把人放出来。
四小时前——
斐子瑜:车开得不错吧?下回可以带你试试赛车。
两小时前——
斐子瑜:小栀的肥料是不是快用完了?
斐子瑜:下午课上完了我来接你。
十分钟前——
斐子瑜:还没下课?
虞欢微微勾了下嘴角,打字道:在吃饭了。
什么时候开始,微信消息不再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斐子瑜空闲的时候也会找他 聊聊天,问问他在干什么或者是提前点一下今晚要吃的菜。
这次是个新奇的事情——买栀子花的肥料。
斐子瑜要是不提起来,虞欢都差点忘了这茬。略微有点对不起自己精心照顾的栀子花。
打字回复:好啊。
栀子花有时候摆到天台,有时候被虞欢搬到下面阳台,斐子瑜都看习惯了。
有段时间突然降温,栀子花的叶子蔫儿了好几片儿。
虞欢着急得很,在网上搜了很多资料,各种办法都试了还是没好转。
少年的笑容都少了好多。
斐子瑜那几天明显感觉到虞欢心情低落了,床上都显得没什么兴致。
男人把虞欢瓷白的脸颊抬起来狠狠咬了一口,“不就是一株草吗?明天我叫魏云找个植物医生来家里看看?”斐子瑜自己也查了点资料,网上大多模棱两可不知道真假。
虞欢还是有点不高兴,“都说了是栀子花,不是什么一株草……”
“行行行,是栀子花。”斐子瑜真是拿他没办法,无奈道:“明天就喊人来看看,现在——专心一点。”
话音未落,炽热的手掌按着少年的腰按向自己。
一室旖旎。
*
虞欢晚上没课,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就没事儿了。
斐子瑜开了辆骚包的敞篷跑车过来,亮眼的正红色像是穿过校园的一道烈焰。
男人长腿宽肩,休闲西装穿得很随意,轻佻地靠在车窗边望着人来人往的学生。
吸人眼球、引人注目。
不是说车。
是斐子瑜这个人——比烈焰还要抢眼。
虞欢拿着手机走进的时候已经听了不少女生的窃窃私语。
“这人好帅啊,看起来像在等女朋友?”
“应该不是校内学生吧?这车好贵的。”
“也不知道谁这么好运,肯定是个校花级别的大美女吧?”
“……”
此刻这个校花级别的‘大美女’正站在她们身后,垂着眼睛听着,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后,红着耳朵绕过她们快步走远了。
斐子瑜的手机正疯狂震动——
虞欢:你怎么开这个车来学校啊!
男人笑了一下,虞欢气急败坏又无措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
可爱。
打字回复:你直接过来,我开着就走了。很快的,尾气都不给他们留。
虞欢信了斐子瑜的鬼话,坐上副驾才发现根本开不快。校园里限速30迈,他们比人行道上行走的学生们快不了多少。
虞欢偶尔偏头还能看到或若有似无或明目张胆的视线。
“你的车太显眼了。”虞欢小声嘟囔。
斐子瑜注意力一直放在副驾驶的人身上,自然没错过这句腹诽。
挑眉斜了一眼,问道:“车显眼还是我显眼?”
“……”虞欢一时语塞,半晌没说话。
折还真不是斐子瑜自恋,他就是有资本说出这样的话,且底气十足。
半垂下眼帘,视线扫过对方握在换挡杆上骨节分明的手,开口道:“你。你很耀眼。”
斐子瑜本来只是开玩笑逗着虞欢玩的,根本没想得到回答。这下倒有点惊讶。
后视镜里少年的眼睛挡在略长的碎发下面,看不到表情。
可斐子瑜就是觉得对方有点失落。
一根食指松松垮垮地挑起少年额前的一点儿碎头发,一弹一弹的玩了两下。
“怎么?害怕我看上别人了?”斐子瑜哼笑,又滑下去捏了捏虞欢的耳垂,“对自己自信点啊。”
其实斐子瑜这话说得也不那么肯定,只是这份不确定藏在沉沉眼底,没叫虞欢发觉。
说到底,他最开始看上的也不是虞欢这个人。
虞欢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目光灼灼。
经历过无数商场谈判、尔虞我诈的斐子瑜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不露声色地躲开了虞欢的眼神。
斐子瑜轻咳一声,把注意力放回路况上。
一时间车上的气氛有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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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学斐总单手开车,容易出事。
第27章 “暂住家里的普通朋友。”
车内一片沉闷,车外的风仿佛吹不进来,一潭死水毫无微澜。
还是虞欢先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
“这辆车怎么没见你之前开过?”
其实是开过的。
虞欢发烧打吊针的时候,他开着这辆跑车去赴了许尚的约。
但他没说实话,“回国之后好久没开跑车了。”顿了顿之后又道:“早上不是说带你体会体会吗?专门给你开出来的。”
第一句是隐瞒,第二句不是。
斐子瑜是的的确确想带虞欢跑一次。
“不是说去买肥料吗?”
斐子瑜嘴角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反正有时间嘛——就几件事儿一起做了。”
“你头发也有点长了,等会儿一起去剪短点吧?”
“……嗯。”
虞欢低声应了,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偏头靠靠背上,闭上眼睛,“上课太累了,有点困。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吧。”
从早八到下午六点一直有课,疲惫不是作假。虞欢沉沉地靠着,却睡不着。身体很疲惫,却做不到沉入自我修复的梦乡。
意识很清晰,脑子也很乱。
大脑里杂七杂八还未处理的东西堆积在一起,像是太空站里漂浮的宇宙垃圾。
想要回收却有心无力。
——斐子瑜确实是个好情人。
离开的信号也给得如此隐晦,不伤人。
分开之前也给你最大的体面——红色超跑接送、陪着去买栀子花肥还要带你去理一个全新的发型。
斐子瑜说“反正有时间嘛——”
真的还有时间吗?
斐子瑜心里那个人已经回来了吧?
“到了,醒醒。”低沉磁性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安全带被解开的咔哒声。
虞欢眼皮抖了抖,装作还没完全清醒的迷蒙样子睁开眼睛。
下车是一家虞欢没去过的花卉店,应该不是南大附近的店。
各种绿植花卉摆放的很雅致,布景别具一格。
一墙之隔的店装潢跟花卉店一致,老板应该是一个。却不卖花,卖的是文房四宝。
老板娘挽着发髻,用一根雕刻细致精美的木簪固定,身着绛紫色暗花锦缎旗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淑女窈窕眼神却很锐利,是阅历丰富看透人心的透彻,但面上却看不出年岁,仿佛时光流过却没在她身上留下刻痕。
开口却是与外貌极不符合的呢哝似的温言软语,“子瑜来卖花儿?”语调里透着浓重的疑惑。
男人很熟稔地笑着应“是”,牵着虞欢的手腕把人带女子面前,“虞欢养了盆栀子花,来买点合适的花肥。”
“栀子花?现在秋天了,加点磷酸二氢钾肥料能促进二次花期。到了冬天补充点混合肥料,明年春天栀子花长花苞时给它施点含磷钾元素的肥料……开花期间不用施肥。”
女人很专业,说话一字一句,把一年四季需要用的花肥都讲解了一遍,还去小间里拿了一袋最近秋季需要的肥料出来,“这种花肥要么。”发髻上的流苏随着女人一举一动轻摇微晃。
斐子瑜没有替他回答,给足面子,偏头注视着虞欢,眼底带着询问。
“可以。”虞欢回答道。他之前施的花肥就是女人拿的这种。
“那冬天和春天的肥料也拿几袋儿吧。”斐子瑜想了想,望着虞欢说到。
“行。等会儿送到哪儿?”
“临水苑B栋1号楼。”
女人弯腰写字的笔尖顿住,圆珠笔尖因为长时间停留在纸张上而洇出一团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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