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定定看了一眼虞欢,不同于之前轻飘飘略过的眼神,这次是凝视打量。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副好皮囊,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很乖一小孩儿,落后于半步跟在斐子瑜身边。细细打量却发现些不一样的气质,少年仪态谦谦,举手投足是隐隐流转的矜贵,清隽的脊背直挺如松。
不像是斐子瑜的情人,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虞欢甚至能感觉到锐利的风刮过皮肤的汗毛。
——这是个外柔内刚、不好惹的漂亮女人。
女人开口:“这人是你屋里的另一位主人?”秀气的柳叶眉微微挑起,锐利的眼神收起,朝着他们调笑。
斐子瑜正要开口回答,却又听到女人问道:“单姐知道他吗?”
云姨与斐子瑜的母亲单芸萱是多年的金兰姐妹,彼此知根知底,可以说,是看着斐子瑜长大的干妈。
斐子瑜笑容稍减,停顿一秒才道:“还不知道呢……就是暂住家里的普通朋友。”
云姨挑着柳叶眉看他,也不知信了没信。
不管云姨信不信,反正话刚开口,斐子瑜就后悔了。
但覆水难收,陈言难改。
斐子瑜动动嘴唇却没再发出声音,还是云姨先打破安静,“暂住?那还要明年春天的花肥吗?挺难搬的。”
……
最后秋冬春三季的花肥还是都要了,订单完完整整写在复古牛皮纸上——买个花肥都很有仪式感。
离开之前斐子瑜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虞欢白净的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
“要看看隔壁的纸笔墨砚吗?”
“……算了吧。”少年声音比往常低一点。
“行。”
斐子瑜回头跟云姨告别,挥了挥手带着虞欢上了敞篷超跑。
明明前几天都相安无事,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从今天开始,就好像处处不对,事事不顺。
某些东西已经挤在两人之间了,不断生长,把他们隔开。
今天的气氛总是沉入低谷又缓慢上升再重新落回。搞得两人都有点若有似无的尴尬。
这样的情绪很新奇。
尴尬——这个在他们初识都不曾有的东西,居然在即将分别的时候陡然跳出来了。
坠落到最低点的气氛慢慢回升,回到平平淡淡又有点特别的感觉。
斐子瑜带他去了一个理发店。
不同于花店里时不时问他意见,这次斐子瑜直接一手包办了,“给他剪短点。”托尼老师下刀之前又补充道:“也别太短…嗯…到眉骨上面点就行。”
斐子瑜食指撩起他额前的头发,用指尖碰了碰眉骨上方一点的位置。
托尼老师理解能力不错,技术也过关。发型没有大动,只是把长度修短,保留了虞欢清朗的少年气。遮挡视线的碎发落在地上,露出虞欢顾盼流光的眼眸。
比平时少了一分乖顺柔和,多了一抹明媚阳光。
虞欢从镜子里看他,清澈透明倒影着斐子瑜的影子。
以前斐子瑜最喜欢后背式,不看虞欢勾人的桃花眼,现在他最喜欢正面抱着虞欢,缓缓进入,凝视这个人因为他而皱起的眉和水波潋滟的眼睛。
虞欢圆润白皙的手指会由松松垮垮搭在他手臂上逐渐收紧,指甲剪得很深,抓后背不痛,反而是温度略低犹如冷玉。
很特别的感觉,虞欢在制造出的海浪里——只能依附于他。
斐子瑜微微弯腰,探身靠近虞欢,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呼吸相交。
彼此的心跳仿佛落耳可闻。
某一拍心跳在瞬间相合,斐子瑜乱了呼吸,心跳落了一拍,就再也没合上了。
店内理发师的眼神不甚明显地扫到门外两人的身上,被虞欢敏感地发现。
他屏住呼吸错身退后一步,垂下眼睑。
斐子瑜像是才回过神似的眼神一闪,伸手拂去虞欢眼梢不小心沾上的被剪掉的碎发。
“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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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狗犯大错!扎大心!
第28章 “我一定考到南城!”
夜色阑珊。
两人从店里出来,街边路灯亮了一连串。
人间被染得明朗如日,衬得头顶苍穹沉沉如墨。
却不见星星。
城市光污染已经逐渐抹去星星的痕迹了。
“在看什么?”斐子瑜问道。
“星星。”虞欢半抬头望着天,半晌之后说:“城市霓虹太亮了。”星星都被衬得黯淡无光。
虞欢以前住在山里的时候常常跑到山顶去看星星。
仲夏的夜晚,只消站在山顶一抬头眼里就落满了星星。
天空仿佛离他很近,仿佛徒手摘星辰并非梦中的臆想。
“今晚的星星好像比之前的都要好看。”
“封老师——你喜欢吗?”
“如果在山顶上长出一架钢琴来就好了,可以让星星也听你弹琴。”
“这架钢琴一定要很好看,那样才能衬得上你……就像是你口中说的那架透明的复古钢琴就很好!”
……
少年人的世界天马行空。
抛去初见时的害羞,小虞欢连珠炮似的小嘴不停。
他身边,坐在小石墩上撑着手的温润男人含笑听他说话。
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嗯一声,不会觉得他是在敷衍你。
封望真的太温柔了,安安静静听他叽叽喳喳,听他离谱的想法,时不时应上一句,小虞欢都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多说几百句,能让封老师多应一句也是好的。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过为封望摘星星摘月亮。恨不得把所有都掏出来送到他面前。
但他只是个山沟沟里的脏娃儿。
他一无所有。
只能把山里澄澈的星空和清晨盛开的一朵栀子花统统放到封望手上。
还有一句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我一定考到南城!”
*
“封老师,你还能陪我多少次星星啊?”
封望顿了顿才开口道:“可能…三四次吧。”
“哦。封老师要回去了吗?”
“挺好的,这儿没电缺水的住着肯定不舒服。”
封望望着他没说话,好像有点难过。
他不想让封望露出这种表情,所以他故作开心地没话找话。
尽管他很不开心。
“封老师家住哪里?”
“南城城北。那里晚上从不停电,夜灯很足,但看不见星星。也没什么好的。”
“是吗?那我也想去看看。”看看你生活的地方,也看看你。
“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考到南城!”
封望闻言笑了,眸子微弯,右边脸颊有个小酒窝,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这是虞欢第一次看封老师笑得这么外露,他想对方可能很高兴。
“南城的大学……要不要读南大?但是这可很难考哦,你得加倍加倍努力才行。”
……
少年不知道南城在山的哪个方向,也不知道南大有多难进。
他开始习惯每日四点半起床,翻两座山去学堂念书。风雨无阻,日复一日。
在那个夏日并不怎么炎炎的夏日,山里唯一一个邮递员满头大汗脸色通红地跑过来。
递给他一封录取通知书。
这是虞欢这辈子看到过最精美的一封信。
庄严又大气的褐红色打底,烫金花边包裹。他开地小心翼翼,帕子把小刀擦了一遍又一遍知道光亮无尘才谨慎地开始裁边儿。
生怕有哪里损坏。
*
虞欢同学:
兹录取你入我校汉语言文学专业类学习,请于……
突如其来的激动把他砸蒙了,以至于很重的不真实感猛地袭来,真的考上了吗?
他被快递员抓着肩膀晃了晃才回过神来,人声重新清晰起来。
“我真的考上了!南大!”
“你小子可以啊!”
邻居家的老婆婆听见动静也跛着脚出来,笑得满脸褶皱,眼角湿润。
“小欢争气啊!争气啊!”
*
“虞欢、虞欢?”
脸上蹭了下什么东西,劲瘦的手腕、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着。
“回神儿了?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一瞬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虞欢讪笑一下,撇开视线落到车外,发现是一条极为陌生的路。
“我们去哪儿啊。”
“说了带你跑几圈,我总不能是骗你的吧。”
斐子瑜单手握着方向盘,偏头盯着他,还伸手抹了抹虞欢的嘴角,隔着唇碰了碰虞欢右边的小虎牙。
“你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到城郊的赛车场地还有一会儿。”
“嗯。”虞欢心不在焉地窝在副驾驶应了一声,却没闭眼。
直愣愣地盯着一角。
车外的路灯一晃而过,一个一个的连成发着亮光的线。
像进城后看小朋友玩的燃烧棒,快速晃动下也会连成这样的光线。
晚风凉丝丝的,猎猎风声随着车速加快传入耳膜,鼓动心脏。
城区道路上的车不少,斐子瑜也不能把车速提地太快。注意到少年被风吹地微微眯起的桃花眼,笑道:“这个速度都适应不了还怎么带你上赛车场?”
说罢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从后座捞了一件外套,盖了虞欢满头。
“冷吗?冷就搭着。”
衣服里有斐子瑜常用的小苍兰香水味,黑暗里有种被斐子瑜包裹起来的错觉。
虞欢掀开头顶的衣服,确实有点冷,就用下巴把衣服沿儿压着了。
接着偏头看到男人算得上单薄的衣服,问道:“你冷不冷?”
“不冷。你管好自己就行,别再感冒发烧了。”
*
虞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耳朵塞着隔音耳塞,身上搭着一床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毛毯,怪不得梦里觉得暖呼呼的。
取了耳塞之后,赛车的轰鸣声隐隐从远处传来,翻涌沸腾着血液里博弈竞争的因子。
这应该拥有每个男人都抗拒不了极致引力。
驾驶座上没有斐子瑜的身影。
只有不远两颗猩红的小点儿和两个黑夜里模糊的人形轮廓。
距离不远却也不算近,虞欢眯着眼睛瞧。
斐子瑜的身形被他用冰凉的指尖丈量过,暗暗的眼神打量过,再熟悉不过了。
但另一个人他认不出,他只知道许尚是斐子瑜的朋友,而这个人明显不是许尚。
斐子瑜和那个人抽着烟聊天的声音太小了,竖直耳朵也听不见分毫。
虞欢突然就有点好奇。
可他没有下车过去,他没什么立场干涉这些事情。
摸出手机打开夜景模式,找点儿事儿做,拍了一张天空——
城郊的星星很亮夜空很美。
像高贵女子身上镶嵌碎钻的黑裙。
虞欢看了一会儿,发现天上有一颗移动的星星。
星星怎么会动呢?
皱着眉头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这颗不是星星,是亮着光的飞机经过。
南城的星星始终不同于山里的。
“醒了?”
斐子瑜是掐了烟过来的,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烟味。
虞欢不留痕迹地把下半张脸缩进毯子里,皱着鼻子吸了口气。
“怎么还是他?”陌生的声音。
虞欢被突然蹦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睛一转,斐子瑜身后跟着一个很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的人。
“斐总这回够长情的啊,还带来跑图呢。”萧思兴挤眉弄眼地调侃道。
借着远处昏暗的灯光,萧思兴看清了只露一双眸子的少年。
几个月前在众人面前落他面子的小侍应生。
他还专门去找许尚打听了名字,叫虞欢,跟鱼水之欢同音,很好记,所以一直记到现在。
小侍应生被斐子瑜养得很好。
没了酒吧里初见时清冷中掩盖不了的拘谨。
像是被养开了的晚夜睡莲,立于水光潋滟中,自然矜贵慵懒,举手投足都是赏心悦目的。
桃花眼平平淡淡地望过来,不带一丝感情,清冽而淡漠。
望向斐子瑜的时候却不一样。
像一潭死水被惊掠而过的游鱼扰乱,泛起层层涟漪,依赖和喜欢在水面荡漾又沉淀下去。
呵呵,斐子瑜连养小情人也比他养得好。
萧思兴的眼神过于露骨,斐子瑜心里不快,像是怀中珍宝被人窥探。他不允许虞欢被别人觊觎,属于他的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男人凉凉地扫了某个不识好歹的人一记眼刀。
警告
斐子瑜没管这个被家里惯坏的大少爷,绕到另一本开门上车,俯身给虞欢扣上了安全带。
无视某人不绝于耳的聒噪,留了一地汽车尾气给他。
“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虞欢偏头询问到。
男人不甚明显地弯了弯嘴角,对虞欢不记得萧思兴感到一丝丝愉悦。
“之前酒吧里你帮我挡了他的酒。还有印象吗?”
虞欢稍微回忆起来一些画面,他以为这两个人关系应该不到一起抽烟聊天的程度,某种程度上看起来甚至算得上剑拔弩张。
斐子瑜好像看出他的疑惑,“家里是世交,一起玩到大的。伯父常拿他和我作比较,久而久之激起了逆反心。”摇摇头,啧了一句:“现在天天跟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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