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萧摸摸后颈,说:“最近一直有些疼,我以为只是因为瘀血,果然还是太掉以轻心了。也对,它能控制贝奇,也不难控制我。也挺好,我们离幕后人越来越近了……说不定我就是下一个贝奇。”他冲谢知行笑了一下,说,“看来你得离我远点儿。”
谢知行的眼眸在暗光下是漆黑的。恩萧架起保护壳来,往后缩了一步。
谢知行眉心立刻紧蹙。他没笑,而是走过来,身上夹着暴风雪似的,恶气十足。他一把拍在旁边的书架上,低头盯着恩萧:“你又要赶我走了,是吗?”
“不是,当下情况你要离我远一点才安全。”
“……”谢知行的拳头落在书架上,沉沉地问,“你他妈到底当我是什么呢?”
“……”
谢知行鼻尖凑着,呼吸重重打下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想自己承担,伤了痛了都不会说?”
恩萧心头慌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危险情况,他眼睛有点发红:“即便说了也没有用,谁知道会这样?”
谢知行伸手摸了恩萧后颈,声音又软了:“算了,是我的错。你这儿青了这么多天,你自己又看不见,我竟然也没觉得情况不对。”
恩萧闭了闭眼。其实当下最不知所措的是他。控制不了自己身体这样的事实在太可怕了。但好在,他也不是全然被动,至少谢知行叫他的时候,他还能回魂。
谢知行来蹭他鼻尖,声音沙沙的:“好长官,对不起,我又凶你了。”
恩萧被他蹭得心软,手攀上他的衣领,说:“那你补偿我。”
谢知行抵着他额头:“怎么偿?”
“吻我。”
第135章
一吻正酣。
忽地暗处传来一声鸟鸣,恩萧眼帘掀开。谢知行的唇还没离开,顺了一下他后脑勺的头发,推他到角落:“嘘——别怕。”
暗室里阴风阵阵,裹着一股动物的腥气。铁索刮擦地面,刺耳锐鸣过后,长达几米的鸟的长喙猛然刺破黑暗,伸到人眼前。
“小心。”谢知行在劲风里带着恩萧往旁边一躲。
恩萧直直盯着那只鸟。喙上打孔,穿着铁索。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战舰,那是战舰。”
谢知行:“什么?”
恩萧面上泛白,挑起目光来刺着战舰:“我父亲的宠物。”他顿了顿,语气森冷,“它吃了阿沉。”
鸟嘴在门口捣弄,似乎随时要撞破门框。同时,脚下的地面转动起来。
藏书馆上下七层楼被分为七个平台,就像七个累在一起的齿轮。现在每个楼层都像转盘一样灵活滑动,扭向不同方向,轴承发出苦闷的响声。
那两人站不稳,向一旁滑去。地面上刻有凹槽,书架亦在其间滑动。
迎面一阵风卷来,那书架直直在两人中间劈开一条路。
“长官当心!”谢知行推了恩萧一把,两人齐齐后退。
他脊背撞上另一个书架,灰尘落在肩头。柜子上通通加了护栏,书撞上木护栏,发出“咚咚”声。整个藏书馆像是活了一样,又有架子横七竖八地飞过来,两个人在其间穿梭,勉强躲避。
“现在什么情况?”谢知行睃巡着说,“我们刚才没碰到什么吧?”
黑暗里忽然传来钟声,沉稳的十二下,看来是夜里十二点了。战舰跟着鸣叫,异常兴奋,和外头那些闻到人味的丧尸没什么两样。
战舰体型大,声音也大,谢知行听着都觉得刺耳。他凝神去听恩萧那边的动静,细微的颤抖,裹上急促的呼吸。
“长官,还好吗?”
“我没事。”
恩萧似乎想把呼吸压下去,但谢知行还是听见了。
“不用忍,我听得到。”谢知行叹气说,“别怕,我马上来找你。”
“到点了……”恩萧说,“它要进食一次。”
谢知行:“它养在这里?”
“从前不在。”
“那你老师他还好吗?”
“不知道。”恩萧蹙眉说,“我们先远离这里。”
然而他和谢知行已经被分往两边了,眼前道路幽深曲折,随处都是一模一样的书架,地上是和华容道一样的凹槽,书架在其中移动,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没人知道藏书馆里竟然是这样的。
恩萧在其间移动,黑暗里时不时有幽幽蓝光,从新月到满月,勾画着不同的月相,每一个月相下面都对应一间暗室。书架上亦有编号。
战舰的叫声仿若哨声,恩萧每听一次,就会想起血肉模糊的林沉一次。他腿脚不便,扶着书架跑得吃力。脚踝痛得他冒冷汗。
谢知行捶着书架,在某处焦急道:“长官在哪?”
恩萧避开滚动过来的书架:“离你不远。”他抬头借着暗暗的灯光看了看,高耸的书架一直顶住楼层顶端。
“我们可能隔着一层书架。”
“你别动,我来找你。”谢知行说。
然而眼下每一个书架都像积木块一样在滚动,有时两个书架撞到一起,“砰”一声就能把中间的人夹成肉馅。
“你也别乱动,会越走越远的。”恩萧说,“战舰、钟声、书架同时开始活动,这一定是某种机制。你别乱跑,它应该会停的。”
“战舰在你那儿吧?”谢知行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那儿。”
两个书架忽然分开了一瞬,烛光扑过来,恩萧回来正看见谢知行。
对方一惊喜:“长官!”
恩萧急喊:“后退!”
书架“咚”一声撞在一处。
谢知行急退,额发扬了一下。
他正要上前,就被侧面而来的书架截断去路。要不是恩萧喊得及时,此时只怕他已经葬身其中。
狼犬咬咬牙:“长官等我。”然后开始在书架之间疯跑穿梭。
恩萧在原地,耳朵全然灌注在锁链的响声上。阿沉死了以后他再也没被关到过地下室,也再没见过战舰,没想到竟然是被移到了藏书馆。
那只鸟在深邃的房间里面活动,似乎要逃出来了,恩萧转头一看,立刻挑了另一条路走。然而刚才这一阵混乱,他早就丢失了方向感,并不能判断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待他绕过最后一个书架,眼前是一个暗室,门上刻着一轮新月。他想了想推门进去。
没走两步,却直直对上战舰巨大的眼睛!
有一瞬,灵魂似乎出了窍。
等意识落回,恩萧忍着痛往回跑去。然而战舰的翅膀一扇,正挡住了他的去路。
好巧不巧,他闯进了关押战舰的密室的偏门。
巨鸟一声鸣叫,恩萧汗毛倒竖,半跪下去:“阿……”后头那个字被他吞掉了。这时候再喊这个名字,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战舰身上的咸津淌下来,落在恩萧脚边,莹莹一团亮。恩萧胸膛起伏,想起那年阿沉的样子:先走,少爷先走……
忽然咸风一起,那鸟嘴张大,露出一根巨大鲜红的舌头,就往恩萧缠过来。
“不行……”恩萧眼里凄光晃动,想活动身体,可是却被恐惧魇住了,动不了。还是一模一样像场面,当时他没力气救林沉,现在也没力气救自己。
然而远渺的,似乎有人唤他“长官,长官……”
恩萧突然伸手摸刀,脱口而出的已不是“阿沉”。
他咬着牙,低吼一声:“……谢知行!”
一刀下去,鲜血迸溅。
战舰瞳孔里有放大的恩萧。他见自己抽刀,咬牙切齿,瞳孔放大,强行鼓起勇气的模样。
然而那个名字似乎给了他无限力量,一刀扎进鸟眼,仿佛扎道的人是谢知行,而不是他。鲜血喷溅,烧红了他的眼,鸟惨叫两声,他又是两刀下去。
“谢知行,谢知行……”他念着,不知不觉眼神就变了,“谢知行,我替他报仇。”
他大喘着气,刀锋锐利,每一刀下去都像震碎了什么似的。
战舰嚎叫,声声凄厉,寒意刮擦着脊梁骨,又不断进攻。恩萧头皮发麻,嘴唇咬破,躲也不躲,只顾扎刀:“……谢知行,谢知行!……”
谢知行这才赶到门口,看到恩萧便怔住了。那人在暗处,还不到战舰的腿高,仅凭一把刀,却强行撑起了薄如羽毛的身子,杀得腥风血雨。
“谢知行,谢知行……”低低的呢喃,“我给他报仇……”
只听恩萧口中不断念着、唇舌不断摆弄自己的名字,谢知行就仿佛置身于恩萧口中一般,被舔热,要融化。
他的神明在召唤他。
“我在。”他说,“你可以做任何事。”
鸟的身体胡乱舞动起来,恩萧的刀只能扎进眼睛这样柔软的地方。羽翼拍下来时,他根本没办法躲开,于是也不打算躲,从鸟眼里一抽刀,直直抵上翅膀。
刀与翅膀刮擦出火花,战舰嚎叫,巨大的身躯扭动,甩开了地上极粗的锁链。那一道眼看就要砸上恩萧,忽然一个人影掠过,谢知行踩着锁链借力,翻到地上,手臂一捞,将恩萧捞走。
翻滚到一边时,恩萧胸膛还在不断起伏,口中念着:“谢知行,谢知行……”声音越来越低。
谢知行夺过他手上紧握的刀,当战舰俯冲下来时,将刀支起,咬牙抵住地面,一刀刺入心脏。
鸟的血缓缓淌出来,却是凉的。仔细一闻,才发现是石油。战舰是仿生鸟类,血管里淌的都不是血。
碰上钢铁的心脏,刀子都弯了,谢知行握着刀柄的手暴起青筋。刺得不深,战舰顿了顿,身躯“咯咯”抖两下,又活泛起来。
谢知行扶起恩萧:“走。”
他们从战舰富丽的羽翼底下钻过去,为了躲避追击,跑得跌跌撞撞。藏书馆其实面积很大,这个暗室的面积也比外面看上去要大些,但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大门也在打斗中背翅膀扇的风砸起来了,他们一时找不到躲避的地方,最后缩在战舰身后的墙角。
谢知行蹲下来检查恩萧有没有受伤:“长官怎么样了?”
“我没事。”恩萧嗓子有些哑,抬起发红的眼睛看谢知行,笑了笑,“你来了?”
谢知行抬起他的脚踝看了看:“来晚了。还好没有更肿,疼不疼?”
“现在麻了。”
谢知行给他放回去,正要起身,恩萧捉住他的指尖。只那轻轻一握,就放开,却仿佛把无比珍重的东西放上去了。
“幸好有你。”恩萧说。
谢知行抱了他一下,说:“危险死了,笨蛋长官。”
战舰在一边挣扎着,因为眼睛受伤而痛苦地扭动身体。谢知行背对恩萧,半跪着,脊背弓起,像一只守卫领地的猎豹。
锁链不断被拉动,要被挣裂似的。战舰几个扭动过后,身子忽然一僵,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重重躺倒在地,身上渐渐迸出星星点点的蓝光来。借着这点亮,谢知行才发现锁链原来也是输油管,正朝着战舰的身躯输送能源。
谢知行拧眉:“它不吃肉了?”
恩萧呼吸未平,靠着墙:“肉类和其他能源都可以,没有能源了它就会吃肉。它的狂躁好像过去了。”
谢知行趁此机会顺着墙去开那刻着新月的门,门没锁,他推了推,却怎么也打不开,外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脚底依然有所震动,凝神一听,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书架移动相撞的声音。
门的上方,有一个淡蓝色荧光的电子钟,分秒静谧走动。现在是十二点零五分。
他回到恩萧这里:“现在什么情况,我们是不是开启了什么防盗机关之类的?”
“也许。”恩萧听着钟声,“来的时候你看见房门上的标记了吗?”
谢知行点头:“我绕了一圈才找到这里,数不清有多少房间,但是总共有八种标记,都是月亮。”
“藏书馆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但里头暗藏乾坤。老师迟迟不出现,是想试试我吗?”恩萧说,“看来是来对了。云翼叫我来藏书馆,说创世记的缺页在这里,要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何必大费周章?只怕我老师不够信任我,不肯直接交出来。”
谢知行:“所以整座藏书馆就在个活动的迷宫,书架排列顺序和地板转动的方向会影响整个构造。也就是说,迷宫也不是固定的,不同的搭配就会产生不同的布局。”
“嗯。”
“那么时间呢?战舰呢?它在这里面又起什么作用?难道单纯是为了吓唬人?”
恩萧咳了一下:“没人被吓到。”
谢知行笑了:“是,我们长官刚才可凶了。发狂的猫儿都没你凶。”
“……谢知行,”恩萧觑他,缓缓吐出警告,“你皮痒?”
谢知行笑着顺了顺他的头发,看了他半晌,忍不住用食指抹了他嘴唇上的血:“长官刚才一直在叫我。”
“是吗?”
“是。”谢知行抓起他的手来,脸颊蹭了蹭,“长官叫我,是在给自己鼓劲吗?”
他脸颊温热,温暖了恩萧的手心。恩萧偏开目光:“因为只有你在,难不成叫我一个人应付?”
谢知行:“还怕不怕了?”
恩萧瞥了一眼战舰蓝色的羽毛,心跳“咚咚”两下,很快移开视线。
“没事,一次不行多来几次。实在不行再叫叫我啊。”谢知行笑得戏谑,“可是长官,叫着我的名字给其他男人报仇,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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