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萧伸手扒开盖在E65455面上的衣袍,把智星头套摘下来。
他那一枪擦着小孩的头皮下去,智星头环已经损坏,强行断开了连接。E65455接入编号C的程序,大脑并不能很好地接受。而刚才这孩子脸色发白,浑身发虚汗,呼吸急促,显然已经产生了不良反应,如果再继续连接,轻则休克,重则猝死。
与智星产生不良反应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光看着就觉得胃里海潮翻涌。
谢知行拦着恩萧不让他拿开头环,他心里一急就直接拔枪了。
恩萧盯着谢知行离去的那个巷口,目光冷了冷。
他让林默把小孩儿带去医务所。
风愈发大起来。
突然,空气震荡,传来一声尖锐鸟鸣,恩萧一怔,猛地回头看去。
那天幕上是黑压压的一群猛禽,铺天盖地,如一笔浓墨向着巷口挥洒而来!
第17章
群鸟振翅,天上降下一场墨雨。
雄鹰如箭一般直插而来,目如火炬,喙如弯刀,脊背一弓,利爪直袭恩萧双目。
恩萧怔着,鹰羽扇起了他额前的碎发。眼看利爪就要捅入眼球,忽然亮光一闪,他抽出一把银色匕首,一刀削断鹰爪。
近战用枪不如用刀,恩萧听着那扑扑风声,满眼尽是血色。猛禽身体的热似乎将空气加热了一个度,热血横飞,落在恩萧面上,红白交错,他脸色吓人。
“滚开……”
“别过来……”
他无意识地喃喃。
一只鹰受了伤,后方的雄鹰似是懂得敌人强大,猛冲之中绷紧脊背一个急停,与恩萧拉开距离。
恩萧咬着唇,捏刀的指节掐白,他知道他已经开始浑身发软。
猛禽辗转一圈,再次直冲而下,恩萧挥刀乱砍,削出一条血路。有鹰绕至身后,他回身砍掉鹰翅。
羽毛飘飞,群鸟悲鸣惨叫,一声声刺着恩萧耳朵,催得他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恩萧急喘,鹰在这巷口围成一个黑球,时而扩散,时而聚拢,雪亮刀光穿插而出。
百密一疏,一只鹰直扑他而来,利爪抓牢他持刀的手臂,另一只伸着长喙,啄向他的手心。
恩萧挥臂,那鹰爪抓得何其牢固,怎么也甩不开。耳边风声一掠,恩萧回眸,又一只雄鹰冲他张开了利爪。
恩萧瞳孔骤缩,咬牙抬手一挡。
那鹰却是从他身边擦过,抓起墙根一只老鼠,老鼠吱吱惨叫,扭着身子在鹰爪之下挣扎。
这一幕戳得恩萧心里一跳。
他轻轻张口:“不要,不要……”
只听噗呲一声,鹰长喙直捣老鼠心脏,揪出肠子,生吞血肉。
往事重合,画面在头脑里剧烈撞击,一片血海。
恩萧失神放下紧绷颤抖的手臂,却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口哨,群鹰起飞,又在空中盘旋。
他该知道这后面有人操控,但他心跳如雷,实在是分不出那个心力去找。
是谁,竟然抓住了他的秘密?
额间冷汗滴下,又一声口哨,群鹰集结,再次向着恩萧猛冲而下!
体力消耗过大,他再举刀,手臂已经软绵绵的了。尽管那刀削铁如泥,猛禽羽毛刚硬,行动灵活,铺天盖地的翅膀晃花了眼,恩萧几刀斩空,没一下外袍就被利爪损坏,他手臂沁出血痕来。
“走开,走开……”恐慌如潮,他眼前发黑,就要被黑色吞没。
突然,空气急剧升温,红光冲天,群鸟急急展翅避开,擦着恩萧飞逃到天上。
烧焦的羽毛和鸟身一块儿掉下来,恩萧怔怔回眸,残阳如血,那火光背后现出一个扛枪的高大身影来。
谢知行扛着重型火枪,眼里火光灼灼,那紧实的手臂上肌肉隆起,一扣扳机,烈焰席卷而来,鸟群瞬时退散!
他垂眸瞥了一眼那边腿软半跪着的恩萧,轻蔑一笑,外袍一解,甩到他身上。
群鸟疑惧,一声口哨之后再次袭来。
恩萧视野一黑,听着耳边扑朔混乱的翅膀声,轻轻颤栗着,嘴唇咬破。
谢知行把重枪一扔,迈开长腿,一个后蹬借力扑向恩萧,抱着他翻滚在地。
恩萧只觉忽然撞入一个温暖有力的臂弯里,耳朵贴着对方的胸膛,那心跳沉稳又有力。
谢知行单手捞过一旁的火枪,气息一沉,手臂发力,扣动扳机,火龙便张开血盆大口扑向鸟群。
鼻间盈着焦味,恩萧的手搭在谢知行胸口,只听那人搂紧他说:“别怕了长官,我在这儿。”
恩萧心跳咚咚,胸口剧烈起伏。他脑子里涌进一些混乱的回忆,他喃喃道:“阿沉……”
谢知行扫过那一群鸟,面色一沉:“你叫谁?”
“阿沉……”恩萧嗫嚅着。
哨声一响,群鸟集结撤退,谢知行冷哼一声,将火力调整至最大,说:“阿沉?”
恩萧不再说话了。
谢知行瞥了一眼怀里的人,将火力射向鸟群。鹰已经飞远了,他的火舌还对着人家的尾羽紧跟不舍。
“恩萧,我是谁?”谢知行问。
恩萧听着枪声,周身被火焰熏得灼热。他回过神来,听着沉稳的心跳,才轻轻喊道:“……谢知行,你是谢知行。”
鸟飞入筒子楼之间,不留痕迹。
谢知行用枪杵着地,抱着恩萧一声不吭。
半晌,恩萧的声音闷闷传来:“谢知行,放手。”
谢知行似乎犹豫了一秒,然后抓着恩萧的肩膀把他拽出自己怀里。
恩萧眼角湿了,泛着点红。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谢知行心里似乎被戳了一下,问:“没事吧长官?”
“……能有什么事?”恩萧说着,眼睛瞥向天边,“几只鸟儿而已。”
“是吗?”谢知行笑了笑,“几只鸟儿,我们威风八面的长官至于吓到脸色发白吗?”
恩萧半晌把外袍扔回给谢知行,道:“你看错了。”
“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谢知行接住衣服耸耸肩,从包里摸出一个怀表,挂在手指上给恩萧瞧,“林默,阿沉,你到底有几个情人?”
那镂花黄铜怀表似乎在恩萧脑海里“叮”地响铃,他眉头一皱,伸手就夺:“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怀表?”
“啧,这小相都放怀里,我以为你有多痴情,没想你恩萧长官那么游刃有余,怀里揣一个,嘴里还念一个?”谢知行避开他,微微低下头对着他的眼睛说,“要不,面前再收一个?”
恩萧面色难看,一把拽过怀表:“不要染指阿沉。”
“这么说,这个阿沉更得你心?”谢知行笑说。
恩萧盯着他,冷冷说:“阿沉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我活着就是为了他。”他收好怀表,冲着巷外走去,“如果我再从你嘴里听到这名字,我就把你扔进地牢,这辈子,就不用再出来了。”
恩萧语气不重,那眼神一瞥,却把谢知行整个冻了起来。谢知行愣在原地,“阿沉”到底是什么样的禁忌,竟然让恩萧发火?
巷外,林默这时才匆匆赶来,看了一眼恩萧被抓破的衣服,说:“您没事吧?”
“没事,”恩萧说,“E65455送到医务室了吗?”
林默:“已经按您的要求送了。”
“醒过来给他把关于编号C的记忆取了吧。”恩萧说,“最好不要让他再接触了,太危险了。”
“是。”林默说,“长官,我刚才在视察炮兵,谁知道谢知行突然出现,夺了火枪就走,让我一顿好追啊……”林默看看恩萧空荡荡的身后,“谢知行人呢?没和您在一起?”
恩萧微微偏头,谢知行正冷着脸慢慢走过来。
恩萧对林默说:“刚才那些鹰你看见了吗?去查。”
“鹰?”林默说,“除了您家里,城邦没听说有谁养这类猛禽啊。”
恩萧暗忖,莫非这鹰是山茶花家里放出来的?
他父亲别的癖好没有,就是喜欢养鸟,满室满屋的鸟儿,还从复乐园买了专门的驯养师来调教。
恩萧神色冷冷,说:“即便是家里出来的,也要查。今天这样的算是扰乱治安,果真是家里出来的,那就回去,放火烧了。”
林默:“是。”
谢知行跟过来,林默便瞪着他,挺着小身板挤过去,不让谢知行离恩萧太近。
谢知行垂眸看他一眼,嘴角爬上一丝轻轻的笑意,冷哼一声,将人推开。
“诶,你这人……”林默骂。
谢知行懒得看他。林默那么弱,又没什么用处,难怪比不过“阿沉”。
恩萧走出去一段路,忽然回身对着谢知行伸出手:“我族徽呢?拿来。”
谢知行装傻:“我怎么知道?”
恩萧二话不说,伸手便摸进谢知行的衣服口袋。
谢知行摊手,冲着恩萧笑笑:“我说了,没有。”
恩萧的手伸到他腰侧,顺着腰线一滑,谢知行似乎僵了一下,恩萧抬眸看着他。
“你抖什么?”恩萧说。
谢知行不语,恩萧那双蓝盈盈的眸子近在眼前,倒映着自己,谢知行仿佛在那汪清水里照镜子。恩萧眼里云雾缭绕,却又似乎无比真诚,这模样,像极了某个半醉半醒的时刻。
他曾在复乐园里搜过恩萧,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他被搜。
“怕痒?”恩萧手顿了顿。
谢知行那双眼睛轻轻罩着恩萧,内里似乎跳动着一点细小的火焰。
他不怕痒,只是震颤。
恩萧这指头软软的,碰在他腰上有点怪异感,一碰就让人心里发虚,皮肉发痒。
谢知行猛地收住心绪,一把抓住恩萧的手,往自己胸口放:“那里没有,在这里。”
恩萧瞪他一眼,把手往回一抽。
谢知行伸手拿出山茶花,端在手里给恩萧看着,这上边还留有当初被福音的射线烧焦的痕迹。
“你拿着它都做什么了?”恩萧说。
谢知行拇指碾了一下花瓣,目光落在恩萧白净的脸上,说:“这花漂亮,嫩白细腻合该用玉来雕,衬你。”
恩萧盯着那朵被谢知行握在手里把弄的花,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麻,有一种屈辱感顺着脖颈往上密密麻麻地爬。他拧眉把它收回来:“别乱动。”
“诶,等等。”谢知行抓住他要收回去的手,“你又不缺这一个,留给我玩玩吧。”
“你贼心太多。”恩萧淡然,把族徽收好。
*
入夜,谢知行被安排宿在恩萧隔壁。无人打扰,他第一次站在中心大楼俯瞰整座城邦。
大灯探照而过,城市灰白,宵禁时间一到,整座城市一齐熄灯,人类文明没入黑暗。
夜里无星。
谢知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透卡来,对着台灯看了看。这是当初大胡子仿制的恩萧的通行证。
他指头摩挲过上边恩萧的面容,眼里氲着一层不明朗的情绪。
“咔哒”一声,他徒手折断了透卡。亮堂有夜光的透卡顿时枯萎失色。
他披上风衣悄然离开。
*
复乐园某处。
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红叉,屏幕前的人脸上洒着一层红光。
屏幕上警报不断:ERROR.
定位已失效。
那人猛地起立,把房间门锁紧,目光机警地扫过房间。一转头,却见窗户大开,谢知行一腿踩着窗沿,手里甩着一副银色手铐,冲他一笑,说:“好久不见啊,好兄弟。”
大胡子呼吸一滞,四指粘连变成刀,直直刺向谢知行:“恩萧的走狗,你去死吧!”
夜色无边,谢知行冷笑,大胡子只来得及看清他眼里栖着的那一轮弯月。
第18章
台灯之下,恩萧取下眼镜,神情淡漠。
他将怀表摘下,用镊子轻巧拆开,蘸了药水,拿棉签仔细逐个清洗零件。
这怀表年岁久了,外边不容易脏,但内里已经积了很多污垢,银白的表盘乌亮。他仔细擦掉上面的污垢,药水流过,积攒的陈年旧事随着油污一起上浮,斑驳地荡涤开来。
十年前,他十几岁,身边有个忠诚的仆人,不爱说话,但是什么都听他的。
C0963负手侍立,恩萧叫他“阿沉”,他就会握拳把手放在胸前,俯首听命。
齿轮转动,时间不断往前走。
山茶花家里有一座尘封的藏书阁,阿沉和恩萧的少年时光常常消磨在里面。恩萧读书,阿沉站着打瞌睡。
少年时期的光影像是黑暗底下跳动的点点荧光,微弱地闪烁着一点纯白,慢慢地被时间吞没。
合上表盘,秒针咔哒,回到现实。
恩萧耳边突然警报不断:“谢知行已离开监视范围。”
林默打通内线,说:“长官,谢知行去了复乐园,需要抓回来吗?”
“不必了,随他去。”恩萧说。
“长官,说句不该说的,”林默道,“您真的那么信任谢知行吗?您一向秉公执法,这次为什么不断为了他打破规矩呢?”
恩萧不会解释,林默了解他的脾性,也没等答复,道:“长官,您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我只是觉得谢知行太危险了。无论如何,他是个逃犯,把他放在身边,对您不利。”
谁料恩萧却开口解释了:“我有把握拿得住谢知行。他只是一个逃犯,他想要的不过是自由。我们各取所需,不管怎么看,不利的是他。”
林默:“长官您有您的打算。只是我有时候觉得,您太惯着他了。我总觉得,您一直都是故意放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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