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三人还在与师讼缠斗,分毫没有注意到成难那边的动向。
师讼已经是强弩之末,几回合下来,就奄奄一息被容问擒在了手里。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灵星君那边只剩他一人。
受伤的兰真已不知所踪。
愣了愣神后,明知先行走过去,见成难跪坐在地上,肩头洇开一团血渍,手中拿着一枝干枯的紫藤花枝。
他脸上除了有些苍白,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明知只看了一眼,便已经明白了。
以成难的实力,完全可以轻易避开那一击的,可兰真他想还。
这二人关系真是如乱麻一般,难理。
他心里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欲言又止几番,成难这时候站了起来,他说:“恶神大人,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枝紫藤,脸上依旧淡淡的,但明知觉得他分明很悲伤。
他看了一眼后头赶上来其余两人,深深的盯着容问手中的师讼,拱手一礼,“此事已了,我便先带阿毛儿走了。此番多谢。”
明知没说话,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怪他,若不是他没有早点抓到师讼,若不是他没有早点想到命铃的关窍,若不是……
“阿知!”容问一只手将他重重一握,声音透着无奈与严肃,打断他。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度,他定了定神,强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再会,灵星君。”
成难朝三人一点头,带着阿毛儿和那截兰真留下的紫藤,先行而去。
一片荒草树色中,唯他身影寂寥。
这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明知黯然收回目光,敛了笑意,喉咙发涩。
这时候慕同尘瞧了他一眼,啧了一声,说了句看似意味不明的话,“你一天少往自个儿脸上瞎贴金。天道命数,你我虽身为神明,亦不能左右分毫。这道理你还看不分明?”
他自然看得分明,只是,只是师讼事件本就与他脱不了干系,纵然看得再分明,却也逃不开心里的愧疚之感。
此回他难得的没有反驳。
慕同尘说话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更何况他对明知爱钻牛角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故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容问在一旁听着,反倒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紧了他,“阿知,我们回勿州吧。”
慕同尘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他这时候才恍然回神。
山端日头已经腾至半空。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苦笑了一声。
发觉这事儿应当翻篇了。
瞧了一眼容问攥在手里的师讼,他点了点头道:“师讼留着是个祸害,断不能再带进勿州城,不如就在此地将它了结,永绝后患。”
听他说完,容问看了看他和慕同尘,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蓦地一笑,“我倒是有个好方法。”
他没具体说是什么方法,不过这头二人看见他那笑容,莫名的都感觉到了一阵瘆人的凉意。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明知开了口,“什么?”
容问转眼换上了一副柔的能滴出水的笑意,就跟变脸的徘优似的, 没说话,只是笑着示意他们二人看着。
慕同尘瞧见他这变脸比变天还快的惊人速度,免不了更觉瘆人。
明知只顾专注地看容问,自是没瞧见他一脸的酸意。
只见容问双手拢起打了个口哨,一转眼,卷耳便凭空窜了出来。
它看见明知,仿佛高兴得很,一下扑过来,大尾巴扫的地上的荒草左右摇摆。
他此回倒是有了心理准备,按着卷耳的脑袋使劲揉了揉,“你好啊,卷耳。”
卷耳眼睛即刻就亮了,冲他汪汪叫了两声,才乖乖蹲好在地上。
“鬼神大人,你这是何意。唤这么只丑狗出来作甚?”慕同尘头回见卷耳,只当它是普通畜生,顶多就是长得稍微特殊那么一些。
这人嘴上向来不带把门的,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
谁料卷耳跟在容问身边几百年,早已有了灵性,虽不能将他的意思全须全尾的理解透彻,但大概也知道这人在骂它丑。
骂人丑谁听了能乐意?还未等到容问开口,它耳朵一竖,稍稍愣了一刻,旋即冲慕同尘恶狠狠的呲牙,一下扑了过去。
慕同尘没料到这狗如此有气节,当即被追的到处躲藏,大喊救命。
二人就这么看着,谁也没有要开口帮他的意思。
看了这二人任你火烧眉毛他自岿然不动的姿态,慕同尘心顿时凉了半截,一气之下转了话头,开始骂明知狼心狗肺。
卷耳听了不免又以为他在骂自个儿,于是追的更紧了。
远处树林中的飞鸟被这一人一狗闹出的动静惊起了一群。
明知这会儿才真乐了,看了半晌,才笑骂道:“积点口德吧你。它有名字,叫卷耳。”
大概是听见他叫它的名字,卷耳即刻停下了追逐,跑了回来,冲他不停吐舌头。
他弯腰揉了揉卷耳的冒热气的大脑袋,笑道:“卷耳不丑,卷耳漂亮。”指了指气喘吁吁的慕同尘,“别听他胡说八道。”
卷耳眼睛弯了一下,汪了一声,像是很赞同他的话。
看了这幅和谐场景,慕同尘便左右不是滋味,啧了一声,“世道浇漓,人心不古啊,连它都敢看人下菜碟。”
“还不是你欠的慌。”明知笑骂一句。
看了看这两人的反应,卷耳便作势又要扑向慕同尘。
容问赶忙喝住它。
“管教不严,雪神大人受苦。”他朝慕同尘一本正经的拱手一礼,道了声歉。
慕同尘这才从他身后走到前面,眼睛直盯着卷耳,抵唇咳了一声,“好说,好说。”
明知听的忍俊不禁。
这段小插曲过去了,三人才想起来师讼之事。
“召卷耳出来是?”明知这时候疑惑开口问道。他从刚才开始便有些不解,但容问既然这么做,自是有道理的,他这么想。
“一百年前,我偶然捡到了卷耳,一直喂它吃些精怪地灵之物,对它来说师讼是美味。”容问略做解释,便将师讼拎在了手里。
卷耳这时才瞧见它主人手里的师讼,双眼一亮,兴奋的几乎要流口水了。
这二人听见他这么说,面上不由得都带上了震惊之色。
折腾这么半天,原就是为了给卷耳送个食物而已?
容问倒也不惊讶与他二人的反应,只淡淡地一笑,旋即将手中师讼随意丢给了卷耳。
咯嘣咯嘣一阵响。待明知恍然回神之时,卷耳已将师讼祭了五脏庙。
直到了这时候,师讼之事才算得上是了解了。
他想起这一切,不禁有些怅然。
“您二位如何打算?我手头还有几件事须得处理,此番便不回勿州了。”慕同尘这时候打破了一时的安静,开口说道。
按人间时日来算,再过半月便是新岁,慕同尘正当最忙的时候,被师讼耽搁这么些天已算得上是很久了,故他不敢再多停留。
而明知自然不一样,况且他心中疑窦未解,此时还回不了天庭。
他道:“命铃莫名出现,我心中始终不大放心,就先不回去了。”
慕同尘沉吟一阵,点点头,“有事知会。”
他朝容问拱手拜别。
三人便在此地分道而行。
**
待二人回到勿州时,已经到了黄昏。
霞光似血,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黑色影子。
二人商议了一番便又回到了先前落脚的那处“随意客栈”,观花大典与雪神祭均已结束,又恰逢年关,此时客栈里不免有些冷清。
客栈伙计正撑着头打盹,脚步声都没将他吵醒。
容问只得敲了敲桌子,将他叫醒。
伙计被扰了瞌睡,有些不悦,但抬眼一看是这二位俊俏郎君,变脸似的堆起了笑,“哟,是您二位,又见面了。这回房间够着,”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还是两间?”
没理会他殷勤的招呼,容问极冷淡的“嗯”了一声,复又转回头去看着明知,柔声道:“阿知,你先去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闻言明知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估摸着是大忘山出了什么事情,眼前这人毕竟当着个鬼神之职,不过他有些纳闷,
大忘山近在咫尺,他还回勿州做甚?
虽好奇,他也到底没问出口,只点头应了,想了一下又补了句:“早些回来,我等你。”
话才出口,他便觉不对,顿时整张脸都烧了起来,面上却还要苦苦支撑着,佯装平常。
容问却似乎很受用,笑出了左右两颗虎牙,又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赶忙抢白:“好,我一定早些回来。”
直到容问走远了,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那客栈伙计,目睹全程,暗自咂舌不已,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明知轻咳了一声,伙计才收回目光,回过神来,立马点头哈腰给他引路,“客人请随我来。”
房间依旧是简约又舒适,他走到窗前,推开,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暮色四垂,暗了。
既他说了要等容问回来,便不好先自行安置。
岂料等了几个时辰,房间外依旧是一片安静,不由得有些担心。
心里思绪万千,这时候一起涌来,渐渐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
作者有话说:
后面撒三章糖第一卷 就完结了。
感谢观览。
感谢陪伴。
感谢分明写的这么垃圾却依然没放弃我的每一个家人。
第28章 赴约
半夜,他被一阵稀疏脚步声惊醒过来。
他一向睡的浅,此时便起了身,看了眼窗外,才恍觉,他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凌晨时分。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断在了他房间门口。
有个人正站在他门外,估摸着是容问回来了。
他便掌了灯,一点暖光照的满屋都亮了。
门外人看见屋里头亮起了光,好似松了口气,才问道:“阿知,我吵醒你了吗?”
果然是容问,他此刻一颗悬起的心才算是安稳落回了远处。
开了门,便见着了容问一张带笑的脸。
左右将人打量一番,他摇摇头,“说好等你回来,不小心睡过去了。抱歉。”
容问手里还提着妄念,一副急匆匆赶回来的样子,见了明知,才将长剑收起。点了下头,“睡得好吗?”
“脑袋想的事情多,有些乱。”他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见了容问收剑的动作,又担忧问道:“可是大忘山出了什么要紧事?”
“无碍,只是年关将近多少有些不安分的,有胡爻盯着。”容问眼睛从他头顶飘忽盯向房间里,随意说着。
“狐爻?”这名字他倒是头一回听说。
二人站在门口说话,寒风嗖嗖地刮着,左右不是事儿。
他见容问没有要回他房间休息的样子,便闪身让开一条道,将人请进房间里,给他倒了杯还尚有一丝温热的茶。
容问捧着那茶才缓缓开口,“是我上回提及的那位下属,花娘的夫君。”
他这才恍然大悟。
既然大忘山无碍,他便放心了。
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了一阵,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灰,容问才回了隔壁的房间。
昨夜有关师讼,宁祯的记忆一直不停地在他脑中打转,睡的不安稳。
见时辰尚早,他便又裹进被子里睡了个回笼觉。
休息了一个时辰整,他才缓缓睁开眼。
隔壁房间似乎有人在说话。
他只当自己还没睡醒,脑袋缩回被子里缓了一阵。
再次抬头,声音果然没了。
却在此时,笃笃一阵敲门声传来,“阿知,你在里面吗?”
“在,在。”听见容问的声音,他赶忙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下来,去开门。
容问神色却不大好,眉毛紧拢,只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稍微松了松。
他一怔,估摸着有事发生,“怎么了?”他问道。
容问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抿了抿唇,沉吟一阵,“阿知,我要回大忘山了。”
闻言,他不禁一凌,发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皱眉一阵,他看向容问,“你自己多加小心。”
容问点了点头,却没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垂着头,也不看他。
“怎么了?”他不禁一阵疑惑,问道。
“我此去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阿知,上日那天……”容问喉头滚了两滚,开了口,“我在大忘山等你。”
原来是这茬。他自然还记得。
便笑了一下,爽快应道:“届时我一定来。”
容问此刻抬头,眼睛都亮闪闪的,若是原型,估摸着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莫名让人想起卷耳。
他闷笑一阵,催促道:“快走罢,别耽搁了。”
“阿知……”容问不知怎地,突然叫了他一声,却没有下文。
“嗯?”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好一会儿,容问才走了。
人是走了,可那声唤他的尾音还清晰地留在他心上,缓缓划过,痒痒的,而后全身都烧了。
他可能沉溺了。
明知觉得。
**
容问走后,他便独自一人留在了勿州,处理了手头几件杂事。
夜游仙那边并未来信,想来是没什么异常,他便也放心了。
闲暇之际他去了一趟宁祯的宅邸,本以为已经荒废了,却不料被什么人维护的很好,先前堂中那幅画不知怎的不见了。
之后他便回了客栈。
几日下来,店伙计已经与他脸熟了,人又自来熟,一见他便要问与他一道的那位黑衣郎君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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