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想起来,他们没水了。
只能咽了口唾沫。
随后他听见一声轻笑。容问侧过来看他,一双眼中某种情绪在流淌,“眼神啊。”
他虚点了点自己的眼睛,道。
明知更疑惑了,还未开口便又听见容问的声音,“也可能是错觉,反正我们留心便是。”
这回他听明白了,他说的是阿巳和那群沙织人。
虽不知道容问究竟感觉到了什么,他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阿知,夜还长,你休息会儿吧。”容问解了禁制,将自己的斗篷丢给他,“冷,盖着。”
他不推辞,看了眼容问手中的妄念,“左右不会出什么大事,你不休息会儿?”
“不了,我看着你。”他笑了一下,示意他赶紧休息。
他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明知暗笑着“唔”了一声,裹着容问的斗篷侧躺了下来,合上眼睛。
身下沙土被白日阳光照的暖热,虽然周围渐渐冷了下来,但依靠着这点暖意和身上带有容问气息的斗篷,倒也不算难捱。
不过片刻,他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
西州这地方,若说是白天像个大火炉,那么晚上则是冰窖。
一到深夜,寒冷加上狂风肆虐,颇为骇人。
半梦半醒中,明知紧缩在一层薄薄的斗篷里,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嘴唇都在发颤。
只能往边儿上挪,半晌,似乎碰到了个什么暖烘烘的东西,他便缩过去,紧贴着,才不那么冷了。
过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才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却看见了那原来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勾着一丝笑意,坏心眼地看着他的容问。
二人这时候紧贴着,呼吸都在咫尺之间。斗篷裹在两人身上,显得有些狭小。
这人什么时候躺下的?
虽说与容问同床共枕也不是没有过,但此刻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他顿时清醒了,赶紧要挪开,“咳咳,呃……抱歉。”
“哦……”容问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番,拖着长音,“怎么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此刻从他的语调中品出了一点失望意味。
“有点儿冷。”他也不挪了,就着这个距离,仰头与面前人对视,“你冷么?”
容问垂头靠了过来,吓了他一跳。
又听见他沉吟一阵,问道:“要靠过来吗?斗篷太小了。”
声音低低的混着些少见的沙哑。
明知突然觉得自己心头被撩拨起了一股火,抑制不住的痒意即刻窜遍全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有这种奇妙的感觉还是头一遭,他不动声色地克制着,不敢说话,只能垂着头点了点,缩了过去。
头抵在容问身上那一刻,他突然惊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显然容问似乎也没有料到他真会靠过来,在他的头抵过去的那一刻颤抖了一下,微不可查。
他后知后觉的一阵尴尬。连忙又要逃。
却发现肩上环了一双手,将他一整个困住了,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淹没。
“别逃。”容问声音有些滞涩,在颤抖,“阿知,就这样睡吧,好不好?”
沙土堆外风沙还在狂怒嘶吼叫嚣,他们就这么紧靠着,彼此心跳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唔”了一声,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有些发软,却不是困意,而是一种好似十几天没喝水的人对甘霖的渴望。
赤裸而丑陋的欲望。
一千年来,他头一回有这种感觉。
他一点都不敢动。
呼吸在这点狭窄到危险的空间里交织着,滚烫着,稍有不慎就会熊熊燃烧起欲望的烈火。
难捱的不止他一人。
容问双腿带着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下,将他揽紧了,深深的吸气,汲取着冷冽空气中那一点令人神魂颠倒的温暖。
饮鸩止渴着。
二人都沉默不语,又都心知肚明。
远处似乎起了大风沙,又像是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阵如及时雨一般的响动成了遮掩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薄纱。
谁都不敢去掀开它。
作者有话说:
这夜黑风高,干柴烈火的,二位差点滚起来,多亏我拦着。好险好险。(狗头)
第37章 岁厄鬼
过了很久,二人才都稍稍冷静了。
“阿知……”容问沙哑着嗓子,要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这会儿他身上的烦躁劲儿还没过去,便随口应了,“嗯?”
容问没说话,略微松开了,以便与很好的与他对视。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轰隆隆地一阵声响,他疑惑着抬起了头。
眼前这人却似乎心有他想,并没有注意到土堆背后传来的异动,垂着头,似乎有些紧张。
他道:“……阿知,你还记不记得——”
明知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容问抖了一下,瞳孔顿时张大了。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皱着眉仔细去辨别那阵异动,那声音却像是他的幻听,消失了。
不远处慕同尘翻了个身,沙土沙沙作响,余下只剩风在呼啸。
等到感觉容问呼吸不正常的急促,他才觉自己可能是真的是出现幻听了。
松开了手。这时候二人之间那点心照不宣的缱绻旖旎已经荡然无存。
只是他还是尴尬,“……抱歉。”
“阿知听见什么了?”容问已然恢复了正常。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跟他说为好,省的显得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风声鹤唳,便笑了一下,“没事,可能是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笑意已经僵在了嘴角。
他看见沙土堆背后一片灯火飘摇,伴着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动。
惨叫声,哭嚎声撕裂呼啸大风传来,顷刻之间,天地间一切都因这可怖声响而染上血色。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而此刻慕同尘已经快速爬了起来,召出了玉碎,一声口哨。
马匹应声而来,他一蹬而上,回头大喊,“明知,愣什么!”
他恍然回神,下一秒容问已经翻上了马背,将他一捞,“阿知,抓紧!”
随后将妄念丢了过来,再来不及多说,一拉缰绳,马匹嘶鸣着飞窜向前方。
一把接过,他同样召出了赦罪,双眉紧拧着。
此刻,风都凛冽了,刮在脸上生疼。马蹄踏起的沙土呛人。
沙土裹挟着仓皇奔命的人向前冲。黄沙之上数十条黑影张开尖牙利齿紧紧追赶,将一个个用刀尽力挥砍的人生生撕碎。
“沙……鬼!沙鬼来了!”一个沙匪边跑边哭嚎,下一秒就落入了岁厄鬼之手,活生生被撕开成两半。
鲜血从天空上下起了一阵雨。
岁厄鬼兴奋的嘶吼。
为首的是伊迪哈,眼见一个个兄弟落入岁厄鬼之手,他怒嚎着驱马折回去。
马匹由于恐惧止步不前,他当机立断,跳下马匹,陌刀横在身前,朝最近的一只岁厄鬼俯冲过去,它手中正紧攥着一个弟兄。
旁边裴罗赶紧抱住他,“头……头儿!不能去啊!”
“你给老子让开!带其余兄弟们先走!”他一脚踹开裴罗,怒目如火,额上青筋暴起。
裴罗一个没抓住,被丢上了马。伊迪哈使劲一拍马屁股,也顾不得再多,将裴罗的哭嚎丢在脑后,毫不犹豫的冲向岁厄鬼。
当他的刀及岁厄鬼半尺处,那沙匪眼中有了亮光,而他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然而下一秒,身侧刮来一阵裹挟着无数细密雪白花瓣的风,将他与一下抛到远处。
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闪了上来,手中雪白花枝一挥,接着岁厄鬼尖叫一声化作黑雾四散开来。
伊迪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才看见这人是先前遇见的会使妖术的三位东州人之一。
后面两人也已经紧着赶来,将周围几只岁厄鬼杀了个干净。
伊迪哈看的目瞪口呆。
救下的小喽啰被眼前这阵仗吓得瘫倒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
明知收回了赦罪,将他一拎,甩给了伊迪哈,“行了,别哭了!”
那小喽啰立马不敢再嚎叫,抖的筛糠似的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神色不佳的三人。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荒城了,这些岁厄鬼又是哪儿来的?”慕同尘除了最后一只岁厄鬼,蹲下身来问早已经吓傻的伊迪哈。
“你去追裴罗他们,我随后就到。”伊迪哈这才回过神,嘱咐那缩成一团的小喽啰。
“谢……谢头儿。”小喽啰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偷看三人一会儿,才上马走了。
伊迪哈这才“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单手扣肩朝三人行了一个西州礼,“多谢三位爷相助,此大恩我伊迪哈当永世不忘,万死不辞……”
“行了行了!你站起来。”眼下情况不容他们慢悠悠的细说,慕同尘赶紧止住了他的一番废话,“废话就别说了,我们自然能出手便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不用你记得此番恩情。问你什么你答就是了。”
看了看三人的表情,伊迪哈觉得此事对三人可能很重要,便躬身将一个完整的礼行完,才站了起来。
三人都看着他,眉头紧蹙。
“半个时辰之前,自我们与三位告别之后,便按三位所指之路,朝荒城走……”伊迪哈脸色苍白无丝毫血色,嘴唇抑制不住的颤抖,“路上起了大风沙,有几个兄弟出恭未回来,我便带了其余兄弟们去寻,却发现他们已经被什么东西咬的残缺不全,不成人样……”
说到这里,如此一个彪形大汉竟然哽咽起来,脸上干涸的血迹被泪水一冲,颇像是在流血泪,“起先……起先,我们以为是沙狼,没想到沙土中突然窜出了数十只沙鬼,兄弟们慌了神,只能往回逃……”
“好了好了,我们大概听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眼前这幅场景颇为惨烈,明知赶紧摆摆手,阻止他。
岁厄鬼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地方?他心中疑窦重重。
伊迪哈似乎也感觉到刚才哭的涕泗横流,有失老大风范,赶紧将眼泪憋了回去,“对了,三位爷,那群沙织人没事儿吧?”
为了掩饰尴尬,他寻了个话头。
明知不明白他这是何意,那群沙织人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吗?
这时,他心中一惊,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只看见了这群沙匪并未看见开头那群沙织人。
忙向伊迪哈确认道:“他们没和你们一起?”
伊迪哈也是一头雾水,“我依照三位爷的吩咐,让弟兄们将他们放了,便立马赶往了荒城,怎会和他们一起?”
那这就奇怪了,阿巳爷孙两还在,他们理应不会不知会一声就启程,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今夜真他大爷的邪门!他心叹道。
“你确定?”慕同尘也是一脸疑惑,复又问了一遍。
伊迪哈谄媚着一张脸,讪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哪敢骗三位爷。何况我们兄弟一行本就不易,带那一群老弱病残的拖油瓶作甚?你说是吧,爷。”
伊迪哈自然犯不着跟他们扯谎。这点明知确信。
但是那群沙织人究竟去哪里了?这在此刻成了个迷。
容问若有所思,眼神危险地眯了眯。
“阿知,不如去问问那爷孙两,他们此行是要去哪儿?”他提议道。
明知想了想,点了头,“也好。”
左右今夜是睡不了了。他按了按犯晕的眉心,心里补充道。
三人便又上了马,原路返回。
大漠之中,没什么标识物,好在伊迪哈生长在此地,便让他在前头引路。慕同尘驱马走在中间,容问与他垫后。
正事搁置在了一旁,明知不由的便又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他觉得有些尴尬。容问在他身后,双臂环过来,拉着缰绳,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着,呼吸都是轻的, 他想了想,侧过头去,“……你先前想说什么来着?”
“嗯?什么时候?”身后人愣了一下,才垂眸说道。
这忘的未免有些快,他心道。
莫名的有些失望。
“就是刚才在……”他轻咳了一声,转回头,才道:“沙土堆后面。那个时候你不是想问我什么?”
此刻再提起沙土堆后面,他脑中便非常自觉的闪过一些令人心猿意马的画面。虽然两人佯装不知,都没挑明了说,但他这人向来坦诚,在他看来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
“噢……”容问拖着长音,接着笑了一阵,像是恍然大悟般的道:“原来是沙堆后面啊。”
话音着重突出“沙堆后面”这几个字。
引得明知不得不又将那些画面回味了一遍。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阿知不必介怀。”他收敛了笑,又道。
这是什么意思?明知脑中闪过一阵大大的疑问。
他觉得这人颇难猜。
**
伊迪哈不愧是自小长在大漠中的,不过这一会儿,他们就瞧见了前方一片隐隐火光,有些人的窃窃私语。
估摸着是那群沙匪。
“三位爷,到地方了。”伊迪哈回头对他们道。
说完,他使劲一挥缰绳,向前冲去。远处沙匪只听见这阵杂乱马蹄声,看不见人,便一个个如临大敌,拔了陌刀横在身前。
随着马蹄声靠近,他们才看清原是自家头儿,一个个喜难自抑,隔着老远大喊叫“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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