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哈却眉头紧皱。裴罗向来是伊迪哈的心腹,忙喝住了身后所余不多的弟兄。
走上前来,神色戚戚,“头儿,兄弟们……”
他说不下去了,用手摸了一把脸,活生生的人被撕开的场景还在他脑中重演,那些人还是与他们相伴了十几年的手足兄弟。
伊迪哈摆摆手,翻下马,沉着一张脸,“不必说了,这仇得报!”
他看了看伤残过半,不停痛苦呻吟的几个沙匪,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怒目圆睁,下了极大的决心。
第38章 倒霉
明知他们后面慢悠悠的才赶过来。
眼前这幅场景颇为惨烈骇人,一群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沙匪此刻缺胳膊少腿,眼神木讷呆痴,看来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伊迪哈挨个儿的看过去,问问伤势情况,每过一个人眉毛便紧皱一分,眼神中有怒火夹杂着愧疚,悲伤。
一群兄弟不过片刻功夫便折了一大半,连尸首都拼不齐,作为首领他自然在煎熬。
想到这儿,明知待伊迪哈走回来之后,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伊迪哈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很长时间沉默着。
三人觉得还是让他自己呆一会儿比较好,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巳爷孙两在那儿。
估计是被这阵慌乱惊扰到,此刻已经醒了。
老头手里紧握着那根没有丝毫伤害力的拐杖,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发生的每一点动静。
起初并没有注到三人的靠近。
阿巳却非常警醒,听见了脚步声,怯生生地喊了声爷爷。
老头儿立马将拐杖扬起来。
明知暗笑了一声,真遇见岁厄鬼这一根破树枝又能顶什么用。
“老人家别怕,是我们。”他道。
三人才走近了。
老头听这声音耳熟,一双看不大清的眼睛睁了半晌,才看清了眼前三人,放下拐杖,松了口气,“原来是三位恩人,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知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告诉二人实情为好,便笑了一下,信口胡扯,“老人家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事。那群沙匪又闹腾起来了而已。”
“三位恩人无碍吧?”老头儿点了点头,问说。
“无碍。”几人就地坐下,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待气氛活络了,预料这祖孙二人放下了戒备,三人才将话头引向主题。
“老人家,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慕同尘漫不经心道:“我们三人在此地不过一两天的功夫都有些吃不消,你们这行人走这么远,是要去哪儿呢?”
老头儿耳朵不大好,侧着头听了一会儿,没听清,还是旁边阿巳贴着头对他大喊,“他们问我们去哪儿呢!爷爷。”
这回老头才明白了,连连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
“噢噢,原来是问这个,”他捋了捋下巴上一绺缠结在一起的山羊胡,叹道:“我们是沙织人,世代游居在拘缨国周围。三十年前拘缨国闭锁国门,我族的日子也不好过,便一代代的往东迁。”
他沉吟一阵,“说起来我们也是最后一批了。”
难道这祖孙两不知道自己族人已经不见了?明知犯了嘀咕。
那群沙织人诡异的不知去向,只剩下了这祖孙两,他们马上就要赶去知下城,那地方不比这儿,自然带不了他人,但若是将他们丢在此处,这偌大的沙漠,危险横生,这两人一个老一个幼,能活着出去比登天还难。
思来想去的,他觉得还是将这事儿告诉他们比较好。
便开口道:“老人家,事到如今,我们也便不跟你们绕圈子了,先前我三人听见异动赶了过去,却发现你的族人已经不见了。他们走之前可有告诉你们去哪儿了?”
老头侧着头眯着眼,仔细听他讲,越听脸上表情却越疑惑
“不见了?怎么会?”听他讲完,老头忙道。
三人面面相觑,看来这事儿其中定有蹊跷。
“这不可能啊,我们族人聚居,都是认识了多年的老伙伴,就算是要先走也不可能连个信儿都不留下……”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但少说也是在大漠中生活过几十年的人,多年的生活经验使得他的直觉依旧敏锐,这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见他一只手不停地捋下巴的那撮花白山羊胡,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明知忙宽慰,“老人家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去问问那群沙匪,你们二人便先好好休息吧。”
伊迪哈那边早就问过了,这么说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群沙织人的消失与刚才的沙鬼关系莫大。
老头儿此刻的表情却是丝毫未松,但总归是有了点儿希望,“那我与小孙就先谢谢三位恩人了。”
他朝三人行了个西州礼。
“谢谢三位阿叔。”阿巳看了三人一会儿,也跟着行了个礼。
“老人家不必多礼。”慕同尘站起来,想了想,弯腰对阿巳一笑,“叫阿兄。”
小姑娘歪着头看他,表情颇不理解。
**
他们朝着沙匪那边走去。
一路上明知都在想这事儿。
他觉得自己颇倒霉,到哪儿哪儿出事。
此回他的预感又非常强烈,岁厄鬼突然出现在此地,沙织人的凭空消失,甚至是在兰沽遇见师讼,命铃。一件件,一桩桩看似毫无关系的事其实交织着,错综复杂着,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冲着他而来。
但他想不明白,收网之人是谁。他活了一千年,仇家不再少数,但罔顾天道伦常,以如此手笔对付一个满身罪孽之人,未免太过于夸张。
他想不出来。
更何况这人连他大昭皇室秘幸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种人究竟存在吗?他疑惑着想。
“阿知,我觉得这群沙织人的消失与岁厄鬼有关。”一直缄默不语的容问,这时候说道。
他恍然回神,才将这一个个令人窒息的疑问抛诸脑后,“嗯?为何?”
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不由自主想听这人说话,多说两句更好。
容问侧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直觉。”
他也笑了。
觉得这人在关键时刻颇不正经,跟个淘气孩子似的, “怎么?阿知不信我的直觉?”容问垂着眼看他,睫毛将浅色瞳孔盖个大半,笑出了两颗虎牙。
他道:“信啊,怎么不信。”
这句话没有开玩笑。他莫名其妙的是真的相信容问,即使是一种毫无依据,天马行空的直觉。更何况他自个儿也有这种想法。
这时候他们已经远远看见了伊迪哈,便停止了这打闹似的交谈。
伊迪哈蜷坐在地上,脊背不堪重负地弯在一起,头撑在双掌中,低的看不清表情,看着颓废的很。
听见了脚步声他才将深埋的头抬起来,脸色很不好,精神恍惚。
不远处弟兄沙匪的呻吟使得他看了一眼,身体在轻轻颤抖。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
三人无奈,只能走了过去。
“伊迪哈,”慕同尘叫了他一声,他脸上才露出些鲜活神色,让人看得出他还活着。
慕同尘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有颓废的功夫不如去想想接下来你那帮兄弟该怎么办。”
这一语仿佛惊醒了梦中人,伊迪哈怔忪了一瞬,脸上的颓废神色开始剥落,却而代之的的是一股坚毅。
“爷说的是。”他直起身子,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跟你们去知下城。老子就算是死在那里也要给弟兄们报仇!”
慕同尘和明知看了他一阵,一愣,容问倒是没什么反应,神色依旧淡淡的, 说这话的意思是叫他趁着现在赶紧带着那群沙匪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顺道在带着那沙织祖孙两,谁要他去知下城跟岁厄鬼拼命?
虽说他这打算很有江湖侠义,但眼前就那群沙匪的情况,是该这么做的时候吗?
“不是,你等会儿。”慕同尘脑袋翁翁一阵响,皱着眉打断他,“你看看你那帮兄弟,你觉得去了知下城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伊迪哈思考都没思考,更不明白三人的打算,“这个就请三位爷放心,我打算让裴罗带他们先走,我一人去知下城!”
看来是早已经打算好了。慕同尘哑口无言,一脸胃痛的表情。
想了想,明知觉得还是劝劝他,毕竟知下城那地方非同小可。
刚想开口。容问一只手将他一握,“阿知,他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做好觉悟了。由他去吧。”
他笑道。
伊迪哈这人虽看起来五大三粗直率豁达,像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鲁莽人,但能做几百个沙匪的首领,就可以非常直观的说明这人绝不是个像外表一样的普通莽夫。
想了想,明知觉得他说的极是,便将到喉咙口的话收了回去。
伊迪哈叫了裴罗过来。
“头儿,你叫我。”裴罗用袖子擦了把脸,不叫人看出他哭过。
伊迪哈叹了口气,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一番话让裴罗脸上神色由迷茫疑惑转为震惊焦急。
当他明白了自家头儿的打算,立即“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嚎着,“头儿,那地方你不能去啊!要去也得带着兄弟们!我们跟着你这么多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情急之下他竟然不结巴了。
“废话少说!你难道想抗命不成?!”伊迪哈喝道。随后一把将裴罗拎起来。
三人静静的看着这两人。
看样子,伊迪哈的话还是非常管用的,裴罗站好,立马冷静了,只是脸上露出一种绝望的表情。
他虽然深知自家老大向来说一不二,但还是想挣扎一下,“头儿……你带着我吧!”
“放屁!”迪哈想都没想,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这事儿没得商量!”
此刻他已经有些生气了。裴罗见状,深知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便也不敢多说了,哭的如丧考妣。
“行了!别跟死了亲娘一样,老子我还活着!”伊迪哈竖着眉毛将他拉起来道:“兄弟们就交给你了。”
裴罗没法,只能边擦眼泪边重重的点头。
第39章 死生同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眼前场景莫名的诡异。
慕同尘当即笑了,惹得裴罗脸色一阵红白交错。
伊迪哈也有些不悦,奈何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也不能说什么,遣了裴罗走。
“伊迪哈,”明知白了慕同尘一眼,见伊迪哈要遣裴罗走,赶紧叫住了,“那两个沙织人,若是方便的活,也叫你的属下们带走吧。我们此番要去之地非同小可,带多余的人也未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显然伊迪哈认为自己并不是这位大爷口中“多余的人”,当即觉得很受用。
“不麻烦不麻烦,”他忙道。
说完他叫住裴罗,嘱咐:“你去把那沙织爷两也带着,路上别动歪心思,好生照顾着。”
想了想,又补充说:“辛苦兄弟们这一趟。”
“放心吧,头儿,那祖孙两身无半点油水,看着都硌牙,我们一定将他们好好带出去!”裴罗哽咽着道。
伊迪哈扯出一个苍白笑意,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头儿……保重!”向自家老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西州礼后,裴罗才拖拖拉拉地走了。
明知暗自松了一口气,眼下总算把事情都解决完了。
看到裴罗走进了黑暗里,伊迪哈才把目光收了回来,叹了口气。
慕同尘撇了他一眼,“叹什么气啊,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我西州男儿个个顶天立地,说出去的话岂有再后悔的道理。我伊迪哈虽然一届莽夫,但这点魄力还是有的!”伊迪哈一张脸涨的通红,瞪着眼睛反驳慕同尘。
“你有这魄力就好。”慕同尘笑了一声,撑了个懒腰,歪歪扭扭的晃远了。
夜才过了一半,他打算养精蓄锐。
经前一遭,明知却不打算再睡了。
他对伊迪哈说,“明天要赶路,你先去歇会儿吧。”
伊迪哈应下,向他的属下们走去,但明知晓得,他今夜肯定是歇息不了的, 这二人走了,便又只剩下了他与容问两个。
二人都没有再休息的意思,牵了马匹寻找沙土之上四散的干草丛。
他们不需要吃东西,但马匹不行。
风沙还在呼啸,二人一路上没话,只剩下马咀嚼干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寞。
“你要不去歇着,我来牧马。”明知看了一眼容问,说。
这人从天黑到现在基本上没合过眼,虽说是找话说,但他是真的有些担心。
容问松开马缰绳,让马匹走的稍微远些。
“不必。能与阿知这么走走也好。”他垂下头朝他笑了一下,摇摇头道。
他这回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脸颊一阵滚烫。
正当容问还想说什么,那头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裴罗急切的声音。
明知才想起来,他还未告诉那祖孙两裴罗带他们出去的事情,估计又误会了。
他便走了过去,果然见那老头儿冲着裴罗不停扬起拐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爷!这两人不信我,您给说说罢。”裴罗一见明知,像是见了救星,快速地跑过来。
明知挥挥手,“行了,你先过去吧,我跟他们说,有劳了。”
顿时裴罗如蒙大赦,嘴里说着“不敢不敢”,脚却先踏了出去。
“老人家。”明知这才走到爷孙两的跟前,叫住了他,“那沙匪不是坏人,我们此番要往西走,不方便在带着二位,留你们独自在这儿我们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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