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听他这话,点头如捣蒜,颇为赞同。
“只是……”
“只是什么?”匪首此时已经摸清了此人的脾性,被他这突然大声的“只是”吓得要原地跳起来,若不是他此刻被虚空压的动弹不得。
明知笑了一下,朝周围跪倒一片的沙匪扬扬下巴,“只是你这群下属跟你在这大漠之中这么朝不保夕的多年,你忍心他们做孤魂野鬼吗?”
匪首愣了一瞬,突然破口大骂,“你们……你们东州人果然满肚子坏水!没一个好东西……”
明知也不气,抄起手看地上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出来的人。
骂了一会,匪首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认清现实,他看着周围一脸担忧的沙匪,垂头丧气道:“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弟兄们,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看他不像是在撒谎,明知才挥了挥手示意容问松开他。
匪首从地上缓慢爬起来,先前那个结巴此时才一窜而上,扶住他。
等他在地上坐好,结巴“咚”的一声跪下,泫然欲泣道:“头……头儿,是兄弟们没用,”
匪首立马摆摆手,阻止他,“多余的话不要说,你带兄弟们去歇着。”
结巴领了命,一步三回头带着一群沙匪走远了。
明知示意容问与慕同尘,三人就地坐了下来。
第34章 鬼患
待匪首大喘气稍微平复些,明知笑了一下,走到他跟前,递过去一个水囊,“我三人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一番,若阁下肯实话相告,之前过节便算作没有发生过。如何?”
匪首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畏畏缩缩接过他递过去的水囊,却不喝,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当真?”他试探着问。
容问接道:“自然。”
三人皆是一脸真诚,他眼睛又转了一圈,才放下心来,将壶嘴打开,“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阁下行走大漠多年,可曾了解拘缨国和知下城――”
明知话还没说完,“噗”的一声,匪首将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尽数吐在了慕同尘脚下。
慕同尘一下跳了起来往后退,嘴里骂骂咧咧,“操了,有人跟你抢还是怎么着?!”
“咳咳……对不住……咳咳咳。”匪首被呛的满脸通红,边咳边向慕同尘道歉。
看了他这般表现,明知几不可察的皱起了眉毛,似乎这大漠中的每一个人都对拘缨国和知下城避如蛇蝎,提都不愿意提,这未免也太过于蹊跷。
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匪首眼神躲闪地看着面前一脸好奇的三人,有些为难。
“我看阁下这般表现,莫非是拘缨国又什么问题不曾?”明知将赦罪搁脚边,状似不经意地接着问。
匪首又看了他们一阵,像是知道躲不过去,便沉吟道:“我们一行人迫于生计干上了匪徒的勾当,这些年勉强温饱,这大漠之中确实没有我们没去过的地方,但是三位问的这个拘缨国我们是真没去过。但有关于知下城………”
此刻他不说了,也不看他们,而是垂着头,像是陷入了某一段回忆,肩膀微不可察的轻轻抖动。
借着跳动的火光,明知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无力的苍白。
三人对望了一阵。明知正打算开口,远处沙匪群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裴罗,什么事这么吵?”匪首因这阵喧哗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冲不远处呼喊一个叫“裴罗”的人。
吧哒吧哒一阵脚步声,“裴罗”小跑到了他们跟前,低眉耷眼,“头……头儿。”
“裴罗”原来是那个结巴的名字。
“那边怎么了?”匪首沉脸问道。
见自家头儿心情不大美好,裴罗立马开口,结结巴巴道:“有,有个沙织小娘一天,一天没喝水晕倒了,那,那群人正闹事要水喝,”边说边看了一眼自家头儿的脸色,他面露难色,“可是,头,头儿,你也知道,兄,兄弟们水都不够喝,哪里,哪里,有水分给他们。”
争执声很大,明知隔着老远都听的清清楚楚,兔子急了咬人,这群沙织人被他们恐吓这么半天,沙匪将在他们这里吃过亏,更给沙织人壮了胆,吵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匪首听完,一脸的烦躁,当即抽了大刀,站起来,“走,本大爷看看他们哪来的胆子。”
恢复了前边的大爷做派。
裴罗狗腿的弓腰走在匪首前面带路,却被一枝花挡住了去路。
看到花的那一刻,这二人都顿时熄了气焰。怎么忘了这儿还坐着一位真大爷。
“哪儿去啊?”慕同尘转了转脖子,手指拈着玉碎抵在裴罗身前,“二位还是乖乖坐好吧。”
主从二人对视一眼,立马都换上了一副狗腿的笑,点头哈腰着坐回原处,“是,是,是。”
见这二人乖乖坐下,慕同尘才收回了手,撑了个懒腰,“我去看看。”
明知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将一个水囊抛给他,“这个带着。”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慕同尘便回来了,只是不是一个人,他怀里抱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身后跟着一个一步三咳嗽,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佝偻老人。
明知嘴角抽了抽,这怎么去一趟还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站起来,他给慕同尘和那个老人挪出一块地。
慕同尘走近,将那小孩儿朝地上一搁,又退开来,让那老人过去。
老人须发花白,肤色因常年的日晒雨淋而黝黑,四肢干枯的似老树根,披着一件褐色的外衣,像套了个麻袋,里面的衣服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他一只手撑着木棒,满满地曲腿下蹲,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坐下。
看着颤颤巍巍蹲在地上不停抹眼泪的老人,明知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别提了,你给的那壶水我还没拿出来就被抢没了,我见这一老一小抢不到,可怜,便带了回来。”慕同尘长喘了口气,“还有水吗?这女孩快不行了。”
明知一愣,他们只带了三人份的水,如今尽数分出去,哪里还有?
“阿知,这里。”这时候容问递了一个水囊过来,“先前剩下的。”
他接过来,“多谢。”递给慕同尘。
他拿着那水,蹲到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边上,掐着她下巴灌了下去,灌完将水又递给了那个老人,示意他喝。
接过了那水壶,老人有些踌躇,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孙女,满脸担忧的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多谢三位恩人,多谢三位恩人。”
他连连道谢,嗓音因长时间的干裂而嘶哑,但也只是紧拽这手中水壶,一口不喝。
明知料他是听见了方才他们三人的话,不好意思喝这唯一的水,便走上前去,拿过水壶打开,“老人家不必多礼,这水你还是喝了吧,喝了才能活下去,你孙女还等着你呢。”
接着递过去。
老人颤颤巍巍接了水,一双浑浊而温善的眼睛看着明知,“这――”
“让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匪首在一旁看着这老头磨磨蹭蹭,忍得牙都酸了,骂道。
老人身子顿时一抖。
慕同尘看了一眼匪首,啧了一声,“就你长嘴了?”
一句说完,匪首立马又蔫了,赶紧陪笑,“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怕耽搁三位的时间吗。”
“老人家,喝吧。”慕同尘没理会匪首,笑着对老人道。
讨了个没趣,匪首也不说话了。
这老人这时候才喝了一口水,用衣袖抹了抹嘴,泪眼婆娑朝他们施礼,“多谢三位恩人,多谢三位恩人。”
处理了这边,他们才有功夫继续向这匪首打听知下城的事情。
匪首支开了裴罗,那老人因着小女孩还没醒,便坐在原地没动,他们倒也不在意。
“刚才听你口气,像是去过知下城的,怎么?讲讲吧。”慕同尘接着先前被打断的话,继续。
刚才发生的小插曲似乎使匪首放松了下来,只是看了他们一阵,他便道:“去过算不上,但我们一行人确实曾经途径知下城,所以对那地方多多少少也算是知道一点。”
“愿闻其详。”明知接着说。
匪首脸色有点发白,叹了口气,“西州大漠千里,只有拘缨国占据的一块绿洲,知下城作为拘缨国附属城帮,一时间黄金遍野,各方商旅络绎不绝。但三十年前月牙山一役后,新任欧丝国主继任,实行闭锁国门的新政,”
“知下城无绿洲无水源,长期都是靠来往商旅和拘缨国接引才能成为西州大城,如此一来便相当于被拘缨国遗弃,无奈之下城民只好东迁或者像西州其他部落一样逐水而息……”
说至此处,他停顿片刻,嘴唇打颤,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艰涩无比,“三位从东州而来……一路上可听说过三十年前西州鬼患?”
“鬼患是指?”慕同尘坐直身子,皱着眉。
明知道:“岁厄鬼?”
匪首摇摇头,又低下,火光在苍白的脸上跳动成一个迷幻的影,“东州人如何叫的我不知道,但在西州我们把它叫作‘沙鬼’,三十年前,盂兰盆节夜里,一群沙鬼凭空出现,残害上千人,这些人连尸体都找不到。从那以后,沙鬼猖獗,众人深受其害,无奈之下,欧丝女君遣拘缨国最精良的黑骑猎杀沙鬼,才解了困境。”
说着解了困境,可他的脸却更苍白了,“那群沙鬼最初就是出自知下城,后来便没有人再敢去知下城了,现在那地方完全是荒城一座。”
“多年前,我们一行人途中偶遇大风沙,无奈之下曾经在知下城外墙根避过难,那夜,我曾听见城中万鬼哭号,……我的一半弟兄折在了那里,尸骨无存,剩下的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我的这只眼也是丢在了那儿。”他抚上眼罩,另一只眼里露出悔恨与狠绝,“那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最悔恨的事情,若能再来一次,若能再来一次……”
若能再来一次,后面的他却不说了。
夜还很长,远处风沙呼啸,像是在哭。
“节哀。”慕同尘叹了口气,走到沙匪身后,拍了拍他肩头。
明知将赦罪搁到旁边,后仰靠在身后沙土堆上,垂下眸思索。
“三十年前,三十年前……”他呢喃着,入了迷。
“阿知?”容问侧头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但没听清,“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脑袋侧过去看着他,“没事。我只是在想,月牙山之役发生在三十年前,拘缨国封锁也在三十年前,……按那匪首所说的,岁厄鬼出现也在三十年前,你不觉得这事儿也未免太巧了吗?”
“我总觉得这些事发生的原因都是同一个。”他眯着眼睛,补充道。
说完他转回头,盯着地面发呆,“……但这些事与我大昭又有什么关系?”
“阿知,你说什么?”容问没将他这句低语听清,脑袋挪了过来,一双眼盯着他。
“没事,”他恍然回神,对着他一笑,“我说我都是瞎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阿知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容问坐回原处,浅色眼眸看着他,嘴角勾着一丝笑意,“我们左右都要去知下城的,现在不必想这些。”
顿了顿,才又说,“好好休息吧。”
明知安定了,寻思着他说的也对,左右都要去知下城和拘缨国的,到那时一切谜底不就自然解开了。
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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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阿巳
明知头刚抵在身后沙土堆上,眼睛还没来得及合,匪首便大叫了起来,“三位话问完了?问完了我可要知会弟兄们赶路了!”
这人恢复的到快,不久前还是一副丧气模样,这时候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了身,雪亮大刀“咔”的一声往腰侧一插,吓得一旁打盹儿的老人家抖了几抖。
明知疑惑着挑了挑眉,半掀着眼皮看他,“这大半夜的,你赶什么路?”
“三位东州人不知,西州已经十天半个月没下过雨了,大漠中商旅也少了,我们兄弟几个近来收成不好,”见明知问,他缩缩身子,恭恭敬敬答道:“若不在抓紧时间逐水,那就等着死吧。”
原来是找水,明知“唔”了一声,心里头暗自盘算。
“问是问完了,”慕同尘接道:“那群沙织人是你们掳来的吧?”
匪首听到他问这个,心里“咯噔”一声,忙堆了笑,踱到慕同尘身边,“爷,这件事情就是个误会,误会,呵呵。”
慕同尘扯着一丝阴森笑意看着他,“误会?你当我是傻的?”
匪首立马不敢笑了,畏畏缩缩看着慕同尘。
“罢了,既然是误会,你们就放――”慕同尘想了片刻,也不想再跟他继续打太极,便打算让他们放了那群沙织人了事。
话还未说完,一边的老头子突然激动起来,“阿巳,阿巳,认得我是谁吗?”
他一双枯瘦的手在地上微睁开眼睛的半大沙织女孩眼前晃了晃,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爷爷,咳咳……这是哪儿啊?”叫阿巳的女孩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看着老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头在她头顶拍拍,感动的老泪纵横。
阿巳似乎有些疑惑,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一看到明知他们,立马如临大敌,身子发着抖挡在了老头子身前,“爷爷,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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